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煩亂多憂,外不能省其身,內不能察其誌,啾啾然無以排擾,唯有素筆書胸臆。字裏藏廬焚香,心內淡然飄遠。采丹青渲雅意,握點滴現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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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小慷命運之慨
(2004-11-20 23:34:49)
下一個
草鋪橫野六七裏, 笛弄晚風三兩家.
歸來飯飽黃昏後, 不脫蓑衣臥月明.
純陽道長這首詩, 真是對牧童悠閑的生活, 描述的可圈可點. 畢竟這個仙人是遊離在三界之外的, 所以耳聞目睹先就有了一些超然. 畢竟這個童子是尚無衣食之憂的, 所以舉手投足先就少了一些窘迫, 跳脫塵俗的無欲與未諳世事的無求, 這詩裏詩外的品格不約而同的被提升上來.
在我隨報社去一個偏遠山村搞扶貧活動之前, 坦白的講我對這樣一幅場景一直抱有很大的憧憬. 與讀桃花源時的憧憬不相上下. 然而事實呢? 那個活生生的畫麵卻讓我對"命運"二字有了前所未有的置疑.
當汽車行使在山路上的時候, 我的心是激動的, 雖然梯田是黃蔫蔫的; 樹叢是灰突突的, 草地是光溜溜的; 空氣是幹燥燥的; 人的神態是呆滯滯的…… 甚至走來走去的家畜都是無精打彩的. 我心裏依然還有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 年輕的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漫山遍野表露無遺的窮困潦倒, 隻異想天開的想從這原始裏感受一絲返璞歸真的浪漫. 怪不得人說有種浪漫是叫無知, 現在走筆落墨間我還羞愧於當時的膚淺.
帶來的捐款食品衣物書本和日用品…在頃刻間分散盡了, 我的熱情在村民淡漠的沉悶中漸漸冷卻. 陳舊的衣衫; 粗糙的赤足; 無神的目光; 渾濁的淚水…讓我陡然失措. 負責人之間的寒暄有著比較統一的冠冕. 受助人答謝的掌聲夾著略帶無奈的堂皇. 曆經滄桑的主編說了一句讓我感觸的話: “這樣的活動盡管越來越多, 卻也越來越不能讓這些人心動, 因為始終沒有從根上改變他們的命運! 而那又是何其艱難的事情”. 命運? 好大的主題, 直接切入人的一生. 冥冥中真的有命理運數在主宰嗎? 命運不是靠自己的嗎? 嘿嘿嘿嘿.. 老人的話總是不乏深刻: “如果你沒有生不逢時也不是錯選家門”! “這個豈是可以自己選擇的”? “所以啦..是注定的前生來世啊”. 原來如此.. 原來不僅如此….長途車程帶給我的暈眩; 客飯的無法下咽; 零亂不堪的房舍; 信息阻隔的不便….讓我不得不承認“命運不過是無能人的借口”這句話是多麽的無力! 你可以把一個或者幾個走出困境的人稱做“有為”! 你怎麽能夠把無數人沉浮貧苦歸咎於“不爭”! 當我們高歌某人不甘命運的束縛時, 同時也坦承了“命運”的存在!
悲耶? 喜耶?
終於, 我見到了向往已久的牧牛圖, 沒有和風弄笛, 沒有情趣盎然. 隻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 吃力的背著一個小小男孩, 拽著一個小小女孩, 跟在一頭瘦骨嶙峋的老牛後麵, 亦步亦趨。沒有碧草橫鋪, 她茫然四顧不知去哪裏為她的牛覓食? 目光觸及到我時, 端端正正的笑了, 我立刻怔住了. 那是一個非常清秀漂亮的女孩, 用天生麗質來形容她實在毫不為過. “巧笑嫣然”似乎是為她量身度做的. 我慢慢走近她, 力圖讓自己更謙和一些. 她穿著一件和周圍極不相稱的旗袍, 嬌滴滴的水紅色滾著黑金的絲絡, 有些窄小, 顯而易見是都市裏輾轉送來的捐助. 可惜這件往日的小禮服袖口裙角粘了不少灶前屋後的痕跡, 使人很容易看出主人的行蹤所在.
刹那間, 我的心裏升騰起一種無法言喻的慶幸. 放牧荒郊, 信步寂野顯然不是我臆念中的瀟灑, 如果異地而處, 那麽他日我將身在何方? 有生以來第一次我為的自己身世慶幸. 也是第一次迫切的想為別人做點什麽, 和同齡人相較. 她不該在這裏做這個!我問了她的名字住處, 又問了她的心事和願望, 我希望她讀書, 工作. 像我一樣. 然而遺憾的是終究未果, 她家裏有一個風風火火幹脆利落的母親, 也有一個腿殘心灰木木納納的父親, 一雙弱小的孿生弟妹, 一筆巨額的未償債務… “讀書? 不行不行! 我們這兒也沒學校, 要住到幾個村子以外呀, 她不在家了, 我這裏裏外外的靠誰? 別看我閨女小, 可這水靈也是出了名的, 再過兩年, 我那說準了的女婿就帶著大把財禮插門了, 一家老小還指著她哪”. 她媽媽沒有因為我們的到來放下手裏的雜活. 在堅拒之後才又有些傷感的說“我也知道娃上學會有出息, 可是沒辦法, 家裏就這個樣子, 不能沒有她. 你們可以送錢供她進學校, 可不能送我一個人供我使喚養家吧? 這也是娃自己命不濟, 托生的不好, 要是落在你們大城市裏, 我琢磨著還不定怎麽風光哪! 沒法子, 在這裏能找個好人家就算好嘍, 我這做娘的總不至於屈了她就是了.” 我不確定假使如她所言她女兒生在別家會不會何等風光? 但是我開始斷定生對了地方, 的的確確可以讓一個人得償所願省不少時間, 走少些彎路. 因為無法解決她母親有條理的實際問題, 再勸下去也是無意!
無獨有偶, 幾乎所有該讀書的孩子家裏, 有著同樣拒絕讓孩子讀書的理由, 惟有經濟援助是可以接受的. 唉.. 這些孩子隻能原地踩著父母的腳印走下去了…是一言定命還是一命定運呢?
人生而有命, 隨之生運. 命運的真實可怖地攫住了我, 讓我有些惶恐有些後怕. 後天的耕耘毫無疑問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先天的根基毫無疑問也是難以避免的. 如果以一對一調換每個人的位置, 那世界或許還是這個世界, 可我們都已不是我們了. 原路返回的車載著已非原來的我, 快的似乎是在倉惶出逃. 逃回霓虹燈下, 鋼筋林中那個和這裏無緣的安穩世界.
我不知道所有我所思索的是不是無聊, 也不知道這點滴之相是不是濃縮了一個社會. 無法否認的是夕陽下那女孩背著一個牽著一個癡癡佇立的剪影, 永遠定格在我的腦子裏, 經年不消. 雖然我從未敢去估測她現在的生活. 但每一次的閃回都讓我的心莫明的揪緊, 讓我告誡自己懂得知足, 懂得珍惜, 懂得為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努力不懈, 懂得保持“常抱心頭一點春, 須知世上苦人多” 這種比學問, 見解更為重要的心情.
這是人心之所以為人心的本源, 命運之所以為命運的初衷.
安靜隨筆於2004年1月2日荷蘭
那你當時是怎麽和那女孩兒家裏說的?
資助她念書上學麽?
我不知道為什麽,從來都沒有產生過這種念頭
可能是我的境界還沒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