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學良:全不是貪官更可怕(ZT)

《觀察星》周刊最新一期專稿／上海市市委書記陳良宇因嚴重的腐敗嫌疑被撤職查辦，是當今海內外所有關心中國大事的華人和洋人們的頭條議論話題。雖然此案在暗中已經操辦了近兩年，坊間傳聞不斷，然而一旦公開化，對社會正式宣布，仍然令海內外嘩然。這使筆者油然想起2002-2003年期間，我去上海參加學術交流時幾次聽到的相關言論。()

　　言者通常是在上海當官的地道的上海人，級別通常是廳級和副廳級，男女都有。席間議論到這些年來國內著名的反貪汙腐敗的大案要案，涉及的金額幾百萬、幾千萬、乃至幾億元；一個案件令十幾個、幾十個領導幹部垮台坐牢乃至丟腦袋。每當談論到這些，席間上海市的幹部通常都會以如下的評論收場：「還是我們上海過硬！你看，這十多年來，別的省市都出過大問題，就是上海沒出過事，至多就是『小不拉子』（方言，意即一個單位裏地位非常低的成員）出點事，倒點黴，正處級的都沒有。」()

　　每當聽到這樣的議論，我都很不以為然。這倒不是我對上海市有什麽特別的歧視──我的男女同學和朋友裏的上海人不少，我對上海市在管理方麵的一些長處也常常讚揚有加。我很不以為然，是因為這些議論不符合經過驗證的社會科學基本理論和相關的經驗研究，特別是跨社會、跨國家的比較研究。中國過去十幾年裏貪汙腐敗的大案要案發生率高、發生的地方廣，基本原因乃是：中國的經濟高速發展，因此可供攫取的財富逐年增多；中國處於體製轉型的曲折過程中，法規和政策多變且不清楚，因此容易讓操作者或有意或無意地越界越軌；中國的黨政部門高度集權，關鍵的日常行政權力又集中在一把手的手裏，因此濫用職權的機會多多；中國缺乏司法的獨立性，因此即便發現了手握實權的官員濫用職權的嚴重問題，也不能及時依法查辦；中國缺乏新聞媒體常規運轉的獨立性，因此即便發現有黨政領導幹部濫用職權、司法部門不依法處理，也不能及時將其暴光，引起普通公民和上級機關的重視及追究。()

　　在所有這些結構性和製度性的方麵，上海市與全國其它地區相比，都沒有實質的和巨大的區別，至多在一些次要的方麵有程度的不同，因此，上海市的貪汙腐敗問題與全國其它地區相比，也隻可能有次要方麵的程度的不同，而絕不可能有實質的和巨大的區別。如果這十幾年來，別的省市都有中級或高級幹部的違紀犯法案件被曝光、被查處，上海市卻有「免疫」的特殊表現，一件大案要案都沒有，那隻能說明，上海市的違紀犯法問題更隱蔽，那些貪汙腐敗的中級或高級幹部受到的監管更弱、受到的保護更強。()

　　給定中國目前的實際狀況，一個地區的領導幹部如果全是貪官，那當然很可怕，它表明該地區的公共權力基本上已經全部腐爛掉，老百姓的日子很難過。而如果多年裏一個地區的領導幹部中一個貪官都沒有，那就更可怕，因為它表明這個地區已經變成了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小獨立王國，那些違法亂紀的貪官們，都有辦法互相勾結、互相配合、提供強有力的保護網，使反貪汙腐敗的法規在該地區全部失效。()

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