吟嘯誌異3
(2006-07-05 18:59:07)
下一個
卻說那日古板進山訪春歸來路上,天已黃昏,不由心內淒惶,此番感覺,似惆悵非惆悵,似哀傷非哀傷,似恐懼非恐懼,似慌張非慌張,無以名狀。那古板便緊了腳步奔山下走,轉了個山窪,遠遠望得見莊子,但見縷縷的青煙嫋嫋自那一片瓦頂屋脊冒出來,隱隱約約聽得一片拉風箱的呱嗒聲,那些個大戶人家早早掌了燈,幾聲雞鳴,幾聲犬吠,那吆人來喂食的豬吼這把個豬圈門撞得咣當作響。看了此番情景,古板眼一亮,心一熱,心內說:人間煙火,人間煙火,這幾個字著實讓人受用啊!凡俗庸碌,熱熱鬧鬧,日子唄!安生就好,瞅著眼前一番境況,真讓小可忘情啊!倒不曉那等攀龍附鳳追名逐利之人,放著安逸不享,是為點甚麽物事呐?此等平俗日子幹淨,清靜,可那長安道上,邯鄲店裏的人心裏有這等清靜麽?如此,俗的倒是個雅,那雅的卻反俗了。這麽念叨時,不覺腮上掛了幾點清淚。列位看官,敲書的道,旅人行路最怕黃昏,若是此等時刻經過村舍,他定是不想再走的。傍晚時光路上行人遇見人間煙火,那是最使得心裏緩和的事兒。話說這時候那古板倒不急著進莊子,尋了塊大青石坐下,呆呆愣愣願望那人間煙火足有一個時辰光景,恍惚廳的身後由遠而近,遊人磨磨叨叨而來,但聽那人說道:嘿嘿,言誌,爾等怎可言誌,不過吟詩唱曲玩玩鬧鬧罷,言誌的功夫也是誰都學得的麽?笑話,嘿嘿,嘿嘿“。古板聞聽回頭看時,卻是一老乞由山道下走下來。這老叫花子左右棚著一粗瓷大海碗,右手拎一條白蠟大狗棍,蹣跚著走過古板身旁,倒似沒有看見他一般徑自走了下去。那古板本非多事之人,然聽得他說吟詩唱曲,這是自家喜好,不免動了好奇之心,便朝那老乞身後作個揖,口稱老丈留步,那老叫花子轉回頭來,半閉著的上下眼皮間溜出一縷昏黃的光亮,說道:“這位員外可是叫老夫麽?”古板忙起身打千道:“小可冒昧,海涵!”卻不料那老叫花子麵帶慍怒開言說:“老夫沒工夫給你磨牙,已經這般時候了,俺得趕天黑前去山下邊莊子裏討些個吃食填填我這五髒廟。”古板忙上前拉住老者衣袖道:“小可便是山下莊子中人。莫若老丈隨小可到家中弄些酒飯。”那叫花子黑眼變了白眼,望著天說道:“有甚麽好東西孝敬俺呀?”古板見老者如此狂妄,正待發作,卻又一琢磨,看他如此狂傲,果真是位高人也未可知,當下答道:“小可一介寒士,並無稀世珍饈孝敬於老丈,倘若不嫌,燒餅夾肉大蔥蘸醬小米粥倒是有的。”那老乞沉吟一下,言道:“老夫今日餓的緊,如果不然,俺可不食這等嚼穀兒。頭前大路。”古板頭前領路,二人下得山來,到在了享雨山房,那古板便再灶下鼓搗一陣,將一應吃食端上卓來,那老較花自從腰後解下來一隻大酒葫蘆,貼在耳朵上晃了晃,也一並擺置卓首,古板見了,便添了兩隻碗來斟酒。三循既過,古板方才開言道:“適才山路之上聞聽老丈說道吟詩唱曲,小可素常喜好哼唱兩句,故而唐突老丈想問個根底。老丈又說道“言誌”,小可孤陋,卻不知是個何指?”那老叫花子便如此這般將烏虛山高人胖仙如何悟百獸言語得天地真諦,練就言誌真功,又如何廣傳天下等等說了個仔細,古板道:“難怪近日村中少年夜晚常篝火喧嘩,卻原來是在言誌。”
老乞說道:“如今莫說京城顯貴,也莫說待名府中富家子弟,便是這鄉野一班少年也常聚了言誌,可這言誌豈是吟唱嘯叫般容易學得?普天之下野也便是四五高人得此道者。”那古板聽得老乞一番言語也動了心思,有意學練言誌。老乞道:“天下言誌言得好者不過四五,四五人中又以待名府張團練跟這烏虛山胖仙為最,這兩人中又以胖仙為正宗,此人常居山野,似仙似凡,來去如風。”老乞這麽一說,那古板更打定主意,定要進山尋高人學藝。二人吃喝的高興,看看三更既過,便睡下了,一宿無話。
次日古板一覺醒來,那老乞已然不見了蹤影,這瘦竹收拾收拾,打點行囊直奔烏虛山中走去。
話說古板瘦竹在烏虛山內曆盡艱險饑食草果,渴飲山泉,風餐露宿。常常是有一頓無一頓,自己反險些作了野獸的點心。如此尋了九九八十一日,卻不曾見得半個人影,這日午後來到一處風景絕美的所在,遠見一泓潭水,便奔過去,蹲下身來正待取水來飲,卻見水中一人蓬頭垢麵,須蓬發亂,正待回身看時,卻笑了,原來,這便是自家身影。喝過水,尋了個背風處歇息,不想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約摸睡了一個時辰,朦朧中聽得有人歌唱,古板瘦竹從夢中醒來,起身舉目張望。看官若問,這荒山野嶺,歌者何人,待小可下回細細交待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