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丹《論語》心得 03_處世之道
(2007-07-26 18:3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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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講壇】於丹《論語》心得 03_處世之道 文字版
(ZT) by 共個鳴 (整理)
話外音:現代社會,人與人的關係可以說更近了,也可以說更遠了,但無論如何,人際關係是每一個人必須麵對的問題。孔老夫子說:過猶不及。在孔子看來,事情做得過頭了和沒有做到位是一樣的效果。在現代生活中,我們該如何把握為人處事的分寸,當遇到不公正的待遇時,我們該保持什麽樣的心態,麵對自己親近的人我們又該掌握什麽樣的原則,在紛繁複雜的社會環境中,我們怎樣才能保持一個良好的人際關係
在論語中交給我們很多處世的辦法、做人的規矩,這些道理有時候很樸素。論語不是板著麵孔的一部書,它交給我們的辦法有時候透著一些變通,它告訴我們一種做事的原則和把握原則裏的分寸。其實我們今天總在說任何事情是該做的不該做的,什麽事情是好是壞,有很多時候,一個事情的判定,不簡單是好壞之分,隻是你什麽時間做這件事,或者把這件事情做到什麽程度。其實有很多事情應該是有尺度的,孔夫子不是一個提倡一味喪失原則,一味要以一種仁愛之心去寬容一切的人。曾經有他的學生問他,有一個人說:以德報怨何如(論語.憲問篇)。以德報怨這個詞我們不陌生,我們經常說生活裏頭有這樣的人,說你看別人那麽對不起他,他還對人那麽好,我們覺得這樣的人格應該在孔子這裏是得到讚賞的。沒想到呢,孔子反問了他一句,子曰:“何以報德?”孔子說一個人他已經用德去報怨了,那他還留下什麽去抱人家的恩德呢?當別人對他好的時候,他又該怎麽做呢。問完了這一句,孔子給出了他自己的答案叫做,以直抱怨,以德報德。說一個人,如果有他人有負於你,對不起你了,你可以用你的正直耿介去對待這件事,但是你要用你的恩德用你的慈悲去真正回匱那些也給你恩德和慈悲的人,其實這個道理我們要是一聽覺得好像跟我們理解中的孔子的哲學不一樣啊,孔子也是有原則的,孔子不是提倡以德抱怨的,他給的分寸就是以直抱怨,用你的正直去麵對這一切。
其實孔夫子在這裏給了我們一種人生的效率和人格的尊嚴,他當然不提倡以怨抱怨,冤冤相報何時了,如果永遠以一種惡意以一種仇殺去麵對另外的不道德,那麽這個世界的循環將是一種惡性的,將是無止無休的。我們付出的不止是我們自己的帶價,還有子孫的幸福。所以以德抱怨同樣不可取,也就是說你搭上了太多的恩德,你搭上了太多的慈悲,你用不值得的那種仁厚去麵對已經有負於你的事情,這也是一種人生的浪費。在兩者之間,其實還有第三種態度,就是用你的公正,用你的率直和磊落的人格去坦然地麵對這一切,即不是德也不是怨。 其實孔夫子的這種態度可以舉一反三推及到我們生活中很多很多的事情,就是人生有限,生也有涯,把我們有限的情感,有限的才華留在最應該使用的地方。
在今天,我們都在說避免資源的浪費,避免能源的浪費,地球上被浪費的資源已經太多了,但是當我們關注環保的時候我們其實沒有關注一點,就是心靈環境的荒蕪和我們自身生命能量的浪費。應該說,今天物質是繁榮了,但是心靈的生態未必隨之改變,變得欣欣向榮。也不意味著今天那種仇恨、那種報複、種種的甚至高科技的犯罪就停止了,有點時候會越演越烈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怎麽樣避免心靈資源的浪費呢,就是我們麵對一件事情迅速的做出判斷,選擇自己最有價值的方式。
動畫:
老師,如果一個特別仁義的人掉進井裏去了,您會跟著跳下去嗎?
