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緝犯01 方勵之(下)最後,我問了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當時,你和李淑嫻老師為什麽要進美國大使館?"
方先生給了我一個非常誠實、推心置腹、讓我終身難忘的回答。他說:"共產黨的牢,不好坐啊!"
方先生的回答,讓我非常感動,因為這是實話,是靈魂深處的坦誠。我捫心自問,在我內心深處,又何嚐沒有這種恐懼?記得六四過後,我到了香港,知道自己在通緝名單上之後,說了一句表麵上很豪氣的話:"TMD,老子這回不伺候了!"其實,在硬話的背後,依然是一種恐懼。
在運動期間,方先生夫婦沒有去過天安門廣場一次。但有關當局在學運初期就認定:北大的學潮是"方勵之的老婆李淑嫻指使的"。一開始,他們很坦然,對在美國讀書的大兒子方克說:“我們就等他們來抓”。直到六四開槍,李淑嫻才考慮"躲一躲"。後來發生的事情,就眾所周知了。
那次和方先生聊天,發現他總是測過身來聽我講話。我立即明白,他有一隻耳朵的聽力不好,因為我自己有同樣的缺陷。一問果然,大家哈哈大笑。而且,我們都是左耳失聽,都是拒絕接收來自左邊的信號,隻聽到得到右邊是聲音,天生的“右派”!
無偶有三。從倫敦回來以後,我又去Juelich找了管惟炎先生,希望說服他同意出任下一屆民陣主席。這次他明確地拒絕了,理由非常人性化:他的家人還在國內……我們一起迎著夕陽,並肩在一片曠野的小路上散步。我因為左邊的耳朵不好,所以設法繞到他左邊,以便用右耳貼近他。不料管先生又悄悄繞到我左邊。我一下子明白了,原來管先生也是左邊耳朵不好!我說起方先生和我們是同樣的"特殊構造",管先生好像第一次聽說,於是大笑了起來。
方先生以英國皇家學會客座研究員的身份在劍橋工作了半年,1991年,轉到了美國。先是在普林斯頓任客座教授。1992年,方先生正式受聘為亞利桑那大學物理係的教授,從事教學及研究工作,一直到2012年。
期間,我們見過許多次麵。每次見麵,方先生都有一些非常睿智的談話。有一次在普林斯頓開研討會。我問:“方先生,你估計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國?”
方先生說:“那得看國內局勢的發展了。”
我問:“怎麽發展?”
方先生:“現在不行,因為我們是‘主要敵人’,如果國內出了新的一批‘反革命’,我們就是‘次要敵人’了,這時候還不能回國……”
“如果國內再出一批更新的‘反革命’,我們就成為‘統戰對象’了……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回國了。”
二十四年過去了,在當局眼裏,我們依然是“主要敵人”。一歎。
記得就是在這次研討會上,我第一次見到了方克,高高的帥小夥,眉清目秀,既有方先生的大氣,也有李老師的秀氣,更兼具了他們的靈氣。方克笑眯眯地走到我跟前,說:“萬先生,你總是比別人先走一步……”
“此話怎講?”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看,別人還都在國內琢磨的時候,你出國了;別人都出國了,你下海辦企業了;別人都下海辦企業了,你出來‘反革命’了……”
唉,其實每一步,都不是我自己的主動選擇。
我和方先生還談到美國在全球的角色和定位。方先生說:“如果這個世界上一定要有一個警察,那麽這個警察還是由美國人來當比較好。”我深表讚同。方先生又說:“從曆史上看,中國人當警察也不錯。”這隱約就是“G2”的構想,我由衷地佩服,方先生確實是一位智者。
1987年,因為鄧小平的親自點名,方勵之、劉賓雁和王若望三位被開除出黨。總部設在美國加州舊金山的“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Chinese Democracy Education Foundation)當年(1987年)頒發的“第二屆傑出民主人士獎”的得獎名單中,就有方先生和王老。
