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憶(12)茄子
(2008-04-20 12:2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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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宜興外婆家讀完小學二年級,要到上海父母身邊去讀三年級了。我從小也算是“顛沛流離”,從縣城到上海,從上海到鄉下,都是母親抱著、外公用籮頭挑著。這一次,是我頭一回自己邁步離開外婆家。
從黃(王幹)村往東北方向步行三裏地,便是新建,那裏有輪船碼頭。我和外公在那裏搭上了班船。小火輪噗噗地喘著氣,不緊不慢地把我們載到了常州。在那裏換乘上那種站站都停的慢車。火車哐當哐當地搖晃著,把我們晃到了上海。
大清早從外婆家啟程,到上海已是萬家燈火、滿天星鬥的深夜。馬路上已是空落落的,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外公讚了一句:“這屁驢子,跑得真快!”
習慣了鄉下的空曠和一望無際,高樓林立的大城市讓我感到不安和局促。不管你喜歡不喜歡,新的生活開始了。
那時候我們住在巨鹿路271號,門前是小菜場。我們家租的是二樓的雙亭子間,房東是樓下德泰生南貨店的老板。老板姓柴,寧波人,有兩個公子,老大叫鬆年,老二叫永年。那個叫鬆年的很不是東西,常常欺負我這個鄉下人。
我跟著姐姐上巨鹿路小學,都念三年級。
母親對我們的學業抓得很嚴。每天都要背課文、默生字,而且有體罰。背錯一句話、寫錯一個字,要用尺子打一下手心。我很少受罰,姐姐卻常常挨打。姐姐因此覺得母親偏心,一有抵觸情緒,學業更受影響。
其實我姐姐另有其聰明之處。她口才好,靈牙利齒,不像我笨嘴拙舌;她唱歌好,我卻是五音不全。中國傳統的教育思想,總是用一把尺子去度量,不知埋沒了多少人才。
耳不聰則嘴不靈,在家裏又隻講宜興話,所以我的上海話很蹩腳。這讓其他小朋友非常瞧不起。從鄉下到上海,教學方式大不同,但我很快適應了。學習成績雖不“出類”,但也略為“拔萃”。所以被任命為小組長,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當“官”。
當了小組長,我很盡責。找了一本新日記本,寫上全組同學的姓名,後麵劃上許多格子,統計他們每天交作業的情況。交了就打勾,不交就打叉,一目了然。班主任馮老師在課堂上表揚了我。
這引起了同組的一個外號叫“茄子”的妒嫉。這個外號源於他的長相,想象一下:一付長臉,額頭小,下巴寬,而且往上翹,像不像一個茄子?有一天,“茄子”神神秘秘把我拉到一旁,說他今天沒有來得及寫作業,但希望不要給他打叉。然後打開他的鉛筆盒,說可以挑一支鉛筆或一塊橡皮送我。
那一年,我也就七歲,“茄子”最多八、九歲,小小年紀,就懂得行賄!我拒絕了他,告訴他東西我絕不能要,但可以網開一麵。對他說:先不給你打叉,空著。趕快把作業補上來,再劃勾。
我以為是幫了“茄子”的一個忙,誰料是遭了暗算。一會兒班長就來查我的作業登記,看到那個空格,臉一沉,沒有說半句批評話,但卻讓我更難受。這時候,“茄子”躲在一邊,看著我們奸笑。
第二天,班長宣布我們那個小組改由“茄子”擔任組長。
上海小赤佬,真真不得了,小小年紀,不僅懂行賄,還會設局、陷害、踩著別人往上爬。
後來聽到有人總結說: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三個湖北佬,打不過一個四川佬;三個四川佬,鬥不過一個上海小赤佬。
我這個鄉下佬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