為什麽要跟著跳井呢?做什麽事情都是要用腦子想想的。
曾經有學生宰我去問他的老師,說老師: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你看給他老師出的難題,說問您個問題,說如果有一個特別仁義人現在有人跑來跟他說,有一個仁者在井裏,他掉井裏了,你跟著去嗎,這叫井有仁焉,井裏頭有一個更賢德的人,你跟著下去嗎?那麽這怎麽辦呢?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這話說的好,孔夫子說,那幹嗎要這麽做呢,為什麽仁者在井裏,你也要跟著,毫無原則地就跳到井裏,這是一個君子所為嗎?君子也避免很多的傷害,他可以被人欺騙了,但是他自己的心不能迷惘,也就是說人不能被自己欺騙了,不能被一時智力上的糊塗,一種衝動之下做出來人生沒有效率的傻事,這是孔夫子所不恥的,他並沒有拘泥的說仁者在井裏,你就一定要跟著下去,他很不解的說為什麽要這麽做。所以其實我們可以看到,孔夫子告訴我們人的行為一定要有分寸,要有原則,要把握尺度,就在今天是非常難的一件事。
話外音:我們在今天常常有這樣的困惑,父母對孩子關愛的無微不至,為什麽孩子會反感,親密無間的好朋友為什麽會彼此傷害,費盡心機和領導同事套近乎,為什麽總是好心不得好報。
什麽樣是好呢,孔夫子老在強調“過猶不及”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可以說有機的滲透在他舉的很多例子中。你說你去做工作,麵對你的領導,那我們每一個下屬麵對領導肯定應該是忠誠的,也應該是有熱愛的,大家私交好、工職好,把事情做好,這沒錯;另外我們每個人都有朋友,大家對朋友都應該是將心比心的,甚至有人說是可以兩肋插刀的。那麽這些個關係裏麵,不管是對領導還是對朋友,有我們的分寸嗎?孔夫子曾經跟他的學生探討過,最後由他的學生子由說出了這樣一句話,子由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論語.裏仁篇)。什麽意思呢,就是過於密集。他說你跟你的領導關係要是過於密集的話,離你自己招致羞辱就不遠了;你跟你朋友的過從,要是過密的話,離你們倆疏遠也就不遠了。其實這是什麽意思呢,論語裏麵無所不在有哲學,這其實就是哲學關係。我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有一個哲學寓言,叫豪豬的哲學。說有一群豪豬,就是野豬啊,身上長刺的那種野豬,大家擠在一起過冬。他們老有一個困惑,就是不知道大家在一起以什麽樣的距離最好。離得稍微遠點吧,冬天就冷,互相借不到熱氣;大家就往一起湊湊,結果一旦湊近了,彼此的刺都紮著對方了,就又開始遠離,但是再遠的話大家又覺得寒冷,又想借助別人的溫暖就再湊,湊著湊著又受傷了,然後再拉遠。多少次磨合以後,豪豬們終於找到了一種最恰如其分的距離,那就是在彼此不傷害的前提下保持著群體的溫暖。
其實我們今天這個社會,我們看一看,原來的大雜院現在都改成了單元樓,已經沒有了這院裏頭一家包餃子,十家全挨排兒去送,沒有這樣的事了;沒有大家過年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在一起的情形了。經常是一個單元裏麵住了三四年人都認不全,不知道你的鄰居是誰,其實今天的這個社會,隨著整個物質的發達,人際之間的障礙越來越多了。這種障礙多了以後會怎麽樣呢,就變得我們所依賴的幾個朋友身上的負擔更重,因為你覺得周圍人際普遍冷漠,所以對你的好朋友,你就會覺得,哎呀,他應該對我多好一點,我對他多好啊,我應該跟他要過從再密一點,他們家有什麽私事,兩口子打架了為什麽不告訴我呀,我可以去給他們調停。其實我們今天有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有這種想法的人應該聽聽子遊的這句話: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太密集就是疏遠的開始,這就是豪豬的刺必然要傷及他人。子貢曾經問過他老師,說什麽叫好朋友啊,老師告訴他說: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不自辱焉(論語.嚴淵篇),這就是好朋友。你看到他有不對的事,你好好的去告訴他,把忠告告訴他,不可則止,他不聽你的那就算了,別再說了,再說下去,屬於自取其辱。所以好朋友也有度,不要什麽樣的事情大包大攬,說包在我的身上,我給你一個幸福的未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對他人這樣許諾。
話外音:論語告誡我們,無論對朋友還是對領導都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掌握好親蔬的分寸,那麽對待自己最親近的家人是不是就可以親密無間了呢?父母和子女之間,丈夫與妻子之間也需要保持適當的距離嗎?