1991年,"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在舊金山舉辦頒獎活動,邀請方先生和我作嘉賓。我在致辭時說,希望有一天,我們再也不需要評選"中國傑出民主人士"了。孟子說:有忠臣孝子,非國家之福。因為家、國不幸,才需要孝子、忠臣。有孝子必有寒門、有忠臣必有暴君。你看美國這樣的民主國家,還需要評選"傑出民主人士"嗎?因為中國不民主,才需要所謂"民主人士"……
方先生深表讚同。
後來方先生出任“中國民主人權基金會”的共同主席,和劉賓雁先生有密切的合作和往來。但他們和老劍客王若望一直沒有碰麵的機會。直到1992年8月,三劍客才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美國舊金山聚首。
1992年8月7日,"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邀請王若望和夫人羊子訪美。當時,民陣和民聯兩大民運團體正在討論合並事宜,王若望便成為眾望所歸的人物。所以,兩大組織的主要成員在8月中也聚會舊金山,方先生和劉賓雁先生也一起來赴會。
在歡迎王老的會上,劉賓雁先生在談到海外民運的現狀時,用了一個非常形象的比喻:“人人心中都有一個小毛澤東”,大家深以為然。王老在講話中說自己是一個資深的共產黨員,所以心中的小毛澤東比較頑固。在第二年(1993年)的華盛頓會議上,王老又重提這段,使得這一精彩比喻廣為人知。
在我印象當中,相對而言,方先生心中的小毛澤東要比我們大家都小一些。換一種說法,方先生“全盤西化”要更徹底一些。
2001年12月19日,被當局稱為“資產階級自由化老祖宗”的王若望,因患肺癌在紐約逝世,終年83歲。
2005年12月5日,流亡美國十八年,被認為是“中國良心”的劉賓雁,在普林斯頓離世,享年80歲。
2012年4月6日早上,既是“賽先生”,也是“德先生”的方先生在美國亞利桑那州圖森市自己寓所溘然離世,終年76歲。
至此,三劍客悉數凋零。我寫了一副挽聯,給方先生,也是給三劍客的:
方先生千古
德先生 賽先生 方先生 引領民主啟蒙一先生 先生從容仙去
方劍客 劉劍客 王劍客 挑戰專製愚頑三劍客 劍客悉數飄零
另外寫了一首七絕,悼念方勵之先生:
劍客凋零噩耗來,神州又失經天才。
曙光初露地平線,可惜先生不及回。
真的是“曙光初露地平線”了嗎?可能是我又太樂觀了一點。但我堅信,曙光一定會有的。因為誰也擋不住,太陽一定會從東方升起!
20130618
說實話,我認為你對美國的認識相當片麵。相信你如果知道我對美國的看法後也會是同樣的結論。這也是正常的。
我想要說的是,如果方勵之對美國的認識沒有改變(也就是與你的看法還是不同),你就還是會下結論說認識沒有深度,太膚淺。
雖然這並不完全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卻又逃不出這樣的結果。這也是人類的可悲之處吧。
來美十年或二十年與真正了解美國並沒有太大關係。我見了太多來了20多年了卻認識極為膚淺的。人的主觀意識是很難改變的。敢於否定自己,是一種很偉大的行為。
老故事很難得。誰能說祥林嫂的故事沒有價值呢?隻是她筆頭不靈光,還得周老爺子寫。總結曆史,一是讓人們了解真相,或者說更接近曆史真相。再就是,讀老故事可以從中學到智慧。
至於“沉舟”也罷,“千帆”也罷,這個見仁見智。曆史得一點點去寫。沉浮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幕還沒有拉上吧?
你滴明白?
沉舟側伴千帆過。您就是那沉舟。
所以,對他的印象極壞,沒有尊敬。他應帶著對六四死去的學生的永遠歉疚走進棺材!
方勵之對美國認識之淺薄,盲目崇拜西方。萬先生與其往來不知方是否在美國生活了20 後對美國的看法有所改變。希望他的思考有深度,不辜負民眾對他的期望。
1. "孟子說:有忠臣孝子,非國家之福。" --- totally agree;
2. "美國這樣的民主國家,還需要評選"傑出民主人士"嗎?" --- 需要. need more people like Edward Snow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