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花

但凡有不順心的事, 張嫂就會在樓道裏罵人, 通常是在晚飯過後. 因為那會她沒什麽事可做, 可以一落一穩的罵個痛快. 張嫂這嘴不好的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啦, 鄰居深惡不說, 丈夫女兒更是痛絕. 無奈誰也治不了, 在無數次的家庭紛爭之後, 張嫂最大的讓步就是入屋收聲, 至於左鄰右舍隻好時不時地加碟下酒小菜啦.

這幾天張嫂心裏挺樂, 女兒考上了重點大學, 雖然女兒巴不得早點飛出這個家. 可是張嫂的興奮還是掩不住的, 遇見大人會笑, 遇見孩子會逗, 遇見老人還會搭把手, 攙攙撫撫什麽的. 搞得整樓人都受寵若驚.

誰知跟六月的天一樣, 說變就變. 今晚樓道裏剛彌漫起飯菜的香氣, 張嫂就拉開架勢開罵了:

“不要臉, 一盆花也偷, 也不怕折了手.”
“我閨女進名牌大學, 你們嫉妒了是不? 拿一盆花出氣是不?”
“我的花裏擱了斷腸散, 毒死你這賊胚子”.
“欺負到老娘頭上了, 也不照照鏡子, 有本事明著搶啊, 看誰厲害過誰”
“誰偷了我的花, 誰全家不得好死”.
“別一個個裝啞巴, 惹急了, 老娘挨家進門搜, 看你這沒廉恥的顯不顯形”.
“假正經的, 被我抓住, 可別跟那要飯的一樣, 放屁說是撿來的”.

……

原來是為了一盆花.

誰招她了你說, 你什麽不好幹拿她的花幹嘛? 不能夠啊, 別說拿, 她的東西就是送也沒人稀罕要啊.

鄰居們在家聽罵煩躁, 張嫂在樓道裏坐罵惱火.

她下班路過花店, 看見一盆海棠隻賣半價. 花開得很好, 隻是花盆豁了個大口, 據說是店員在昨天打煬的時候, 收拾得太急, 不小心碰碎了. 女兒最喜歡這種花, 張嫂卻從來不買, 她覺得買花是窮燒包, 不能吃不能喝, 天天還得伺候, 養到最後養死了, 跟扔錢差不到哪兒去. 女兒為此非常傷心, 自己怎麽攤上這麽一個無聊庸俗的悍媽啊? 可是眼下情況不同啦, 女兒剛給她掙了臉, 花又便宜, 花盆破了算什麽. 換個好的就行了. 於是張嫂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走到樓下的時候, 正巧丈夫的同事來送東西, 張嫂拿不了, 人家又沒有幫忙送上去的意思. 她就隻好先把花放在地上, 想著回頭再下來拿. 上樓後, 為了在女兒麵前表表功, 她就讓女兒猜猜她買了什麽東西, 女兒根本沒興趣, 她一著急就和女兒吵吵起來. 女兒隻好東一榔頭西一棒棰的瞎猜, 這一瞎猜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沒了. 等她得意的告訴女兒, 母女倆一齊下來, 花也沒影了. 女兒小臉一繃就回家了, 她坐到樓道就罵上了.

張嫂這裏罵的正熱鬧, 樓下也開鍋了. 一個走街串巷賣涼粉的, 被一個從樓上扔下來的花盆砸了個正著. 有人嚷著叫救護車, 有人嚷著找派出所, 太不像話了, 把窗口當垃圾通道口了, 什麽也往外丟啊! 平時什麽煙蒂, 糖紙最多也不過是影響市容, 這花盆能砸死人不知道嗎? 而且還六樓這麽高!

六樓！有目擊者看得清清楚楚，花盆是從六樓孫大叔家裏飛出來的．孫大叔知道砸了人，恨不得也從窗口飛下來.

他說: 我這不是倒黴催的嗎? 你說, 我做了什麽孽了這是?

下午他從市場買菜回來, 見樓底下有一盆花, 因為花盆破了, 他就以為是誰家不要了的. 他還想哪: 現在人真是不過日子, 花盆破了換個就是了, 這麽好的花怎麽說扔就扔呢? 於是他就抱回了家. 準備吃過飯後再好好拾掇拾掇. 誰知飯菜還在鍋裏, 張嫂就發了瘋, 他原想趕緊給張嫂送出去, 誰知她那邊越罵越不好聽, 連什麽“假正經放屁說是撿的”都出來了, 這就好比嚴嚴實實地堵上了孫大叔的嘴, 這偷花賊的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掉了, 孫大叔這個悔啊, 怎麽偏是她的花啊! 是個泥胎的都能說清, 到她這裏白的也黑了. 索性留下, 隨她罵去, 罵累了也就消停了. 消停兩天再說吧.

後來再一想, 不對啊, 家裏常有個人來客往的, 萬一給人看到就更不好了. 送, 送不出, 留, 留不下, 張嫂就像戰鼓一樣不歇氣的擂啊擂啊, 一會兒工夫已經擂到了祖宗八代, 孫大叔
情急之下, 揚手就劃了一道拋物線, 怎麽那麽忖, 就有人中彩了呢!


安靜隨筆於2006-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