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了

考完試之後一直沒有時間打電話回家。我是21號考完的，之後忙著做生意的事情，一直到23號才打電話。可是家裏電話一直沒人接，我覺得很奇怪。因為中午時間我父母一定在家，至少我母親在家，要給奶奶做飯的。於是我給父親打手機。父親說：“哦，是你啊，今天是外婆出殯的日子。”

我一下子傻了，差點問他：“誰的外婆？”

其實，不用想也會猜到是我自己的外婆。考試之前我打電話回家，媽媽說外婆的情況不太好。當時我不以為然。一來，外婆臥床這些年裏，我已經聽了很多次她被搶救的消息，也知道她越來越虛弱了，她基本上沒有太多意識。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外婆走了比活著要好，她實在是太受罪了。而我一直覺得，她有足夠的救生意誌力，她要看著她唯一的孫子長大成人，自立成家。

然而，她卻沒有等到這一天。



外婆出身在一個大戶人家，千金小姐一名。十五歲時帶著丫環嫁到外公那個一貧如洗的家裏，從此開始了為人妻為人母的艱難生活。外婆一生生了八個孩子，成活五個。可是小舅舅三十歲時去世了，而之前那一年，外公去世。丈夫兒子相繼去世，這兩個打擊之下，外婆中風了。我永遠忘記不了，我八歲那年，有一天，六歲的表弟跑到我家裏，跟我媽媽說：“姑媽，奶奶在床邊尿尿。”我父母意識到問題大了。於是連夜搶救，出錢出力。外婆的命救回來了，但是右半身癱瘓。即使如此，她依然學會了用左手做一切事情。她是大小姐，很愛幹淨，即使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依然保持著原來的衛生習慣，家裏一塵不染。雖然外婆是大小姐出身，家裏有很好的讀書環境，她自己的本家兄弟個個都是黃埔軍校畢業，是國民黨的得力幹將，但是她自己不喜歡讀書，所以一直文化程度不高。這一點，跟私塾出身，滿腹經綸的外公形成鮮明對比。

我母親是一個很孝順的女兒，而且她最小，所以跟父母很親近。而且小時我家離外婆家很近，經常過去玩。不過，我跟外公外婆都不太親近。一來我是女孩，他們重男輕女，二來我是外孫，不算他們本家人。隻是，在母親的影響下，我一直很尊重外公外婆。外公是個很正直的文化人，鐵骨錚錚，甚至有點迂腐。外婆雖然文化不高，而且是個舊式婦女，但是她很善良，很和藹。

外婆中風十年來，身體恢複得不錯，左半身活動得很好，可以自理。但是，2001年的時候，她突然再次中風，那一次，她就從此臥床不起了，一直住在醫院裏，請了護工照顧她，母親和幾個姨媽輪流給她送湯。開始的時候，她還能說些話。之後就說話不清楚，隻能依依呀呀，像個剛剛學說話的孩子。但是她神智是清醒的，可以和人交流。2002年初，我表哥去世了。我母親把這個消息告訴外婆，她哭了一夜。再之後，情況就越來越不好了，整個人也縮小得很厲害，根本吃不下去東西了。去年春節，我和丈夫回國，去醫院看了她一下。她已經沒辦法說話，但是她睜開眼睛看到我，我跟她說我的名字，給她介紹丈夫，她馬上做出反應，看得出，她知道我們是誰，很開心。其實，每次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外婆每次都很難過，背著母親偷偷落淚。

十幾年的照顧，尤其是最後那幾年，母親一直奔波在醫院和家之間，她從來沒有埋怨過。所有費用也是我們家出，父母親都很樂意。這給了我很大的影響。終於，外婆還是走了。到底她自己走之前是什麽心情呢？我沒辦法知道。隻能祝福外婆一路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