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36)
九
琳達和查勒頓兩人好起來,中午在公司裏吃飯時,常常形影不離。托姆對我說:“我早就知道琳達和查勒頓關係不正常,有一次琳達在床上一邊和我做愛,一邊和他視頻通話,讓我感到恥辱。”托姆這段時間下班時一直等著搭我的車去火車站。他說他和琳達一起生活了三個月,是他生命的浪費。他喜歡他的女友戈蘭妮,因為她隻有二十一歲,又沒生過孩子,相對他的年齡來說,很有吸引力。但是戈蘭妮做事從不計後果,前些天趁他睡著後,偷了他身上僅有的二十多塊錢跑了,和在酒吧裏認識了一個白種男人鬼混去了,這讓他感到失敗。他怨恨地說:“不同的種族和民族,根本就融合不到一起。美國將來的衰敗,肯定就衰敗在移民和種族這兩件事上。
那天星期五下班,托姆上了我的車後對我說:“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不過今天是周末,現在又下班了,我不願下班後談工作,侵占我私人的時間。”
我問:“如果屬於工作上的事,為什麽你不在下班前來找我?到現在提起來,你又不想說,是不是故意找麻煩?”我把車停到路邊,問:“是不是生產線那邊的物料方麵出了問題?會不會對公司的生產有什麽影響?你的主管知道嗎?”
托姆說:“看你嚇得!哪有那麽嚴重?隻是我自己的一點疏忽,可能對會我有影響……實際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算了算了,不說了,開車。今天是周末,不要影響了你回家的心情,也別影響了我去酒吧的興致。”
我說:“如果能等到星期一,對公司的生產沒有影響,那麽星期一上班,你立即到我的辦公室來我們談一談。你也可以先找你的主管丹尼爾談,讓丹尼爾再來找我。”
星期一上班後,托姆沒有去我的辦公室。我馬上要到公司去參加星期一的經理例會,不能等他,就打電話給他的主管丹尼爾,問托姆到沒到。丹尼爾說:“托姆沒來,也沒有打電話請假,這是他第一次沒有按時來上班。”
我心想,這下誰也救不了他了。無故曠工遲到,人事部經理特瑞莎不會放過他的。但願他不要像特瑞莎預言的那樣,被警察局扣住了不能來上班。
開完周一例會,我回到辦公室,托姆的主管丹尼爾打電話告訴我:有托姆的消息了,他打電話來說他在警察局。我問:“他沒具體說發生了什麽事嗎?”丹尼爾說:“沒有。他隻是說下午來上班。”
剛放下電話,公司財務部經理帕爾森和行政部經理查勒頓來到我的辦公室。我對帕爾森說:“太巧了,我正想打電話問你,我們部門年底舉辦新年晚會的活動費,怎麽還沒發給我們?時間和地點我們已經選好了,這個周末去杉南道爾鄉村俱樂部。”
帕爾森聽了,向我出示一張支票,支付麵額是打印好的,兩千八百塊錢。她問我支票上的名字是不是我簽的。我看了看,上麵的名字是我的,但顯然不是我的簽字。我說:“我從來沒見過這張支票,我的簽名公司有備案,你們都是認識的。”
帕爾森和查勒頓對看了一眼,說:“這張支票,是十天前公司財務部開出,給你們部門作為今年年終舉辦晚會用的活動費。因為不知道你們部門在什麽地點舉辦活動,所以沒有填寫受付人,抬頭空白留給你,是讓你填寫的。現在受付人的抬頭空白處,填寫的是一家現金兌付公司。兌付人兌付了兩千六百美元現金。”
我看著這張支票發愣,想不出所以然。行政部經理查勒頓說:“我向開出這張支票的財務出納了解過,她說十天前她開這張支票時,正巧你們部門的托姆·亨德利到財務部去辦事,出納員就把這張支票交給了他,讓他帶給你。”
我說:“托姆從未有向我提起過這事。難道他……把這張支票私自兌付了?”
查勒頓聽了,打電話給人事部經理特瑞莎,讓她到我的辦公室來。特瑞莎來到我的辦公室,聽查勒頓介紹完事情的經過,拿過支票仔細看了一會兒,抬起雙目,緊盯著我的兩眼,問:“怎麽樣?你還想讓他繼續留下來嗎?”
這事對我太突然,我一時無法回答。特瑞莎說:“我理解你現在的處境。這裏有兩個選擇,一是馬上報警,交給警察來處理,這樣你就不必為難了。二是由人事部和行政部來處理這事,你不要插手。公司解雇他時,不發解聘補償費,並從他的工資中扣除他拿走的這筆錢。我傾向於第一種選擇。把他送進監獄,工會愛鬧事的那幾個人就沒有話說了。”
我想了想,說:“我還是選擇第二種方案。不過托姆現在不在公司,下午才回來上班。我要在他離開公司之前,和他談一次話,了解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查勒頓說:“公司政策對這種事情是零容忍,無論你了解到發生了什麽事,他都必須要離開。這種人,不送他進監獄,已經是最大的寬容!我立即通知公司保安,取消他進入公司的資格!”
我反對查勒頓的做法。特瑞莎見我態度堅決,說:“那好,他是你招聘進來的,現在就由你把他送走。查勒頓要派兩名保安跟著他,在他離開公司時,仔細檢查他的每一件要帶走的個人物品。“
托姆下午上班後,我讓他的主管丹尼爾和他一起來我的辦公室。托姆一進門就說:“這是我到這個公司四年來第二次進你的辦公室。第一次是我上班的第一天,你在這裏向我介紹了部門的有關情況。這這次或許是要讓我離開了吧。我該說的,剛才都已經向丹尼爾說過了。我早就想到,在這種公司,我們黑人遲早都會被趕走,隻是沒有想到我能在這裏待這麽長時間。當然,這四年,也可能是我這一輩子中最好的時光。這得多感謝你!”
