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京都

我看著大帳裏十九具屍體，二十條人命，古麗的肚子輕微的隆起，一屍兩命，那是烏達的長子。我的身上臉上濺滿了鮮血，我抖得像篩糠一樣，“我不想殺人，我不想殺人！”我輕聲的啜泣。

烏達用鬥篷把我裹住抱走，出門前踢翻了一盞馬燈。他把我抱到湖邊，仔細的替我洗去血汙，看著遠處王帳騰騰升起的黑煙，彌漫在黎明前的草原上。

王帳忽然著火，燒死了側妃和侍衛，人們都心存疑慮，但是感覺到了烏達的威壓，沒有人敢說什麽，從此納蘭一族也徹底的淪為奴隸。

我睡醒後看到烏達坐在我旁邊，他手裏拿了一封信，我認識簡單的漢子和吐蕃文。我起身後，他把那信遞給我，我望著那信上的日期發呆，八月十五！

“南明皇帝請我去參加他們的宮宴，阿寶你跟我一起去。我阿爸的魔氣就是從南明帶回來的，我這次帶你去南明，一定廣尋天下名士，把你治好！”

我看著八月十五那個日期不吭聲，我知道烏達是想帶我去殺了南明皇帝，他的野心不止草原和大漠，我點了點頭。烏達把吐蕃托付給了阿布，我們第二天就啟程了。

啟程的時候我才知道，烏達隻帶了我一個人。我化身成小廝，我們兩人兩馬，日行千裏，沒有直接去京都，而是一路向南，先去了江南。

在蟬鳴七月萬物蔥蘢的江南，烏達和我路過觀音廟，在紅袖招坐最漂亮的花船，在頂樓看最美的歌舞，我和趙媽媽迎麵而過，但是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在江南看盡了人間繁華，吃遍了 大街小巷，這是我兩年裏最開心的日子。

我們到京都的時候才發現京都的守城非常嚴，我們沒有南明的路引，進不去城。後來我們見到吐蕃商會的人，他們說這次宮宴不止邀請了吐蕃，還有波斯，東夷，暹羅，很多地方的人，所以最近京都城防特別嚴，沒有身份的蒼蠅都飛不進去。

隻有三天就是八月十五了，烏達和我商量，讓我化成吐蕃女子，假扮成他的妹妹烏娜紮一起進城，我知道烏達沒有妹妹，但是我不能扮成奴婢，我必須在宮宴上有一席之地。

吐蕃商會給我們送來了吐蕃王和公主的服飾，我們換了衣服拿出了請柬進了城。一進城門就有一隊官員領著我們去了驛站，給我們安排了一個特別僻靜的小院，為什麽我有一種野獸進了陷阱的感覺。

晚上我一個人去皇宮探路，烏達不會在房頂上走路，而我在房上比猴子都靈活。不到亥時，京都已經宵禁，街上沒有行人，偶爾有巡邏的官兵。我在四周溜了一圈，很快找到了皇宮。皇宮的圍牆很高，侍衛也特別多，我又找了半天，找了一個狗洞鑽了進去。

剛鑽進去就碰上兩個侍衛巡邏，“老王，為什麽京都開始宵禁了，萬邦來朝不是要盡顯繁華嗎？”一個人說。

“不知道，聽說有大人物來。這次禦林軍，軍機營，大理寺所有人馬都出動了。”另一個人說。

“現在太平盛世，還有人造反不成？”那人說

“噓，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兩人說著走遠了。

我按著吐蕃商會指引的方向，很快來到承德殿，中秋宮宴就在這裏舉行。我飛速的查看著大殿走向，門窗位置和偏殿格局。就在我查看角門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暗室，那暗室不大，一桌一椅就占了大半空間。

暗室的牆上掛了一副畫，上麵是一個笑咪咪的觀音娘娘，又好像不是，我見過廟裏拜的觀音娘娘，和這個打扮不一樣。但是她笑眯眯的看著我，目光溫柔，好像能看到我的心裏。

桌子上放了一個藍黑色的土布包袱，和一根燒焦了的棍子，這些東西我看著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我躍起將那畫摘下來，卷起背在身上走了。

