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約
年夜飯吃完了,沒有春節晚會助興,沒有鞭炮聲助威,除了多做了幾道菜,哪有過年的味啊。這異國他鄉的第一個年也就隻能這樣了。我一邊收拾著餐桌,一邊看那父子倆在沙發上快樂的耍鬧,問:“老公,忘了沒,今夜有約?”剛滿四歲的兒子亮亮從沙發裏跳了出來:“媽媽,媽媽,和誰有約?”“這個啊,保密,去問爸爸吧,啊。”
是啊,怎麽能忘了?!二個月前,公公婆婆叫小姑子寫信來,說半年多了,無論如何要聽小孫子叫一聲。這可讓我們犯愁了,其一,是經濟問題,這裏的電話公司隻有兩家,獨霸市場,話費特別貴,晚上十二點後優惠,稅前還要每分鍾還要一塊半。老公是個學生,獎學金加上作助教的收入,除了交學費,連糊口都緊緊巴巴;而我因為沒有身份,不能打工,在家帶兒子,順便幫別人照看一個,一小時才付二加元,還不是全天的,想多帶幾個孩子還找不到。當時真是一分錢恨不能分作兩份花。打個電話,就是五分鍾也要花去我們半周的飯錢,這絕對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可這也絕對不能作為理由告訴家裏,因為除了給父母增加心理負擔外,毫無益處。
其二,國內的大城市裏,經濟好一些的家庭也漸漸地根據需要安裝了電話,在農村,電話還是鳳毛麟角。而公公婆婆家在的村子裏還沒有人家裝電話,這電話可如何打?我們回信隻寫了這後麵的理由。
誰知,不久,又收到來信,公公婆婆說一個在縣城工作的親戚過年值班,他們可以到那裏去打,嗬,到縣城哪?就為了聽孫子叫一聲爺爺奶奶,天氣好時來回也要走近兩個小時,如果下雪。。。我看了有點發怵,可老公知道拗不過老人,就隻好約在這新年夜打電話了。
亮亮聽完爸爸的話,高興的又蹦又跳:“耶,我要和爺爺奶奶說話了!”別看兒子隻有四歲,還挺有良心的,出國前,因婆婆一直住在我身邊幫我帶兒子,所以兒子很想念他的奶奶,
這消息之所以沒提前告訴他,也實在是怕小家夥太興奮了。自從帶著兒子漂洋過海來加拿大陪讀這半年多,兒子好幾次從夢中哭醒,要爺爺奶奶。害的我隻好三更半夜起來給他看爺爺奶奶的照片,再哄著睡。
風呼嘯著不時地從那看似很嚴的雙層玻璃窗縫間刮了進來,在這寂靜的夜裏產生了很響的哨聲。我望了望窗外,雪依舊下個不停,多倫多的冬天總是冰天雪地,十分寒冷。我心裏祈禱著,老家可千萬別下雪啊,盡管人們常說‘瑞雪兆豐年’。我仿佛看到公公婆婆正沿著那崎嶇的小路,高一腳,低一腳的向縣城走去,那每一步都帶著愛,帶著親情,走進我的心裏,走進我的靈魂,就在那一刻,我心中響起了一個莊重的誓言,這輩子,無論生活如何變化,我都要善待,厚待這對善良的老人。
“媽媽,我困!”兒子揉著紅紅的眼睛說,不知啥時老公把兒子交給了電視。看來電視也擋不住瞌睡的侵襲。看看表,時針已指向十一點多了,平時,兒子從來大都是九點以前就睡了,可誰叫我們今夜有約呢。
於是,我離開窗口,來到兒子身邊,抱起兒子,輕聲地問:“亮亮,想爺爺奶奶嗎?”“想。”“哪裏想?”“這裏想。”兒子指了指胸口說。“那還記得爺爺奶奶的老家嗎?”“記得。”“記得去縣城的路嗎?”“嗯。”“那路好走嗎?”“不,每次都是爺爺奶奶背我。”“那爺爺奶奶好嗎?”“好!”“那現在爺爺奶奶正在那路上走著,要趕到縣城去接電話,說不定那裏也下著大雪,可爺爺奶奶為了要聽亮亮的聲音,不怕來回要走近兩小時的泥坡路,你要不要再堅持一下跟爺爺奶奶說話呢?”“要,那,寶寶不睡了。”“真是好孩子!來,媽媽陪你玩。”
指針指向十二點零二分,老公開始撥電話,誰知,竟然線路繁忙,總也撥不通,嗬嗬,原來“窮人”還不少啊,都等到這會兒打電話。兒子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十二點半終於打通了。
“奶奶,我是亮亮。”“乖,想奶奶了嗎?”“想。”這邊話才說完,那邊奶奶已經哽咽不語了,爺爺隻好接過電話。三言兩語,我們都還沒問什麽,那邊已經急著要掛電話了,說是聽到了每個人的聲音就行了,其餘的寫信再說。電話掛了,我看了看表,隻打了四分半不到點。我低頭看看懷中的兒子,已經睡著了。
八年過去了,那一夜,常常呈現在我腦海了,揮之不去。今天,隨著從大陸來的移民越來越多,各種長話公司如雨後春筍,紛紛建立,電話費也越來越便宜,如今,五塊加幣買張電話卡,往中國能打四個小時;同樣,隨著祖國改革開放的發展,即使公公婆婆家那個偏僻的農村,也幾乎百分之六十的人家裝上了電話。
現在,我們和雙方父母家幾乎都是每個周末都通一次電話,這不,今夜有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