我曾經看到心理學上有一種界定,說現代人的交往中有一種叫做非愛行為。什麽叫非愛行為呢,就是以愛的名義對最親近的人進行的這種非愛性掠奪,這種行為往往發生在夫妻之間、戀人之間、母子之間、父女之間,也就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夫妻和戀人之間經常會有人說,你看看我就為了愛你,我放棄了什麽什麽,我就為了這個家,我今天怎麽怎麽樣,所以你必須要對我如何如何。父母經常對孩子說,你看看,我自從生了你以後我工作也不好了,我人也變醜了,我一切都犧牲了就是為了你,你為什麽不好好地念書呢。所有的這些,其實通通稱為非愛行為。因為他是以一種愛的名義所進行的一種強製性的控製,讓他人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我曾經看到有一本寫父母的書,一個英國的心理學的女博士寫的一本書,她在開頭說了非常好的一段話,她說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愛都以聚合為最終的目的,所有的愛大家都想最後到一起;這世界上隻有一種愛以分離為目的,那就是父母對孩子的愛。她說父母真正成功的愛,就是越早讓孩子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從你的生命中分離出去你就越成功。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明白距離和獨立是一種人格的尊重,這種尊重在最親近的人中間也應該保有。
以下感謝任小天網友補充
無論父母對孩子還是多年的夫妻,一旦沒有了這種尊重,越過了這個尺度,就會到論語中說的,到了“數”這個階段,一切過於密集,密集得彼此已經都不獨立了,這就潛藏著隱患。這就離疏遠甚至離崩潰都不遠了。
其實《論語》裏麵所教給我們的這種仁愛之心是什麽呢?是從一開始就去本著平等和理性的態度尊重每一個人,稍微留一點分寸,有一點餘地,這一點非常像禪宗裏麵所說的一個境界,禪宗說這個人間最好的境界是什麽?叫做花未全開月未圓,就是這樣七個字。也就是說花一旦全開馬上就要凋謝了。月一旦全圓,馬上就要缺損了。而未全開未全圓,就是你內心有所期待,朋友之道,親人之道,皆是如此。稍微留一點分寸,海闊天空。
畫外音:於丹教授認為,無論是對朋友還是對親人都應該把握一個分寸,適度為最好。那麽對待工作是不是應該越熱情越好呢?無論是份內的工作還是份外工作,我們是不是都應該做得越多越好呢?對待工作,也有分寸需要把握嗎?
