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园 (非公开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从此为你乱弹琴.痴人说梦逢知傻,有空为你胡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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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37)

(2006-03-10 13:30:24) 下一个

静秋第二天到纸厂去了一下,把工辞了。万驼子很客气,说:“我马上就把你的工时开出来,你自己送到李主任那里去,免得你不放心。”

这也正是静秋关心的东西,如果不是怕万驼子不给她报工时,她就懒得亲自跑来辞工了。她拿着万驼子为她开的工时表,说声“谢谢”,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静秋本来还想跟张一说声谢谢的,但他那天上白班,正在车间里,她就跟他同寝室的人讲了一下。路上碰到刘科长,静秋也谢谢了他,又特别提了一下哥哥招工的事,刘科长许诺说不会忘记的。

回到家,静秋就接手做饭的活,让妹妹去跟钟琴她们玩一玩。她把绿豆稀饭煮上了,就躺在床上想心思。她很担心老三手上的伤,肯定是割得很深,不然怎么要缝两针?至于那个凝血机制不好的问题,她倒不是特别担心,因为医生一直说她妈妈凝血机制不好,说是什么“血小板减少”,随便碰碰就会皮下出血,所以她妈妈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自己也有这种现象,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回想起老三割他手的情景,还心有余悸,不知道老三哪来那么快的手脚,只看到他拿出了刀,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他就手起刀落,把自己割了一刀。她觉得他这个举动是有点狂热,但她愿意把那理解为他一时情急,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说服她去医院,才会出此下策。

她昨晚没敢把老三留钱的事告诉妈妈,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妈妈知道老三的事越多,分析出来的坏东西就越多。如果妈妈知道老三留钱的事,肯定要说他在搞糖衣炮弹,小恩小惠。

静秋只在家呆了一天,从第二天开始就跟妈妈到河那边去糊信封。妈妈开始不同意她去,说她的脚应该多休息。但不知怎么的,妈妈一下又想通了,带她去了糊信封的地方。妈妈教了她一下,她很快就学会了,糊得很快。但居委会发货是有规定的,像她妈妈这样有退休金的,只能拿补差,就是你的工资打多少折,你就只能做那么多,所以她妈妈每个月只能做 17 块钱左右。

静秋知道怎么糊信封、到哪里领货交货了,就叫妈妈在家里歇着,不用跟去居委会了。她暗中打着一个如意算盘,如果她妈妈不跟去,那她就自由了。等老三来了,她就可以跟老三跑到江里去游泳,到时候就说在居委会糊信封。

但妈妈好像摸透了她的心思一样,一定要跟去,还把妹妹也带上。每天,母女三个人都是早早就起来了,趁着太阳还不太大,就过河那边去糊信封,当天领的料糊完了,三个人又一起回家。

妈妈没再跟静秋讲什么大道理,但看得很严,完全是人盯人战术。静秋跟妹妹去河里游泳,妈妈都要跟着去,坐在河岸上看两姐妹游泳。晚上乘凉更是亦步亦趋,三个人坐在河坡上,妈妈坐中间,手拿一把扇子,给两个女儿扇风赶蚊子。静秋有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老三象孙悟空一样,变成了一个蚊子,想飞到她耳边来说几句话,但被她妈妈这样一扇一扇的,就给扇跑了。

静秋走在路上仍爱东张西望,想看看老三来了没有。她知道现在是没有机会偷跑出去会老三了,但她仍然希望他到 K 市来,一来说明他没忘记她,二来也可以让她看他一眼,至少知道他没事。

有两次在路上,她觉得看到老三了,他好像是跟在她们后面。但等她找了个机会,转过身去仔细看看的时候,又找不到他了,不知道是刚才看花了眼,还是他怕妈妈看见,躲了起来。

后来,学校王主任来叫静秋去瓦楞厂做工,说他儿子一提到招零工的事,他就马上推荐了静秋。静秋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不已,以为机会来了,可以摆脱妈妈的监督了。哪知妈妈是不再如影随形地跟了,但静秋还是不能独来独往,因为一起去打工的还有八中李老师的女儿李红,比静秋小一岁,这是第一次出去做工,李老师就叫静秋天天带着她上下班,静秋的妈妈如获至宝,一口就替静秋答应下来了。

