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臉挑簾而入,她把斷弦琴放在了一邊,又默默替我搽幹了嘴角的血跡.她替我娘整理了衣服,我把琴弦續上.
入土為安吧,要不和你爹葬在一起.藍臉說
不,我沒有爹.我喊道,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岸上太髒,我娘水裏來水裏去吧.許久我說,藍臉沉默著出去了,很快她拿了許多蠟燭回來,我親手把小船點燃,兩人回到岸上,不知何時飄起小雨,陰獌纏綿.我和藍臉跪在雨中,看小船上火勢漸強,娘,你走好.耳邊好象又響起娘的小曲
怨懷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燕子樓空,暗塵鎖一床弦索。想移根換葉,盡是舊時手種紅藥。
汀州漸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記得、當日音書,把閑言閑語,待總燒卻。水驛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棄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
許是她這一生是幸福的,生活在一種自己騙自己的狀態中,直到死都不願麵對現實,問世間情為何物!我看到藍臉象星星般明亮的雙眸,我不敢深望.
不好,藍臉指著我的胳膊說,唐門的毒氣在順著手臂上升,直逼心脈.你趕快去天山找薛一刀吧,虛無大師說過,如果這毒有人能解,那就是薛一刀.這裏有他留下的大還丹,你途中服用可以充沛體力,阻擋毒氣.藍臉說
謝謝姐姐,大恩大德定當泉湧相報,後會有期.我一揖到地.
不用客氣,古麗兒在三裏外的長亭等你.藍臉深深的看著我,忽然臉紅了,我卻轉身而去.
三裏外長亭邊,一個小老頭和老婆圍著古麗爾嘖嘖稱奇,老太婆,老太婆,我養了一輩子馬,卻沒見過這麽好的馬.他對身邊的老太婆說.我看到他倆人都是身長三尺,腰圍三尺,跑起來基本上就是滾肉球.
你喜歡就牽它走啦,這周圍也沒人.老太婆說
你知道什麽,這是汗血寶馬,性烈認主人的.小老頭說,他忽然看到了我,你的馬麽?小夥子,他笑眯眯的說.
是,前輩若是喜歡,不妨牽去.說話間我牽了古麗兒的韁繩,遞給他.
真的…我看看就可以了.他牽了韁繩,仔細打量古麗兒,眉宇間露著孩子般的興奮和激動,愛不釋手的撫摸著馬鬃.
我則頹廢的坐在長亭邊,望著天邊草際不知何去何從,我一天之內找到了雙親,卻永遠的失去了他們,終於麵對一個我永遠都不想麵對的結局,人生何為,生命何為.什麽時間小老頭和老太婆把古麗兒牽走了我也不知道.隻是呆呆的坐著.
一聚一離別,一喜一傷悲。一榻一身臥,一生一夢裏……遠處細細歌聲傳來,轉眼間,活閻羅步入長亭,我則掩身亭外的長草之中.活閻羅身後跟著的卻是牽走古麗兒的小老頭,“這麽大歲數了,還騙小孩的馬,你可真是長不大,老不死的。”
子青,你出來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得失成敗早已寫好,你又何必作踐自己。活閻羅衝著我藏身之地說道。我也隻有現身了。
孩子,原來你是梁山後人,我原是梁山的馬倌,我叫無毒。這是我老婆,量小。剛才多有得罪了。小老頭和小老婆笑咪咪的看著我說,馬就在涼亭外麵,我們倆口浪跡江湖,行無定蹤,以後有緣再見了。
話別活閻羅和兩位前輩,走南京過鳳翔,一路無話,我打馬直奔天山。這日來到西涼府外的瓜州,瓜州離天山已不遠,可以看到大漠狼煙的地方。
雨驟風停,燕子來時,黃昏深院……走在瓜州的街上,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歌聲。我的心頭一凜,王婆也在這裏。我循著歌聲,穿過小巷來到一處廢廟麵前,門掩風和雨,梁間燕語時,你在否?王婆唱完最後一句,我推門而入。正是夕陽斜下,屋裏因多年廢棄,淩亂不堪,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王婆,我來了……我低聲道。
你還好麽,王婆的聲音從暗處傳來。
我,我……我一時無語
你恨我麽?王婆點燃一根殘燭,我看她麵色憔悴的坐在地上。這世上的恩恩怨怨其實都是一個情字,王婆接著斷斷續續的說著。
我娘的事,你知道了?我問
嗯,我過去隻是覺得你就是他兒子,卻沒想到你真是他兒子,藍臉有飛鴿傳書給我。王婆說
我不恨你,這都是命,我娘和我爹……我說
是啊,這都是命。其實那年醉杏樓一見,你爹就沒有離我左右,隻是我一直深愛著周郎,忽略了他的存在。隻恨那徽宗強取豪奪,周郎懦弱情怯,自持才高,卻從來沒有把我當成真正的愛人。倒是徽宗百般憐愛,千般嗬護,無心朝政,終日在醉杏樓裏填詞譜曲,流連忘返,最後終惹怒了皇後和滿朝文武。
那日我私會周郎,忽報聖上駕臨。周郎倉促之間藏身於床底。徽宗溫情脈脈地替我剝橙,徽宗一走,周郎填了一首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王婆緩緩的唱,歌聲裏紅燭暖衾,溫情四溢。原來王婆對徽宗也是有情義的,小曲出賣了她。
(啊,這一節寫了半年,自己鄙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