於丹: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們把這句話還原,放在我們這個體係中去看,你就會懂得,也就是說,一個人不要越俎代庖,你在什麽位置上,做好本分,不要越過你的職位,去做不該你做的事,不在其位,就不要謀其政,這就是一個前提,先告訴你在其位,謀其政,把你自己應該做的那個崗,先做好了,先不要操心別人的事,所以其實我們這個社會,很多時候不缺少錦上添花,但我們缺少雪中送炭。有很多人為別人操心。那都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但你的本職對你的這個崗來講,對你這個鏈條來講,這個環節永遠是雪中送炭,所以有很多話,你站在積極的立場上去解讀,就能得出積極的價值,你就會知道什麽是位,什麽是政,怎麽做才好。
而在其位要怎麽謀其政呢?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於比。”(論語.裏仁篇)
這是一個多麽坦蕩、磊落的態度,君子臨天下,做任何一件事,沒有薄厚親疏自已心裏定的那些個標準,隻有一個標準在前,就是一個字,“義”。
什麽叫做義之於比?就用義做為比照,做為法則。無適也,無莫也,沒有薄,沒有厚,沒有遠沒有近,沒有親沒有疏,這些東西都不重要。就是按照你的標準去做事。
畫外音:處世之道的首要問題是要把握好一個度,否則將“過猶不及”。但是於丹教授認為,為人處世更重要的一點就在於把握我們自己言談舉止之中的度。我們每天都要說話,我們每天都要做事,論語中對於言行的適度,又有些什麽樣的勸導呢?
於丹:我們以前曾經多次說過,孔夫子一向不鼓勵那些巧言令色的人,特別能說,誇誇其談,孔夫子說:“鮮以仁。”這種人有仁義心腸的少,找不著真正的仁者。他鼓勵的是什麽呢?他一定要積極地去做事,做事要敏銳,要做到,要有效,但是說話要小心。一定要慎於言,不要去說自已做不到的事。在這裏麵,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孔夫子為什麽提出慎言。慎於言,說話也要小心,這也是一個分寸。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叫禍從口出,沒那麽嚴重的話,也起碼有人說叫言多必失。說話多了的話,總有不得當處,這一點,在你為人處事中,就要小心。
FLASH:
“老師,我要去做官了,您說,我得注意什麽?”
“你呀,帶著耳朵閉上嘴,少說話,少抱怨,做事多用腦子少後悔,你這官也就做穩當了。”
於丹:他有個學生,孔子的學生子張。子張學幹祿,什麽是幹祿呢,就是做官,到社會上,擔當點社會上的職務,去請教老師,說我得怎麽樣啊?
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論語.述而篇)
我們慢慢來看很有意思。多見闕殆,說你多聽。你先少說多聽,帶著耳朵去,先別帶著嘴,你多聽了,聽多了,你心中的疑問就少了。你聽聽別人的經驗,這就是我們說,一個人身體力行那叫直接經驗,但聽別人走的彎路,他經因的坎坷,那是間接經驗,說你多聽點間接經驗。你心裏頭疑問就越來越少了。你就算是聽完了以後,也要慎言其餘,你明白了這些,其它的還是少說,盡量少說,則寡尤。
怨天尤人,尤也是一種抱怨指責。他說如果你多聽,自己少說話,這就會讓你少了很多抱怨,再有一條,叫多見闕殆。光是想,思而不學則怠,人不就迷惑了嗎?你見得多了,這種迷惑就少了,迷惑多是因為眼界不夠大,你還見識太少,如果是井底之蛙,就看見圓圓的一小片天,那你怎麽能知道什麽叫海闊而天空呢?所認你就出去看看,多看,看得越多心中的迷惑越少,然後你做事要慎行其餘,仍然要小心,這個小心在論語中被概括,叫做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個人那種小心翼翼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像站在深淵旁邊,要像走在薄冰之上一樣小心翼翼,這叫慎行其餘。就是多思、多想、多看、多見,但是落實到語言層麵和行為層麵上三思後行。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呢?則寡悔。讓你自己的心少一點後悔。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人一旦後悔的時候,一切皆成定局。所以他告訴這個學生,說現在你還沒做官呢,我告訴你出去多聞、多見、慎言、慎行,能做到這些嗎?做完以後呢,“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一個人如果在他說話裏麵少了很多的指責、抱怨,在他行為中少了很多的讓自己後悔的經驗,這個人出去做官做事,祿在其中,他就能成功了。就這麽簡單。