静秋受李老师之托,天天带李红一起上下班,两人走路有个伴,说说讲讲也挺热闹。但她心里总在担心,怕老三到 K 市来了,看见她跟李红在一起,就不敢上来叫她。她几次都想摆脱李红,但又找不到理由。而且妈妈现在糊信封糊出经验来了,每天都是在静秋下班之前就糊完了,常常会站在渡口或者校门那里等她。

慢慢的,静秋也绝望了,知道暑假当中是不用指望天马行空了,就一心盼望开学,也许顶了职了,就有机会单独出去了。九月份,学校开学了,教育局又拖了大半个月才把静秋顶职的事批下来,静秋就走马上任,当上了 K 市八中的炊事员,就在她家对面的食堂里上班,抬脚就到。

静秋白天在食堂上班,哪里也去不成。晚上她下班,妈妈也下班了。现在妈妈星期天也不去上班了,因为信封定额连平时都不够糊,用不着星期天上班。静秋的同学朋友大多下了农村,想溜出去连借口都找不着一个。

除了不能跟老三见面,静秋的生活可以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第一件开心的事就是她开始领工资了。那天,总务处的赵主任亲自来叫她去领工资,笑眯眯地说:“静秋啊,你是十五号以后上的班,九月份只能领半个月的工资。”

静秋听赵主任的口气,好像很抱歉一样,但她已经喜出望外了,差不多月底才上班,学校还给她半个月工资,这不是白赚了好些天的钱吗?

以前静秋帮妈妈领过工资,每次去都跟赵主任开玩笑,问:“赵主任,还没把我的工资关系转过来?”

赵主任脾气很好,总是笑着说:“就去转,就去转。”

这次赵主任说:“你总在问你的工资关系转过来没有,现在终于转过来了。”说着就给了她一个信封,里面放着她的工资,有将近 15 块钱,还有一张半寸宽,七、八寸长的小纸条,是她的工资单。她拿出来看了又看,上面真的写着她的名字。她想到自己从此以后每个月都可以领到这样一个小纸条了,兴奋得觉都睡不着了。

她把工资都交给了妈妈,让妈妈做家用,也帮哥哥存点钱结婚,至少让他逢年过节有钱买礼物送给亚民家。现在每次都是亚民把礼物买好了,让哥哥提着到她家去,但亚民的爸爸每次都把礼物扔到门外去了。亚民安慰哥哥说不要紧,很多女孩家都是这样的,刚开始都是不同意自己的女儿找的对象,但水滴石穿,最终都还是同意了。

亚民的预言很快就实现了,因为哥哥被招工回到 K 市了。静秋的妈妈说哥哥招工的事多亏了八中附小陈老师的女儿易钢帮忙。易钢比静秋的哥哥大几岁,算是“新三届”的,下乡时下在 D 县下面的一个生产队里,后来被招到 D 县一个厂里当工人。

K 市的知青都不愿被招到 D 县去工作,一旦招去,就回不了 K 市了。 D 县只是个小县城,怎么能跟 K 市相比呢?但易钢那个生产队的队长对她说:“你这次不去,下次就轮不到你了。”

易钢只好去了 D 县那个厂。干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她怎么七调八调的,调到了 D 县物质局工作,然后从 D 县物质局临时抽调到 D 县招工办工作。

易钢的妈妈陈老师跟静秋的妈妈是好朋友,这次易钢到了 D 县招办,自然要帮哥哥一个忙。但县招办只能发招工表到哥哥大队去,能不能被推荐上,还要看哥哥所在的生产队。招工表到了县招办,易钢可以帮忙把哥哥推荐给来招工的厂家,但也不能勉强别人。所以招工这个事,至少关系着三头:生产队,县招办,招工的厂家。

不知道这次怎么一下就把这三头都搞顺了,哥哥被招回了 K 市,进了一家中央直属企业。这下亚民高兴死了,哥哥还没去上班,又不是逢年过节,但亚民买了礼物,让哥哥提着上门拜见未来的丈人丈母。

