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與華南史前考古學比較研究的先驅者
---- 紀念著名考古學家,人類學家童恩正先生
前兩天剛收到東南亞研究的最新成果,由 Elizabeth A. Bacus, Jan C. Glover & Vincent C. Pigott 編輯的 UNCOVERING SOUTHEAST ASIA’S PAST (Selected Papers from the 10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the European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Archaeologists) 。翻開目錄,第二篇文章的大標題吸引了我: Crossing National Boundaries: Southern China and Southeast Asia in Prehistory( 跨過國界:史前的華南與東南亞 ) 。我翻到第 13 頁的正文,在客廳裏邊散步邊讀書,一口氣念完了這篇文章。
原來這是新西蘭奧塔哥大學 (the University of Otago, New Zealand) 的海查理教授 (Prof. Charles Higham) 為紀念童恩正教授而寫的。在這裏特引用一段原文:
“This lecture is given in honour of Professor Tong Enzheng, who died on the 20th April, 1997 . As an archaeologist, Tong Enzheng was foremost among Chinese scholars in seeking links in prehistory between China , India and Southeast. As a scholar, he wrote lucidly and with authority, and extended his publications to include science fiction novels. He was a distinguished art historian and epigrapher… ”(UNCOVERING SOUTHEAST ASIA’S PAST , Edited by Elizabeth A. Bacus, Jan C. Glover & Vincent C. Pigott, P13 , 2006).
在外國學者的眼中,童恩正先生也被看作是中國學者中最早去追尋研究史前時期中國,印度和東南亞的關係之人。念完這篇文章,我感歎萬千,想起許多過去的美好回憶。特撰此文,在童恩正先生逝世十周年之際,紀念這位著名的考古學家,人類學家。
作為晚輩, 1987 年之前,我並不認識童恩正先生。小時候,聽說過他的愛國主義科幻小說 << 古峽迷霧 >> ,看過根據他的小說改編的電影 << 珊瑚島上的死光 >> 。 1987 年,因為工作關係,我參與籌備中國南方及東南亞古代銅鼓和青銅文化國際會議。去成都四川大學參加了為籌備國際會議而召開的銅鼓學會理事擴大會議。當時童先生是川大曆史係教授,川大博物館館長。他當時也是銅鼓學會理事長。這次會議就是由他負責主持召開的。
在成都火車站第一次見到童恩正先生。一個英俊瀟灑的中年人,穿著西裝革履,戴著眼睛,開著銀灰色金龜車,好像是意大利的菲亞特,親自到火車站左一趟右一趟來接送參加會議的代表。在今天的大學校園裏,年輕教授開個寶馬,奔馳什麽的,沒什麽稀罕的。可是在那時看起來用今天的話講“有點前衛”。在童先生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勤奮努力,精明強幹。童先生和他的研究生對我們很熱情。會議期間,食宿安排很圓滿,代表們還參觀了川大博物館收藏的藏傳文物,遊覽了成都近郊的風景名勝。我是第一次去天府之國成都,沾會議的光,也順便去拜了洛山大佛,爬了峨嵋山。
1988 年 10 月 11 日至 17 日“中國南方及東南亞古代銅鼓和青銅文化國際會議“在昆明舉行,童先生來到昆明,主持會議。我有機會再次見到童先生。領略童先生的學者風采,結識許多這個研究領域的專家學者。會議期間,我們和所有參加會議的國內外代表一起參觀了雲南省博物館,昆明附近的民族村,著名的雲南青銅文化遺跡晉寧石寨山遺址。從大會發言到平時和國外學者的交流,可以看出童先生講一口流利的英文。東南亞考古的主要工作是由西方學者所主持進行的,發表的資料也主要是英文的。因此要作比較研究,需要有一定的外語程度。童先生在這方麵,確實是出類拔萃的。記得在會議結束的最後的晚餐會上,上文提到的新西蘭奧塔哥大學的海查理教授 (Prof. Charles Higham) 代表國外的會議參加者講話,童先生作翻譯。會議期間我的主要任務是翻譯兼導遊。所以海查理教授對我的評價是像 shepherd( 牧羊人 ) ,帶著一群迷失的羔羊。轉眼幾近二十年已經過去。