我們想想這段話多實用啊,這告訴我們的不就是在指導我們今天的事嗎?我們要做的不就是言寡尤,行寡悔,能做到這六個字不容易啊。
我在網上看到一個小故事,說有一個壞脾氣的小男孩子,一天到晚在家裏發脾氣,特別任性,跟家人經常摔摔打打。有一天他爸爸就想要給他找一個辦法,就把這個孩子拉在了他們家的後院的籬笆旁邊,說“兒子,你這樣,你以後每跟家裏人發一次脾氣,你就往籬笆上敲一顆釘子,你看看你發多少次脾氣。”這孩子想,那怕什麽?我就看看吧。他就嚷嚷一通,梆,自己敲一顆釘子,他就嚷嚷一通,梆,敲一顆釘子。然後一天下來,自己一看,說“唉呀,一堆釘子。”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就按他父親所說的做了。沒有過多久,籬笆上就釘滿了釘子,孩子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爸爸說“你看,你要克製了吧。你這一天說了多少個錯話?跟大家發了多少火?”那怎麽克製呢?父親說,“你克製,你就一天爭取不發脾氣,你要能做到一整天沒發一次脾氣,那你把原來敲的釘子可以拔下來一根。”然後這孩子本來已經密密麻麻的發脾氣釘了那麽多釘子,後來一想,發一次就釘一根,這得一天不發脾氣才能拔一根,多難啊!就學會了克製。不斷地克製,覺得真難。但他想把釘子拔光,就克製克製,等到他把籬笆上所有的釘子終於都拔光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我已經學會了克製了。我可以不發脾氣了。所以他就真正是發自內心非常欣喜地去找他爸爸。他說爸爸你去看看,籬笆上的釘子都拔光了,我現在不發脾氣了。那麽他爸爸跟他來到了籬笆旁邊,爸爸又對他說了一句話,他說“孩子,你看一看,籬笆上的釘子都已經拔光了,但父親說,籬笆上的釘子雖然已經拔光了,但是那些洞永遠地留在了這裏。其實你每向你的親人朋友發一次脾氣,就是往他的心打一個洞。釘子拔了,你可以道歉,但是那個洞永遠不能消除。”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寓言呢?其實這是一個可以用來解讀論語的寓言。什麽叫做言寡尤,行寡悔?就是我們在做事之前你想想,釘子敲下去再拔掉,籬笆已經不會平複,你怎麽樣能夠在此刻的這種隱忍中,去消彌你以後的傷害。這就是孔夫子所說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人在做當下一件事,哪怕是憑衝動做的一件事,都先想一想,再往遠會怎麽樣呢?所以這就是他跟學生子貢說的,“先行其言而後從之。”我們還是悄悄地多做一點事,不要把很多空話說在頭裏吧!
畫外音:說話得用腦子,做事要考慮後果,這是為人處事更重要的一點。但於丹教授認為,要想在紛繁複雜的現代社會中,處理好各種各樣的人際關係,更重要的是自己本身要懂禮節,中國素有禮儀之邦的美稱,那麽,在孔子看來,什麽叫做禮節呢?
於丹:孔夫子的禮節往往是不一定要別人看得到的,他就那樣做了。比如說他路過當官的人麵前,穿喪服的人麵前,還有盲人麵前,不管這是一個年齡多大的人,年紀多輕的人,他也一定要站起來,如果他一定要過,他就一定要小步快跑著跑過去。也就是說,他麵對這些人都有著他的一種尊敬。也就是說這些人有些是有官位,你需要表示尊敬,但有些像身上有孝和盲人,這屬於什麽?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叫什麽?叫弱勢群體。人家或者是家裏有事,或者是自己不健全,麵對弱勢群體,你要抱有對於官員一樣的尊敬。你不要在他們身邊叨擾太久。不要驚擾了他的傷痛,你要悄悄地過去。這就是一種禮儀了。孔夫子是能這麽做的。
所以論語上麵還記載:“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論語.鄉常)大夥在一塊喝酒,喝酒的時候多高興啊,百無禁忌,熱熱鬧鬧,人都進進出出,孔夫子偏偏做到所有扶手杖的人,什麽人?老人。隻有扶手杖的人都出去以後,他自己才出去。隻要還有老人沒出去,他就要在後麵。他決不和老人搶行。這是什麽?其實這是一些最小最小的禮節。所以我覺得論語記載的也挺可愛的。大家可能會覺得一個聖人這點事還用記嗎?這還不是應該的?誰都懂的道理,這是誇聖人嗎?為什麽還把這點事給記下來呢?其實所謂聖賢言談舉止就是這麽樸素。
FLASH:
“老師,我想成為一個君子,就是一個優秀的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我應該做些什麽事呢?”
