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喬喬從小就是個胖姑娘，別的小朋友也從來不叫她喬喬，而是胖喬喬，有時候就幹脆叫她胖喬。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因此跑回家去大哭，後來爸爸聽了，一把抱起喬喬，捏了捏她的小胖臉，說：不胖，怎麽是我老喬女兒，走哪都丟不了。喬喬真的是得爸爸的真傳，爸爸長個肉肉的圓鼻子，她也長一個，爸爸有厚厚的嘴唇，她也照模照樣的刻了在臉上。其實喬喬媽媽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是喬喬除了遺傳下媽媽嘴邊的梨渦，剩下的全是照爸爸的臉拷貝下來的，仿佛她是爸爸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似的。其實，喬喬對媽媽的概念是僅局限於一張鑲著金色大相框照片裏有著淺淺的笑的漂亮阿姨，爸爸告訴她，那就是媽媽，她就管那張相片叫媽媽。有的時候，當看到別的小朋友的媽媽並不是隻在像框裏的時候，她就問爸爸：為什麽我的媽媽總是呆在像框裏？爸爸那張彌勒佛似的臉總會皺作一團，然後沉默。次數多了，喬喬就不在問了，從小和爸爸相依為命，喬喬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爸爸談到媽媽時忽然陰鬱下來的臉。沒說到媽媽的時候，爸爸總是笑嗬嗬的，有著講不完的故事。夏天裏，爸爸光著個膀子和隔壁的李爺爺下象棋，喬喬也就光著個膀子，搬著個小板凳靜靜的坐在旁邊觀戰。

 

喬喬最愛夏天，每年夏天，李爺爺的孫子光子哥哥就會在爺爺家裏過暑假。哥哥總有各種各樣的寶貝，玻璃球，洋畫，木頭手槍，還有塑料小人軍隊。哥哥一來，小小喬就從爸爸的狗皮膏藥變成了光子哥哥的跟屁蟲，弄得爸爸頗為妒忌，跟李爺爺抱怨說：唉，養女兒外向，有了哥哥就不要爸爸了。喬喬聽到了就會跑到爸爸跟前，摟住爸爸的脖子，在爸爸臉上輕輕的啄一下：爸爸乖，喬喬一會就回來陪你。說完就又跑去粘光子哥哥了。

 

哥哥比喬喬大四歲，並不是總願意帶著喬喬的，他說：小胖喬，你是女孩兒，我是男孩兒，你看哪個女孩兒總跟男孩兒玩兒呀？喬喬就會鼓個嘴，拉住哥哥的衣服不放：哥哥，哥哥，帶著我吧，我最喜歡玻璃球了，亮晶晶的，你帶著我，我把我的給你玩幾天。光子如果再不願意的話，李爺爺就會發號施令了：光子，帶著喬喬，你是哥哥，她是妹妹，她不跟著你跟著誰呀。其實，光子還是很疼這個妹妹的，每年暑假見到喬喬，總會把自己的玻璃球和洋畫分一半給妹妹。遇到有賣冰棍的，有時寧願自己饞得直流口水，也會讓給喬喬吃。當然，喬喬也很疼哥哥，你一口我一口嘬著甜甜的小豆冰棍過夏天。

 

這年九月，喬喬要上小學了，光子哥哥因為父母調到別的城市去工作的關係，搬到了爺爺家，也轉學到了喬喬要上的小學。這樣，喬喬就能和哥哥一起上下學了。爸爸很高興，給喬喬買了紅紅的雙肩背書包，塑料鉛筆盒，爸爸還毛遂自薦，給喬喬剪個漂亮的劉海。結果不言而喻，那個劉海經過爸爸的加工加工再加工，終於成了條水平線，隻是長度也變成隻能遮住一半的額頭。其實喬喬並不介意，好久以前爸爸就給他剪過頭發，本來準備留辮子的，後來因為實在是太失敗，爸爸就帶她去理發館理了個小平頭。弄得後來爸爸帶她去公園，不認識的阿姨來逗她，都以為她是個小男孩，把喬喬逼得嘟得嘴說：人家不是弟弟，是妹妹！這次劉海雖然短點，至少後麵的頭發能梳成兩個馬尾了。爸爸看著自己的傑作，很滿意的樣子，抱著喬喬心滿意足的歎了口氣：閨女大了，要上學了，爸爸也老嘍。可是光子哥哥卻嘲笑了她好幾天：小胖喬，看你的臉，就像個大蘋果。李爺爺卻誇她：嗯，好看，漂亮的大姑娘了。弄得喬喬都不知道是好看還是不好看了，照照鏡子，好像還不錯。

 

上學第一天，老師排座位，喬喬和一個同樣梳著兩個馬尾的小女孩分到了一桌。或許是因為同樣發型的緣故，喬喬尤其喜歡這個叫兔兔的女孩，當然她的大名並不叫兔兔，可喬喬喜歡叫她的小名。在喬喬的眼裏，她不就像一隻可愛的小白兔嗎。她是真正的美人坯子，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小小的翹鼻子，雖然沒有喬喬那樣的梨渦，卻也並不像喬喬那樣是個小胖敦。最重要的，老師問有誰願意為大家唱首歌時，兔兔竟然舉手了，這把喬喬佩服壞了。從此以後，喬喬放學後粘著哥哥，上學就變成了兔兔的跟屁蟲。而兔兔也儼然成了喬喬的老大，有時候和光子哥哥一路上學看到兔兔遠遠地走在前麵，喬喬就會丟下哥哥，跑去追兔兔，一邊追還一邊叫：兔兔等等我！每當這時，哥哥就在後麵幫著喊：兔子，等著瞧！

 

有哥哥，兔兔和爸爸的日子好開心。喬喬慢慢長高了，卻依然是個有著淺淺笑靨的小胖墩。放假的時候，她還會整天纏著哥哥，有時候兔兔也在。喬喬會把哥哥分給她的玻璃球，洋畫也分一半給兔兔。可是似乎兔兔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兩年過去了，一天，光子哥哥對喬喬說：小胖喬，我和爺爺要搬走了，爸爸媽媽要我去那邊上中學。

 

喬喬不以為意：行，記著暑假給我帶玻璃球，我要最大的那種。

 

光子哥哥滿口答應。再開學時，哥哥就不再每天早上叫喬喬一起上學了。有時候，兔兔會來找她一起走，沒有哥哥的日子，似乎也沒有這麽孤單。喬喬依然喜歡玻璃球，忽然發現，原來別的男孩子並不像哥哥那樣，願意跟她玩玻璃球的遊戲。連兔兔也說：男孩子的東西，有什麽意思。最讓喬喬傷心的是，這年暑假，哥哥並沒有回來看她，連李爺爺也搬走了。兔兔不在時，喬喬偶爾也會想，哥哥在做什麽呢？後來，她找了個漂亮的月餅盒，把哥哥給他的所有的玻璃球和洋畫放到了盒子裏。一開始，偶爾想起哥哥，就拿出來看看，或許有時候是因為想起玻璃球，才會想起哥哥。時間長了，也就慢慢的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