就因為成都會議和這次國際會議,我與童先生認識,與他的幾個研究學成了朋友。後來, 89 年, 90 年,我幾次去成都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辦理有關人員赴美簽證,都去四川大學拜訪童先生和他的學生。那時,我的工作之一是 << 雲南文物 >> 編輯,我每次去成都都給童先生稍上一,兩本新近出的刊物,童先生說“這是第一手資料,是最好的禮物” 。童先生的學生帶我去童先生家。一進門就是客廳,也就是童先生的書房。正麵就是書桌,四麵是書架,書桌左邊是一台機械式的外文打字機。我想難到那些科幻小說,那些洋洋灑灑的文字都是在這裏一字一句地寫出來的嗎!?記得離開童先生家的時候,童先生說,以後每次來都要見個麵,吃頓便飯。確實,每次去成都都是去住川大,有時候,童先生很忙,就委托他的學生請吃飯。直到 90 年底,我最後一次去成都辦理我自己赴美留學的簽證,我還是去住四川大學,還是童先生的學生請我吃的飯。那時,童先生已經去了美國。
90 年底,我到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人類學係念書,從昆明國際會議上認識的美國學者,也是童先生的好友邱茲惠大姐那裏得知童先生賓州匹茲堡家中的電話。我就打電話給童先生,希望能有機會在美國會麵。
92 年,我去俄亥俄州克利夫蘭自然曆史博物館看標本,與賓州隻是一州之隔,我電話童先生。他說如果有機會來匹茲堡,他會安排帶我參觀匹茲堡大學,請我吃飯。
後來我到布魯明頓印第安納大學就讀,每逢聖誕春節,給童先生去電話問候,總想著隔那麽近,總有機會見麵的。
1997 年 1 月,我舉家從印第安納州搬到加州,春節前給童先生去電話問候,隻聽他說“最近身體不大好”。不幸 4 月就傳來童先生過世的噩耗。來美國那麽多年,就沒有機會在美國與童先生見上一麵,吃一頓便飯。真是遺憾!我回想起來,最後一次見童先生,大概是在 1989 年初的春城昆明,他那次去昆明,住雲南民族學院,我和李昆聲先生一起去拜訪他。
童恩正先生不僅是中國著名的人類學家,考古學家,科幻小說家,他還是東南亞與華南史前考古學比較研究的先驅者。雖然半個多世紀以前,中國早期的人類學者林惠祥教授,淩純聲教授就已注意到這一研究的重要性。 1928年 林惠祥先生 結業於菲律賓大學研究院人類學係,獲得人類學碩士學位。於 1929年和1935年,冒著生命危險,去台灣調查高山族和圓山新石器。1941年發現馬來亞洞穴舊石器,又曾在東南亞和印度進行考古、民族調查。 並撰寫了有關 台灣新石器、福建古民族、中國與東南亞古民族的關係等方麵的論文,如:《台灣番族之原始文化》、《蘇門答臘民族誌》、《婆羅洲民族誌》、 《馬來人與中國東南方人同源論》、《南洋人種總編》等 。 淩純聲先生 也發表了一些文字,如 : 《 東南亞古文化研究發凡 》 << 新生報 >> ( 民族學研究專刊 ) 第 3 期, 1950 年;《台灣與東南亞及西南太平洋的石棚文化》( 1967 年);《中國邊疆民族與環太平洋文化》( 1979 年)等。
但那時,因為條件的限製,不可能作係統地比較研究。童先生極力促成中國南方及東南亞古代銅鼓和青銅文化國際會議的召開,也是為了加強這一領域的研究與國外學者的交流與合作。聽童先生的學生說, 1986 年童先生去美國哈佛大學訪問歸來,帶回來了許多有關東南亞考古的外文資料。他在綜合國內外資料的基礎上,研究華南及東南亞的史前考古和銅鼓文化,畢生發表多種有關中國南方和東南亞考古,與民族文化的學術論文和文章。為後人對這一領域的研究,開辟了路徑,奠定了基礎。我本人對這個區域的研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說實在的也與參加這方麵的國際會議,讀過童先生的文章有一定的關係。
童恩正先生所撰寫東南亞與華南史前考古學比較研究論著:
1. 《中國西南地區民族研究在東南亞區域民族研究中的重要地位》
(《雲南社會科學》第 2 期) 1981 年。
2. 《近二十年來東南亞地區的考古新發現及國外學者對我國南方古文明起源的研
究》(《西南民院學報》第 3 期) 1983 年。
3. 《試談古代四川與東南亞文明的關係》( 1983 年 9 月參加在日本東京舉行的
31 屆亞洲及北非國際人文科學會議論文,《文物》第 9 期) 1983 年
4. 《略述東南亞及中國南部農業起源的若幹問題 —— 兼談農業考古研究方法》
(《農業考古》第 2 期) 1984 年。
5. 《華南與東南亞的早期農業》(英文,與卡爾 ·L· 哈特勒合著) 1988 年。
6. 《華南與東南亞的農業起源:一個比較研究》(英文,與哈特勒合作) 1989 年
7. 《論南中國與東南亞的中石器時代》(與卡爾 ·L· 赫特勒合作,《南方民族考古》
第二輯,四川科技出版社, 1989 年)。
8. 《華南與東南亞的早期金屬時代》獲得為國際學者交流設立的蔣經國基金。 1993 年。
P.S.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曾參照童恩正年譜。
南林 於美國加州 公元 2007 年 4 月 2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