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36)
同在屋簷下
李公尚
一
大學一年級結束時,我開始在學校外麵租房住。學校規定,一年級新生必須住學校宿舍,從二年級開始,除了國際學生,美國學生想繼續住在學校裏,必須向學校申請,並符合學校規定的條件才行。我不想那麽麻煩,剛巧,一位我在學校“中文角”認識的中國留學生畢業要離開,他介紹我到他在學校附近租住過的房子去與房東談談。
房東是位中國人,人們叫她“雲姐”,三十多歲,是這所學校的畢業生,大學畢業後不想回中國,就又讀了碩士。在這期間,她曾在學校附近的一家中餐館打工。碩士畢業為了留在美國,就和當時那家中餐館的店主秦老板結了婚。
我喜愛中文,為了接近中國留學生,經常去那家中餐館就餐。我很高興在這裏交到很多中國朋友,許多中國留學生非常願意和我交談。秦老板對我也很客氣,聽說我在學中文,就教我很多中國飯菜的名字和寫法。在學校的“中文角”練習中文時,我聽喜歡議論自己同胞的中國同學說:雲姐和秦老板相好時,秦老板在台灣早有家室,他為了照顧在餐館打工的雲姐,不惜把一直幫他在餐館收銀的繼女翠茵打發走,讓雲姐做收銀員。
秦老板的繼女翠茵,是秦老板的妻子嫁給他時帶來的孩子,他妻子和他結婚後不久就重病纏身,在美國醫治不起,回了台灣。翠茵離開餐館時,曾控告秦老板對她長期性侵,後來不知為什麽官司不了了之。聽說可能是因為翠茵交了一位從中國台灣來留學的男友,不想讓她和繼父的風流韻事路人皆知。總之,最後的結果是秦老板的妻子聽說秦老板和自己的女兒翠茵不倫以及和雲姐不軌的事後,一氣之下駕鶴西去。秦老板和雲姐如願結了婚,雲姐如償留在了美國。秦老板把餐館給了繼女翠茵,翠茵從此翻身當家作了主人,秦老板按照合同,當了餐館的采購員和收銀員。秦老板除了自己住的一套房子外,還有兩套房子出租,雲姐和他結婚後,成了出租那兩套房子的房東。
我去見雲姐時,雲姐不太想把房子租給我。她的房客全是中國留學生,中國留學生都是一次就交夠一個學期或者一年的租金,她擔心我一次交不了那麽多錢。另外,我是一個金發碧眼的美國女孩兒,她怕我和她的中國房客們習俗不同,會產生很多麻煩。後來,她讓我書麵保證:每個月的一號到三號之間,必須向她交齊上個月的租金;絕不帶“老外”朋友來過夜;並且預先交夠三個月的押金。預交三個月的押金,比她讓別人都交一個月的押金苛刻,對我確實是個挑戰。一個學期也不過就是四個月左右。但我還是滿足了她的要求。我找了一份做餐館女招待的暑期工,以未來工資的一部分作擔保,分別向我父母借錢湊夠了押金。
雲姐出租的那套房子,位於的學校的公共汽車站旁邊,交通方便。是一幢上下兩層帶地下室的獨立房,一共住了六位房客。一樓除了廚房、餐廳和不帶洗浴的衛生間外,原來的客廳和起居室被分別改造成兩間客房,分租給兩名中國留學生。樓上有四間房子,兩個衛生間。主臥帶有一個衛生間,其它三間公用一個衛生間。雲姐怕我和別人共用一個衛生間不方便,讓我住主臥,房價當然也比別的房間都高。其它三間分別由三位中國留學生租住。另外地下室帶洗浴澡盆的衛生間,由住在一層的兩位房客用來洗浴,衛生間外放著一台投幣洗衣機和一台投幣烘幹機,供全體房客使用。
雲姐每星期二都來出租房打掃一次衛生,給地毯洗塵,清理衛生間和廚房裏的垃圾,借機察看每個出租房間的情況。她對我住的主臥房間,檢查的格外仔細,對我掛在衛生間內涼衣繩上的乳罩內衣,多次提出警告:美國的衛生間不像中國,沒有地漏,你掛涼洗過的衣物一定不能滴水,否則會把地板浸壞。她忘記了我是美國人,根本不知道在中國人家裏的衛生間是什麽樣。我告訴她我每次用洗衣機洗完衣物後,都用烘幹機烘幹,我把內衣掛在涼衣繩上是為了用起來方便。她聽了恍然大悟,說:“呃!對!我是指那些中國人,他們洗完衣服不舍地投幣使用烘幹機。很多衣物有時還用手洗,洗完後滴著水就涼起來。我最討厭他們這樣做。”
住在我對麵房間的是位上大三學金融的男同學,來自中國的北方,姓郭,喜歡喝中國的白酒,常去華人超市買那種兩加侖桶裝的白酒回來喝,中國留學生們叫他“二鍋頭”。二鍋頭本是中國的一種白酒品牌,我上高中時曾去北京做過一年的交換生,見很多人喝那種酒。我這位鄰居“二鍋頭”,討厭雲姐每次來都警告房客:“你們從外麵回來,進門一定要換鞋,不要穿著在外麵穿的鞋在室內的地毯上踩來踩去。這裏是美國,不是中國,我們美國人都是講規矩的,你們進屋不換鞋,我可要扣押金的。”“二鍋頭”毫不在乎雲姐的警告,常常穿著鞋就上樓。一次雲姐用吸塵器吸完地毯後,見他從外麵提著剛買的蔬菜和生肉回來,沒有換鞋直接走進廚房用微波爐去加工食品,就說這次要扣他的押金,“二鍋頭”生氣地說:“扣吧,反正押金就那麽多,都扣完了看你還能扣什麽!人家真正的美國人,很多是穿著鞋就上床的,你裝什麽美國人!”