承德殿旁邊是承乾殿，再南麵是禦書房，我看到承乾殿和禦書房都燈火通明，人影憧憧，皇上晚上都不睡覺嗎？我心想。我又在屋頂上把皇宮遊走了一遍，比起前朝，後宮反而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看到，我感覺很奇怪。

天快亮了我才回到驛站，洗簌一番準備睡覺，這時有太監進來宣旨，“皇帝口諭，吐蕃貴客遠道而來，特賜太監四名，宮女四名，嬤嬤兩名近身侍候，不成敬意！”他說完留下一眾人就走了。

我看烏達正要說什麽，一名太監近身說道，“吐蕃王，入鄉隨俗！”我在他的聲音裏盡然聽出了一絲威脅的意思，我還沒來得及看烏達的臉，就被一位嬤嬤牽住了手，“娜紮公主，我是宮裏的嬤嬤春花，你可以叫我春姑姑，”

這春姑姑臉上的笑容為什麽那麽像畫裏的觀音娘娘，我一發愣，她就將我帶進了屋裏。

“小主來到中原，就要學中原的禮儀規矩，”春姑姑讓我坐在鏡前，幫我梳頭。

“小主長大了，就要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我聽不懂春姑姑的話，但是她說話很好聽，我就靜靜的聽她說。

“比如兄妹不能睡一間屋子，哥哥不能給妹妹洗澡…” 我聽著春姑姑說的話，心裏想春姑姑可能不知道大漠裏的冬天有多冷，一個人睡覺很冷的。我從被挑斷手筋腳筋開始，都是烏達給我洗澡，我每天在王帳裏爬來爬去的時候，隻有烏達不嫌我髒，願意背著我去湖邊洗澡，後來我就習慣了烏達幫我洗澡…等等，我昨天才到，春姑姑為什麽知道這些，想著想著我就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我穿著柔軟的裏衣，身上蓋著薄被。我聽到窗外春姑姑壓低聲音說，“小主快醒了，放心，我一定把她帶回來，你快走吧。”京都的天氣有點悶熱，我下床打開窗戶，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閃過角門。

“小主醒了，”春姑姑進來，她給我梳了一個雙平髻，鬢邊插了一朵紫玉蘭。又幫我挑了一件白色的雲絲長裙，外麵搭了一件淡紫色的輕紗羽衣。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敢相信這就是我，饒是我扮成了吐蕃女子，可是也不妨礙我現在看起來居然像那個畫裏的觀音娘娘。

“你娘-哦，我們娘娘也最鍾意這樣的打扮，小主餓了吧，姑姑領你去吃飯吧。”

我不知道春姑姑嘴裏的娘娘是誰，但是我真的餓了。花廳裏春姑姑做了一大桌子菜，春姑姑做的菜非常好吃，比紅袖招的菜還好吃，我想把它都吃完，可是春姑姑不讓，她每樣隻給我幾口，她說，飯要慢慢吃，不能一次吃太多。

可是春姑姑不知道，我在草原上的時候每次都吃很多，因為有時候幾天也吃不上一頓飯，有飯吃的時候一定要吃的飽飽的。

吃完飯的時候，春姑姑給我端來了一塊點心，她說這個叫梅花糕，裏麵有一種草藥，十幾年了才活了一株，我吃完了，挺好吃的，但是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味道，還不如剛才吃的紅燜牛肉。

吃完飯春姑姑給我沐浴，那大大的木桶裏裝滿了草藥味極濃的熱湯，春姑姑讓我坐在裏麵，我看她用手摸著我身上的鞭痕，眼圈紅紅的。我對她笑了笑，用眼神告訴她，已經不疼了。

我好髒啊，每桶水都黑乎乎的，春姑姑整整洗了三桶水，直到額上沁滿了薄薄的汗水，那桶裏的水才算幹淨。原來我是可以洗白的，我身上還有藥草的體香，我看了一下洗白的手心，雖然因為天天拿刀用弩有一層薄繭，但是蓋不住那朱砂痣的紅暈。

洗完澡，春姑姑就給我塗藥，她非常仔細的塗抹，每一條疤痕都不放過，她說這藥膏抹了可以除疤。春姑姑的手指涼涼的在我身上摩挲，那藥膏也涼涼的，我很快就困了，我睡前忽然想到，我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烏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