我說:“那你就把你對丹尼爾說過話,再對我說一遍,我會認真聽的。”
托姆說十天前,他從公司財務部拿到這張支票後,裝在兜裏給忘了。那個周末他在一個酒吧裏認識了一位女友,夜裏帶回住處過夜。他洗澡換衣服時想起了這張支票,拿出來看有沒有損壞,被他女友看到了,他對他女友說,這要是簽上我的名字,就能兌換成現金,這可是一大筆錢。當時他隻是向他女友炫耀。沒想到他女友記住了我的名字,第二天就把這張支票偷走了。等到托姆星期一上班後發現找不到支票了,就給這個女人不停地打電話,但她一直關機。托姆本想上個周末能在酒吧裏找到這個女人,要回支票,但他找了幾十家酒吧,都沒找到她。今天周一一早,托姆就去警察局報了案。警察找到了這個女人,她承認已經把支票兌換成現金,用來維修她的汽車了。她說她的車壞了一個多月沒錢修,她有四個孩子需要撫養,沒有車她就沒法去找工作。警察做了記錄,讓托姆去法院起訴這個女人。
我仔細看了看警察局給托姆出具的證明,讓托姆和丹尼爾在我辦公室裏等一等,我去了人事部。把我和托姆談話的情況告訴了特瑞莎。特瑞莎聽完後,問我:“你相信他說的這些話嗎?”我點點頭,把托姆報案的證明給她看。特瑞莎用眼角掃了一下,毫不遲疑地對我說:“他必須離開!這是公司政策,不容討論。”說著,打電話給行政部經理查勒頓,讓他派兩名保安到我部門去,監督托姆離開公司。
我回到辦公室,對托姆說:“我相信你告訴我的都是真的,但這次沒人能幫助你,讓你留下來。四年來你工作得一直不錯,你的主管丹尼爾不止一次向我表達他對你的滿意。但是這次我很遺憾,誰也幫不了你。今天下午你必須離開。你離職的有關手續和證明,我向你保證,我會讓人事部盡快寄給你。我也會把我對你的工作評價,客觀公正地寫在你的離職證明上。”
托姆說:“能不能讓我明天離開,我希望能有個時間和公司裏的許多朋友告別。”我知道托姆人緣不錯,就打電話給查勒頓,告訴他:“給托姆一天時間,處理一些個人事宜,讓他明天離開。”查勒頓想了想說:“你要保證,不能讓他製造任何麻煩!如果你有什麽困難,告訴我,我派保安過去協助你。”
我對托姆說:“你可以明天離開,離開時我會送你到公司門外。”丹尼爾說:“我也會去送你。”
第二天早晨八點鍾,我到達公司時,發現公司的停車場豎起了豎起了形形色色的標語牌,寫著諸如“反對解雇黑人員工”、“黑人員工沒有錯”之類。走進辦公室,看到工會發的通知:“反對解雇黑人員工的罷工,定於上午九點至十一點在公司六號停車場舉行,為了保護你和他人的權益,歡迎參加。”通知上附有當地政府批準遊行示威的區域、時間和噪音限製等注意事項。
我從辦公室的窗戶裏望出去,樓下六號停車場劃出了一塊籃球場大的地方,由公司保安人員用警戒線隔離開來,不讓車輛駛進,十幾輛機器人保安頭上銜著警燈,在警戒線外來回轉圈兒。線外還停著兩輛警車,也閃著警燈,把那片示威區域映得眼花繚亂。看那場地,我猜想參加示威的人數應該照例不會太多。全公司幾千人,每次參加的人都不超過一百人。
大約九點鍾時,我聽到樓下傳來呼喊和敲打碗盆的聲音。我再次從窗戶裏望出去,六號停車場允許遊行示威的區域內,大約近百人,敲打著飯盒、拍擊著水桶,還有的彈著吉他,在那片狹小的場地首尾相連地轉圈,邊唱邊喊。參加示威的幾乎都是黑人員工,托姆和發起這次示威的一位工會領導,走在最顯眼的位置。場地外圍著一圈兒保安人員,保安人員身後停著十多輛警車,全副武裝的警察注視著遊行場地,不許任何示威者越過劃定的區域。
我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打電話叫丹尼爾和我一起抱著托姆昨天離開時沒法全部帶走的個人物品,下樓到示威場地去。今天十一點後,托姆進入公司建築物的資格將被取消,他無法再進入公司。在示威場地,我見特瑞莎和查勒頓站在保安人員身後,麵無表情地觀看示威,接受抗議。示威者們在吉他的伴奏樂曲中,說唱著呼喊:“黑人是人要吃飯,黑人的機會不能占。黑人家裏需要錢,黑人不能白流汗。Fuck(操你媽)地,Fuck天,不能Fuck黑人的錢。嘿呼嘿呼嘿,黑呼嘿呼嘿,我女人的腿,實在美,白人見了流口水。嘿呼嘿呼嘿。”
這時,一名組織示威的工會領導人走到我麵前,伸出手和我與丹尼爾握手,大聲說:“我給你們說個謠(類似中國的謎語),你猜是什麽。比大狗凶,比小狗狂,一拉白臉變虎狼。說,是什麽東西?”我搖搖頭說不知道。那位領導人大聲說:“是弗吉尼亞名犬特瑞莎獵犬啊!”說罷哈哈大笑著回到了遊行隊伍裏,繼續喊唱:“我女人的腿,實在美,白人見了流口水。嘿呼嘿呼嘿……”
(未完,待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