租房合同不允許房客在房子裏炒菜做飯,廚房裏的煤氣灶和電磁爐都被截斷了電源,隻有一台微波爐可供使用。於是中國留學生們就用微波爐來炒菜做飯,他們把生菜生肉加上佐料調配好,或者把米和水搭配好,用微波爐加工,每次需要二十多分鍾,他們常為排隊使用微波爐而心煩不已。每次雲姐來清潔衛生時,總是對微波爐和冰箱裏的汙垢抱怨不停,說:“還是人家老外的生活習慣好,每天都是在外麵吃完飯才回來。以後這房子要租給老外才華算。”我知道她是在誇我,就和她開玩笑說:“這裏是美國,不是中國,你才是老外。”
住在樓上我隔壁的是從中國上海來的許子雯,她在藥學專業讀碩士。自從我搬來後她對我處處設防,每次見麵我熱情地用中文和她打招呼聊天,她隻是點點頭,不想多說什麽。她交了一位從法國來留學的男朋友,叫拉斐爾,一次跟隨她來到她的住處,見了我非常積極熱情地和我套近乎,還要和我互留聯係方式,這讓許子雯很不高興,當著我的麵生拉硬扯地把不情願的拉斐爾拉回到她的房間去。其實像拉斐爾這種油頭滑腦的外國男人,我根本就看不上。
樓上還住著一位來自中國西安叫吳曉玲的女生,在生物化學專業讀碩士。吳曉玲換男朋友的頻率,比樓下汽車站的校內公共汽車還勤,她的男朋友有中國來的,也有其他國家的,每換一個,她都會帶到她的房間來過“二人世界”。有幾次已經被她換掉下車的原男朋友又來找她和好,不幸遇到她正和新任男朋友在二人世界裏不能自拔,隻好衝冠而去。我很理解吳曉玲這種即將畢業,又前程不明,深受年齡壓迫的女同學的焦慮。因此每當雲姐前來打掃衛生,向我問起是否有人帶外人來住時,我都裝傻充愣,顧左言他。
一層住的兩位同學,一位是來自四川的男同學邵立卿,在文理學院讀博士。另一位是來自安徽的女同學蘭欣雨,在醫學院碩博連讀。他們倆都是這幢房子裏的資深房客,但這兩位大哥大姐彼此之間卻相處得不融洽。邵立卿常為地下室的洗澡浴盆被濃密的頭發和體毛堵塞下水道抱怨不已,蘭欣雨則因邵立卿使用衛生間時不願關門而說他缺乏教養。他倆住在一層,出入方便,帶外人進出他們的房間不太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因此住在樓上的吳曉玲曾向邵立卿和蘭欣雨分別提出願與他們調換房間,但都被他倆拒絕了。
一天傍晚,我從學校的遊泳館回來,去地下室用烘幹機把我遊泳用的衣物烘幹,突然見到一位女人洗完澡,用浴巾裹著身子,從衛生間出來。我用中文和她打招呼,她看了我一眼,沒說話,頭一扭,就上樓去了。我很驚訝,這不是中餐館的翠茵嗎?她怎麽會在這裏?不久,聽到樓梯上“嗵嗵嗵”跑下一個人來,我一看,是住在一層的邵立卿。他見了我有些尷尬地停下腳步,我用中文和他打招呼,他客氣地應酬了幾句,就跑進衛生間。聽到衛生間裏傳出“嘩嘩嘩”的流水聲,我發現他連衛生間的門都不關,隻隔著浴簾就開始洗澡,我趕緊回避,去了一層的廚房。
邵立卿洗完澡後,上樓來又見到我,為了表示禮貌,他停下和我談起最近他在學校“中文角”聽到的一些趣聞。我無意中從廚房的壁掛式微波爐反光的鏡子裏,看到他住的那間房門悄悄開了一條縫,翠茵光著上身,探頭探腦地向他急切地招手。邵立卿終於看到翠茵,趕緊跑回房間去,不一會兒,又跑去地下室。翠茵剛才洗完澡時,把她換洗的內衣等都落在地下室的衛生間裏。
聽說翠茵的男朋友是一位來自中國台灣的留學生,怎麽邵立卿會和她攪在了一起?雲姐曾告訴我,邵立卿是結過婚的,他妻子在四川的一所中學裏當老師,放假時曾來過美國探親。雲姐告誡我,千萬不要和結過婚的男人曖昧,結過婚的男人能和你曖昧,也能和別人曖昧。那些喜歡搞婚外情的男人,都是不負責任的渣男。我相信這是雲姐身感實受的肺腑之言。
(二。未完待續。本文根據真人真事采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