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紫荊花滿蒲津渡》 三

三  父子相認

那一日，左玄英離開了小環，渡過黃河，回到了長安。他一到長安家裏，擔任大將軍的堂叔左衛謙便急急過來說：“玄英，你去了哪裏了？皇上下詔以一千六百戶封你為冠軍侯呢！你人卻不在，都急死我了。”
左玄英驚喜：“什麽？皇上封我為冠軍侯？！”
“是啊。你快準備一下，到皇上那裏去謝恩！”
左玄英自小和母親一起住在堂叔家。父親從未謀麵，堂叔對他來說便像是父親一般。
想來，此番漠南之役，是他自己硬要參戰的，堂叔本不同意他去。等到他去了，堂叔又念他年小，舍不得他擔負重任，給了他八百騎兵，讓他在周邊警戒。他算是違抗“叔令”，帶領他的八百騎閃電般出擊，直搗敵營腹地。結果，他們虜獲了匈奴相國和當戶的官員，斬殺敵人兩千餘，包括單於的祖父輩侯爺和叔父。

此刻，左玄英匆匆打理了一下自己，便急急趕到了未央宮外。不一會兒，便被宣近了宣室殿。皇帝見了他，顯然是很高興，“玄英，你前日匆匆來報捷，不待朕封賞就不見了。你去了哪裏啊？”
左玄英想了片刻，說：“請陛下恕罪，末將去了河東，本想找家父，告訴他我打了勝仗的事情。”
皇帝眉毛一揚：“好事啊，找到沒有？”
左玄英答：“回陛下，沒找著。家父……沒在衙府裏。”
皇帝嘖了一聲：“傻孩子，那你不會去他家裏找嗎？”
左玄英站著沒言語。皇帝就說：“也罷。怎麽樣，封侯的事大將軍都告訴你了吧？”
左玄英作揖的手提高了幾分，嗓音也大了一些：“回陛下，大將軍都告訴末將了。末將感謝陛下厚愛隆恩！”
皇帝笑了笑：“回頭你再去河東的時候，就有更多的事跟你父親聊了不是？”
左玄英咧嘴笑：“是的，陛下。”

這天晚上，左玄英幾乎是激動得徹夜未眠。
首先是他首次率兵，以輕勇騎八百和匈奴在漠南激戰，斬敵兩千多人，包括單於的祖父，還俘虜了大單於的叔叔，國相和其他官員。看來，他是讓皇上感到非常滿意，不然也不會封侯的。
第二件讓他心潮難平的事，是他遇見了一個他做夢都想不到的女孩。等到皇上封侯的事情在他心中餘波逐漸平息了以後，小環的臉龐，她那雙純淨而可人的眼睛，那對眉毛，她雙手捧上水壺的神態和樣子……在左玄英眼前不斷掠過。還有小環那柔和的嗓音，每天和刀光劍影打交道的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那麽柔美的話音。盡管她衣衫破舊，可在他眼裏，她就像個小仙女一般漂亮！

左玄英當晚就決定，再赴河東。這一次，除了見父心切，還加上了一個小小的牽掛：小環。

幾天後，左玄英再渡黃河，來到蒲阪。上岸後，他先是直奔衙府而去。又見那一尊怪怪的石雕拴馬柱，左玄英栓好馬，趨步向前。門衛問他找誰，有何事。他答：“大漢彪馳校尉，皇上新封冠軍侯左玄英，特來拜見家父。”
門衛一見這個架勢，連忙說：“校尉請稍後，我進去稟告一下。”

不一會兒，門衛出來了，“校尉，縣令大人有請！”
左玄英一聽，心砰然而跳。平時上戰場，他都沒有這麽心跳過。他腳步遲疑著，跨進了縣府衙門門檻。
“彪馳校尉，拜見縣令大人！”左玄英作揖道。他抬起頭來，注視著端坐前麵也看著自己的縣官，正要開口喊“父親”，那縣令卻先說話了：“適聞冠軍侯大名，今日有幸得見，果然英武過人。”接著轉過頭去對坐在一旁的一位官吏說：“恭喜左主簿，出了個這麽有出息的兒子！”

左玄英怔住了瞬間，原來這縣令不是自己的父親！他這才注意到那個主簿正怔怔地端詳著自己。玄英丟下縣令，徑直走到主簿跟前，單膝跪地：“不孝兒玄英拜見父親大人！”
身材瘦小的左小如顫抖著站了起來：“真是我兒玄英啊？長這麽大了，快，孩子，快起來！”
玄英站了起來，見眼淚在父親的眼裏轉著，自己的眼睛也濕了。周圍幾多眼睛盯著他們，他暫壓自己心頭的激動，問縣令：“能否請縣令大人準許我父親今天先行回家？”
有些尷尬、有些妒意的縣令連聲說：“當然，自然。冠軍侯殺敵功高，趕緊和令父回家慶賀，享受天倫團聚之樂罷！”

一出衙門，左小如便細細端詳著自己從未見過麵的兒子，“我左小如何德何能，有了這麽一個好兒子。十七年來我沒盡過一日為父之責，實在愧不敢當！”
第一次站在父親跟前，看著父親修長的臉龐，聽父親說出那樣動情的話語，左玄英心中感動。雖然左小如聲音細且帶啞，進入左玄英的耳膜時卻如洪鍾巨響。他目不轉睛看著左小如：“父親，別這麽說！從小娘就告訴我，父親是有苦衷的。”
左小如聽兒子提娘，露出關切的神情：“你娘她好嗎？”
左玄英：“她還好。這是娘托我帶來給您的。”說著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小包來，遞給了左小如。
左小如打開一看，是一副鬥篷。左玄英一看就樂了：“爹，您看，多神氣，這個您上衙門時正好用上！”
左小如看著那鬥篷，難掩愧疚的神色。

一到左家，左小如便喚來自己的二兒子：“左照，快來見哥哥！”
十五歲的左照愣愣地過來了。他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看著左玄英，叫了聲：“哥哥！”
第一次端詳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左玄英感到既親切又欣喜：“弟弟，你要好好讀書，待哥哥把匈奴全部趕走以後，就來帶你進京麵見皇上！”
左玄英的話，把左家上下都嚇了一跳。混了大半輩子，也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主簿的左小如，看著大兒子，簡直不敢相信被自己不要了的兒子，竟然這麽有出息，有能耐！
左照的母親周氏也過來了，連連對兒子說：“照兒，還不快謝謝哥哥！”
終於緩過神來的左照，趕緊低頭作禮：“謝謝哥哥！”
玄英：“咱們是兄弟，不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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