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最終被林容生作品征服的,就是他的那種還鄉精神,這是以抒情性質的“鄉愁”溢滿畫麵的詩意,整幅作品因而覆蓋著淡淡的憂鬱;這種憂鬱相當樸素、沉寂、清澈、澄明,卻又彌漫著閩地濃濃的鄉思。
“精神還鄉”,這是貫穿林容生作品始終的深刻意蘊並由此觸動人心。按他的說法,那便是“最終的目的依然是在對自然的關切之中來追求自身精神家園與生命的意義”;在林容生的作品中,“鄉愁”導致的精神還鄉是複雜的難以言傳的情感,它是一種永恒美,而林容生正是以自己的藝術把這種境界推向高度。
畫家用這樣的語言來表達“精神還鄉”的情懷,我們今天讀來,仍然感受一絲懷舊的蒼涼和對精致文化傳統的留戀。由此,林容生以“深沉清雅古厚”與“純正凝練簡約”的青綠山水建立一種對文化語境的體驗,對人文境遇的認知以及對文化精神的守護。
“精神還鄉”,體現在林容生的作品中,其意義是將“自然山水”置於“人文山水”的層麵上,從中探尋和感悟積澱千百年的文化內涵和精神目標。在此基點上,畫家精心選擇了具有普遍意義的閩地山水意象;靈山靜水、閑雲野境烘托下的舊城、老屋、街巷、田園、阡陌、山崗等,將它們在設定的前提下,組織為“繪畫情節”,以強調其中的主觀精神作用,並在大的布勢中對意象的空間與時間進行了形式的處理,如筆墨線條的差異,色彩冷暖黑白的對比,乃至圖式中的白牆黑瓦的幾何圖形的結構式組合等,以及把線的節奏轉換成麵的變化與韻律,並通過色彩、塊麵的結構方式產生令人親切的和諧感,除了畫麵效果所提供的滄桑感之外,還分明包含了生命與自然同存同構的精神意味。
要指出的是,林容生對上述意象的選擇與結構,都從屬於一種心性的靜謐與孤獨,所以在那些錯落有致的空間與縱橫交叉的線條分割中我們得以尋到久違了的心靈源頭,因為那些單獨、平樸、恬逸、簡潔、質樸的寬廊疏柱、遠山近崗、林木花簇,都得以留著最初的本意,透露出久遠文化的蹤跡,這其中為精神的歸來留下了無限伸展的彈性和空間。 因此,可以這樣認為,林容生的青綠山水在審美和文化的雙重意義上完成了精神的還鄉,他超越了田園牧歌的層麵,在深層次上把人的精神空間對象化;在這裏,林容生發揮了知識分子兼藝術家的優勢,他以感性為情懷,知性為學養,讓“靈性”浸潤著意義。
不難看出,林容生始終保持著探究文化底蘊和心靈深處的興趣、心態和筆力,這讓我們感受到他的深刻與追求,而且這種深刻與追求不是大而無當或大而化之的,它是充滿書卷氣與情微特點的。應該說,這一切是緣自他此岸經驗的升華,緣於塵世而又在超然中擺脫了塵世氣的結果,這就必然使他的作品中出現特有的憂鬱與孤獨,與之相伴的便是那種精神氣息與生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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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的一切都可以在中國文化精神中找到源頭。莊《知此遊》中提出:“敬之而不喜,悔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大和者為然”;而“大和”的特點就是物我合一,它在審美心境上表現為超越功利,空明澄淨;司空圖在《廿四詩品》中指出:“素處以默,妙機其微”,所謂“素處以默”,就是“平居澹素,以默為守,涵普既深,天機自合,故雲妙機其微”,而伴隨這心境的,則是衝和超脫的美感效應,從創作的過程來說,隻有心靈的“和”,才能捕捉對象的精神之美,臻於物我無際的意境。在做這種追尋時,林容生充滿了激情和理性,他的作品彌漫著理想主義的精神氣息,但知識分子的理性使他在一定程度上抑製住激情的誇張和傾斜,他清醒地認識到:對山水,自然的人文關懷都應當與生命的原創力聯係在一起。顯然,林容生認同古人把自己的生命與山水熔鑄在一超的存在方式,他以自身的文化感受、生命體驗與自然山水構成寧靜的往返、深摯的默契。因此,林容生的作品《雲在天邊家在水邊》、《和風》、《家園係列》、《回想春天》、《好山好水》等都是自我生命體驗在曆史文化背景中的轉換,並在更高層次上成為一種“精神還鄉”的記錄;而憂鬱中的孤獨與深巷老屋意象所象征的苦苦求索與冥想,所隱潛的乃是一個具有本原性的重要主題--精神的還鄉。
在林容生的作品中,我們發現他解析自然山水的人文意義的思維特征:回到特定的曆史氛圍和文化情境中,尋找精神與山水的會心處。譬如《花語淡淡》、《蓮花的境界》、《春寒已過》等作品中,那閩地的老屋、深巷、花影都寓意著心境與文化的契合,而且那種百年老屋與深巷不僅是淡泊、靜謐的品格表征,如前所述還隱藏著或標榜著一種清高與孤傲;因此,它不是簡單地文人隱逸的境界,還是由山水風物熔鑄在一起的文明曆史和人的命運的見證。
對山水做精神式的追趕與尋問,做為一種還鄉的方式將是一種永恒的歌唱。林容生的價值尺度是以他對“文化”和“精神”的理解為依據的,正是在山水中,在閩地的老屋和深巷中發現了精神的本源,這裏的意義是:在永無休止的“還鄉”過程中堅守心靈的純潔。
閱讀《家園係列》、《燈影》、《花語淡淡》、《蓮花的境界》等作品,我們分明感受到一種近乎“獨語”的方式,這自然是一個孤獨者從內心裏發出的,它源於特殊的體驗、文化的境遇、精神的層麵與文化的深度。 我們畢竟看到了一個酷愛家園、心靈恬靜而高遠的林容生,他對精神境界與自然之美有特別的感受力和表現力;花他諸多作品中以詩化的語言傳達出令人心儀的詩化氛圍,他以現代人的胸襟提煉並充分吸收富有生命力的古典語素,古拙而又清新,簡約而又深沉,洗練而又豐富;作品結構是以精巧工整並灑脫放鬆為特色的,這種結構是以詩性為中心,規定自己的情感指向和恩想線索,因此其意境是氛圍,詩心是焦點。 所以,我認為林容生和所有的理想主義者一樣,在用令人眷戀的深情,用怦然心動的回憶和向往,呼喚著飄泊的精神:歸來! (原稿來自
廈門宏寶齋畫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