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縮的青春

對我來說這幾乎是一個壯舉——總共二百三十六集花了十年時間拍攝耗盡六位主要演員十年青春的《Friends》被我兩個星期看完——這種瘋狂此生頭一次，大概也將是唯一一次。

十年的青春濃縮在兩個星期裏，被我盡情地體會了個夠。好像我用兩個星期多賺出十年的時間，讓我忍不住暗喜，像偷吃了巧克力的小孩。然而當看完最後一集，又感覺我好像僅僅用兩個星期就送走了十年的時間——生命流逝得太快了！這種感覺伴隨而來的是失魂落魄的沮喪，讓人無所適從，以致關上電腦後我有一種剛剛高考完鬆懈下來後洶湧而至的疲憊感，非要大睡三天不能回答出我是誰。

於是我在床上睡，在沙發上睡，在板凳上睡，恨不能吃著飯走著路也睡……

頭腦稍微清醒的時候做了一下算術題：二百三十六集，八、九十個小時，我是從每天的睡眠時間裏狠狠地切出快一半用來看這部劇的啊！我可憐的眼睛和身體均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十幾天擠出聚精會神的八、九十個小時，非不要命不能完成。

想到這裏我從沙發上舉起嚴重缺乏睡眠的臉，努力睜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跟老公炫耀：我還能這麽拚命，是不是說明我還是很年輕？

來不及等他翻給我一個不屑的白眼，就又倒下去睡了。

能夠這麽瘋狂地完成這件一直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要得益於我的胳膊疼痛滿滿的肌肉拉傷，免除了我數天的灶台前做飯；而我的肌肉拉傷，又源自投入地看著這部劇時，忘我地不問舉了多少次地舉著啞鈴……想來果真福禍相倚，萬事循環。

為了看最後的結果（其實主要是看Rachel和Ross感情的結果），我幾乎是一路急不可耐地往下看，沒有了欣賞的從容優雅，倒是多了幾分餓鬼似的狼吞虎咽的粗魯和迫切……那種青春的愛情，真摯的愛情，我太急於知道它最終是否結出果實。

然而我又不想像年輕時那樣一步跳到結尾——這是違反遊戲規則的。假如人生是一場遊戲，對於結局，沒有人有預先得知的權利。

不快進也不回放，哪怕沒有完全聽清英文到底在講什麽，就像年輕時遭遇的一個羞怯的含混不清的示愛，被時間推著失去了弄清楚它的時機和願望——人生沒有倒退鍵，一切隻有向前。

又急迫又忍耐住了焦躁，用不錯眼珠的每一分鍾跟著劇情紮紮實實地向前，用身不由己的歡笑和眼淚一步步推進他們虛構出來的人生，我想用對這部電視劇認真誠懇的觀看，向逝去的最美好的青春致禮——那時的激揚高歌的勇氣，那時的百折不回的堅持，那時的無怨無悔的眼睛，那時的玲瓏剔透的心，那時的幹淨清白的靈魂……

那些演員的十年青春濃縮在近二百四十集的電視劇裏，而我的青春濃縮在兩個星期裏。在青春遠去之後，從一部異國的電視劇裏，我竟赫然又看到它們。縱然橫亙著東西方文化的巨大差異，然而人類的至美是一樣的：那些不懈的奮鬥，那些真誠的陪伴，那些純摯的友愛……相比他們，我的青春裏唯一缺少的是繁多的身體摩擦——最無關緊要的部分。

僅僅兩個星期，我完成了一次豐富的體驗，也是一次奢侈的回憶——隔著歲月的山河回望那遠去的燦爛的青春，唯有感慨。

然而也並不唯有感慨。

昨晚我在沉睡時做了一個夢：青春回來了，我從未離開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