亚民的父母见哥哥招回来了,而且进了这么大的厂,也没什么反对意见了,那次不光没把礼物扔出家门,还留哥哥吃了顿饭。哥哥终于通过了审女婿的初试,荣幸地成了亚民家的“苦力”,买煤买米买柴之类的重活就包给哥哥了。

哥哥是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苦差事的,所以干得很欢。有时吃着饭,亚民就叫来了:“新儿,我妈叫你去买煤。”

哥哥听了,二话不说,撂下筷子就走。妈妈总是开哥哥玩笑:“我叫你做个事,你拖拖拉拉的;亚民的爹妈一叫你做什么,你跑得飞快。”

哥哥就笑着说:“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就是这个风气。小秋,你赶快找个人帮我们家拖煤吧。”

妈妈就赶快说:“莫乱开玩笑,静秋现在还没转正,莫为了找个拖煤的人把她工作的事搞垮了。”

哥哥在亚民家成功过关,搞得静秋心里痒痒的,也开始绘制老三成功的蓝图。也许等她转正了,她妈妈就不会再担什么心了,到那时,她跟老三就可以象亚民跟哥哥一样,公开来往了,那时就该老三来给她家拖煤了。她一想到那个情景就觉得很好玩,她哥哥去帮亚民家拖煤,而老三又来给她家拖煤,那谁给老三家拖煤呢?

那段时间真是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王主任给静秋的妈妈透露了一点内部消息,说他给学校提过了,请学校在适当的时候,让静秋出来教书。八中这种地方,隔河渡水的,很少有人愿意从市内调来,一向是文教局用来发放那些犯了错误的老师的地方,有时从师范学校分几个不懂行情的新人来,也是刚一搞熟就想法调走了。所以八中很缺老师,学校可以用这个理由,向教育局申请让静秋出来教书。

王主任说:“叫你静秋好好干,你也找学校其他领导活动活动。”

静秋虽然顶了职,但学校还是拿她当小孩,有什么事都是跟她妈妈商量通气。她妈妈也说这样更好,有些向党要名誉、要地位、要照顾的事,就让妈妈去做,免得静秋在学校领导那里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妈妈反正退休了,为自己的女儿谋点利益,别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妈妈就找这个领导那个领导去谈,恳请他们在适当的时候,让静秋出来教书。

几个领导都打了保票,说我们都知道你静秋成绩好,是个教书的料子,我们迟早会让她出来教书的,你不用担心。不过现在她刚工作,文教单位顶职的又不止她一人,我们现在就让她出来教书,怕别的人有意见,总要等到不会惹出麻烦了,才能让她教书。

静秋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要命,恨不得马上让老三知道,分享一下。但他从那次走后,就一直没消息。她一天比一天着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看她。

她能想到的原因主要是三种:一种就是他得了破伤风,她不敢沿着这个路子往下想,就安慰自己说,如果老三真的得了破伤风死了,长芳一定会来告诉我一声,既然长芳没来告诉我这个坏消息,说明老三没得破伤风。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在死守他许给妈妈的诺言,要等到她转正后再来看她。但她那时已经厚着脸皮央求过他,叫他不要等那么久了,他自己当时也答应会来看她的,还说他“反正是个当叛徒的料”。难道他后来又决定不当叛徒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老三那次被妈妈审问一通,生妈妈的气了,所以他不再来了。她知道好些这样的故事,都是女孩的父母对未来的女婿太挑剔,结果把女婿气跑了,搞到最后,还得这个女儿或者女儿的父母出面去讲和,讲不讲得成就很难说了。  

静秋不知道老三是不是生气逃跑了。当她想到老三是生气逃跑了的时候,她就开始生老三的气:我妈妈说了你什么呢?都是很温和很有道理的话,你为这几句话就逃跑,那也只能说你太经不起考验了。

但当她想到老三还在苦苦地等她,经常到 K 市来,只是没机会跟她见面的时候,她又生妈妈的气:哥哥也是这么个年纪开始谈朋友的,为什么你只把我盯这么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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