“你就好好修煉你自己就行了”
“啊?我修煉我自己就能對社會有貢獻啊?怎麽可能?”
“你把自己修煉好,自然就可以幫助別人,有益於社會了”
於丹:這就是子路問什麽是君子。當然他有不同學生問君子,老師不同的時候給不同的答案。這一次他對子路說:很簡單,四個字,叫“修己以敬”。修煉自己,懷著這麽一種恬靜的心,保持著嚴肅恭敬的態度修己以敬。子路就聽傻了,說就這四個字就當君子啦?然後就追問:“曰:如斯而已乎?”子路特別不屑。就這樣就行了啊?老師又多補充了一點,叫“修己以安人”。這話說得好。修煉自己,不是為了自私啊,是為了可以安頓別人。也就是說,我自己好了以後,推己及人,我有能量幫別人。這行了吧?子路覺得還不行。子路又說,“如斯而已乎?”這就夠了啊?這回老師就要正式跟他理論理論。老師覺得這還不夠?你還想幹嘛?所以老師跟他說:“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論語.憲問篇)就是說堯舜在這件事情上還沒做好呢,說你能夠修煉自己,調養內心,讓你的道德情操,可以去安撫天下百姓,去幫助別人,就這件事,連堯和舜還發愁呢!“病之乎”,還在這件事上發愁不知道怎麽辦呢,你覺得這還不夠嗎?
畫外音:我們常常會聽到有人抱怨社會不公,抱怨處世艱難,於丹教授認為,與其怨天憂人,不如恭身自省,如果我們真的能夠做到,掌握分寸,謹言慎行,禮行天下,修身養性,我們會少很多煩惱,自然就會懂得為人處世之道。
於丹:回過頭來看我們每個人,為什麽《論語》中充滿了這些溫暖的、新鮮的、樸素的、身邊一樣的小故事呢?他告訴我們的首先不是如何安天下,首先是如何修自身。也就是說,讓自己修煉好,是對社會、家國負責的第一前提。而在這個修煉的過程中,不是苦行僧的心態,而是一種樂觀、光明、抱有未來希望的態度。
這就是“子曰:發奮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止。”(論語.述而篇)
他說當我發奮圖強的時候,我可以忘了吃飯,那當我自己看到有大歡樂的時候,當我能夠做一些事情的時候,我會忘記憂傷和憂愁,那麽就在這樣一種發奮圖強創造大快樂大幸福的過程中,我並不知道生命已經垂垂老矣。其實這就是中國士階層的一個寫照。
所以儒家學派說到底是一種見道者,也就是說,他們所培養出來的這些人,是一種擔當著文化使命的特殊階層,這就是範仲淹所說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他有一種社會擔當,但是這個前提又是素樸的,是始自於腳下的,也就是說一切由修身養性開始,懷著樂觀和積極的心態,去把握生活中的每一點分寸,讓自己成為一個使他人快樂的人,讓自己快樂的心成為一種陽光的能源,去普照世界,輻射他人,讓周邊從家人朋友乃至於更廣闊的社會,從自己身上獲得一點欣慰的理由。這,我想不僅僅是《論語》裏麵的一種道德理想,它同樣適用於二十一世紀,它同樣是我們一種人格的大歡樂所在,因為他人的歡樂,世界的歡樂,與我們自己修身養性的智慧可以融二為一。這大概就是論語可以給我們今人最大的借鑒和經驗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