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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是鄉關

(2006-04-28 09:26:12) 下一個

離家的時候是坐著火車離開的.火車緩緩的啟動,直到小跑著追趕火車的父母消失在我的視野裏.由南至北,窗外的風景一點一點的變, 熟悉的感覺一點一點的褪去,陌生一點一點的侵入,心底那因家而有的安全感一點一點的被抽空,直到最後,身裏身外都被冰涼的陌生包圍. 隻有車廂裏媽媽早上泡好的茶---小口小口的抿,舍不得吞下去—-異鄉一望無際的藍天草原裏這是唯一的熟悉的味道.
離家的人都知道, 最初的幾個月,是最難過的. 體會過那種深徹骨髓的失落感的人們據說會變得堅強.鋪天蓋地的思念讓我陷在自欺的夢裏不願蘇醒.閉上眼,家門口那棵桃花樹幹上的斷紋都一清二楚的浮現在眼前. 第一個中秋,我和同時離家的ROOMATE麵對麵坐在各自的床上,時而嚎啕大哭,時而默默流淚,哭餓了就咬兩口麵包,吃一口香腸.用過的TISSUE象一隻隻的白蝴蝶一樣在我們的兩張床中間飄來飄去.
終於盼到回國的時候.到家的感覺卻怪怪的. 就好象突然見到久別重逢的戀人--不見時朝思暮想,他/她的音容笑貌在人類無邊無際的想象力中猶如鏡花水月,美不勝收;而一旦見麵,落了空的花和月也不過如此.失落之餘,發現獨立生活過的自己再也沒法把父母的家當成家了. 在我那異鄉的小宿舍間裏,我會精心的打掃布置每一個角落,累了躺在那張隻屬於我的簡易鋼絲床上,做著一個十九歲的人對自己未來的夢.夢裏有愛情,有功名.夢裏的自己不知身處何處,但一定不是在生我養我的家裏.我盼望著回到那個我隻待了幾個月的宿舍裏.那是我第一次在家卻感覺那不是屬於我的家.我生長了十九年的父母的家因為我幾個月的獨立而不再屬於我.學會了飛翔的小鷹是不會再飛回老鷹的洞穴的吧? 生性使然的動物沒有我的困惑和失落.
後來,痛苦和思念都漸漸的淡去了.家不再是某個地名,某個建築;家變成一個概念.家是我那兩三個行李箱裏麵的行頭,是冰天雪地裏我往回急奔時那盞我為自己留的燈;是閑暇之時,我可以翹著腳,瞪著天花板躺在上麵做白日夢的那張床…
再後來,一個人的家變成了兩個人的.雖然依舊是三天兩頭的搬家,但每到一處,我倆都能用最有限的資源讓那處成為我們心靈所依的地方.

然而小家之外,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金發碧眼,辦公室裏聽著不知多雲的英文笑話,一種飄泊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

那天在網上看到一篇愛國的文字,突然間有些愕然. “祖國”兩字的感覺熟悉而遙遠.
在外十年,每年春節我倆一次不落的看春節聯歡晚會.喜慶的大紅大綠,歡快的鄉間瑣喇,倪萍阿姨煽情的對親愛祖國的深情祝福---我會莫名其妙的酸了鼻子紅了眼.血液裏有種我以往不曾察覺或刻意壓抑的東西在蘇醒.蘇醒完畢,洗臉刷牙睡覺.一覺醒來,繼續為了工作綠卡身份奔波在異鄉的海闊天空之間.
我可以不斷為自己更正家的概念,可以隨時隨處為自己營造一個安身的處所,我卻無法去更正祖國的概念,去營造另外一個”祖國”.
羨慕那些不用離家不用離開祖國的人,他們的血液和身外的環境是相輔相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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