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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國。打工養家糊口之餘,喜愛搬弄幾千中英文字,聊解歲月之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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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子成龍 (原創小說)

(2008-04-18 15:24:48) 下一個
候子成龍
李公尚

位於北京中關村東路的那家麥當勞快餐店,待客頗為大度——無論是前來用餐的還是用洗手間的,不管是在此打尖的還是打情罵俏的,主隨客便,所欲盡歡。厚道至此,顧客天天盈門。

光顧該店的許多善男信女,樂此不疲地前來,並非為了享受這裏的餐飲。即便他們有時買上一杯飲料,也不會忘記罵上一句 “垃圾食品”。至於不得已用上一餐這種“垃圾食品”,更會引發一通對“美國飲食沒有文化”的批判。近代國人,無論對於什麽東西,似乎都是以“洋”為好,唯獨垃圾,堅信“洋”的比“土”的更為惡劣,更容易致命。以不菲的價格買一份“垃圾”,而且是“洋垃圾”,厭惡之情溢於言表,應是人見人諒的。

這家快餐店比鄰中關村小學,那些在這所小學裏啟蒙的懵懂頑童們,卻對這些“洋垃圾”特別青睞,如同鬣狗鍾愛腐屍。家長們接送他們上學放學時,這些小精靈們便望著樹立在店外的紅鼻子小醜發情。家長哄勸他們:那些東西不好吃,又沒有營養,還貴。回家咱們吃好吃的。可是小鬣狗們嗜好難改。於是家長們便趁機設置前提:“等你考試考好了,就帶你去吃。”

孩子對於家長,似乎最懂以其人之道還治於其人之身的禮尚往來,他們往往投桃報李地說:“先帶我去吃,我就能考好。” 家長們聽出事情有些不妙,趕緊偷換話題:“這次沒時間,以後再說。”孩子們似乎也精於思辨,緊追不舍地說“這次我不吃,隻想進去看看”。至此,家長們著了慌,忙說:那裏麵沒什麽好看的,你看爸爸媽媽從來都不去那種地方——他們嘴上這樣說時,心裏正想著要早點去那家快餐店,否則晚了就沒有座位。孩子們大約知道父母正在撒謊,但不能揭破。因為無論是平時還是假日,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父母為了接送他們上學放學,陪同他們參加各類補習班,幾年如一日,幾乎天天都在校外苦等。該店冬天的暖氣,夏天的空調,潔淨的環境和方便的洗手間——所有一切免費項目,都吸引家長們把那個快餐店變成了體麵的“子女候接室”。

世上所有的“候”,大約都是抱著希望打發閑愁。家長們在這個“候接室”裏“候子成龍”,照例也是一邊充滿著對子女未來的美好幻想,一邊安置著自己眼下的閑情愁緒。於是,這家快餐店便有了一些多情寡義的熱鬧。無事生非,通常是人們消閑的產物。

楊燕是前來該店消磨時光的家長中,最為熱衷於時裝的一位。根據她的體貌特征,有家長恭維她像時裝模特兒,她說時裝模特兒並不可愛,她們那種平胸骨感的無性特點,隻能襯托時裝,而不能讓時裝增添她們的風采。說話時她扭動著自己凸凹有致的流線體型,盡顯風韻女人的魅力。楊燕的女兒,是一個和三國時期的孫權有著相同特征的“赤發碧眼小兒”,這引起了人們對楊燕的考據熱。因此,她的生平事跡得到了考古似的充分發掘:相傳她曾嫁給一個美國人,後來被美國人甩了,便又嫁給一個台灣人,台灣男人又因“搞她不定”,和她分了手。她在國外混不下去便回了國,現在她獨自帶著混血的女兒生活。

家長們對於楊燕的細考,不便印證。她自己卻說,她和美國前夫離婚,並不是那美國男人甩了她,而是她甩了那男人。因為婚後她才知道,美國男人並不可愛,多是些對中國女人抱有偏見又不負責任的自大狂。於是家長們便聯想到了“洋垃圾”。對於那個台灣男人,她頗尊“為親者諱”的古訓,作為同胞,隻說受不了有些男人的“大男子主義”。

對楊燕的兩次婚姻最感興趣的,莫過於那些男性家長。他們隱約有了“竟然中外兩個男人都搞她不定”的詫疑之後,無不會意地一笑,便聯想到了自己,繼而有了躍躍欲試的衝動。職業“紅學家”們,大概最初就是由賈寶玉的無能,聯想到自己,才有了鑽研金陵十二釵們的激情。男人從不相信自己有征服不了的女人。但事實上男人多數都沒有征服過自己所愛的女人。當男人對女人沒辦法時,便用“搞不定”這種含糊曖昧的調侃來掩蓋自己的無能,以便把責任卑鄙地推給女人。

那天,楊燕穿了一身新穎的衣服去接孩子,一進快餐店,就有了眾望所歸的效應。那身衣服露、透、瘦,誘,據說是本年度夏季國際最流行的款式。粗看如同美國的烤肉店裏,為刺激人們的感官,專用來包裹新出爐的火雞的透明紙膜。候接室裏頓時彌漫起熱烈的氣氛,家長們踴躍誇讚她愈加年輕,看起來和她女兒一樣天真爛漫。一位男家長恭維她開中國女性風氣之先,給人以耳目一新的快感。楊燕聽了,如同過生日的老人得到了一枚兒童玩具,便以為自己返老還童,由喜變嗲地迷糊起來。其實那個男家長背後一直叫她“大口徑抽油井”,說完轉過身去,就衝著其他家長吐舌頭。

方銳茜進門時,看到湮沒在眾人嬉笑中不能自己的楊燕,便一驚一咋地問:“你這身衣服一定是在地攤兒上買的便宜貨吧?” 楊燕聽了她的話,臉色風雲突變。方銳茜忙笑嘻嘻地說:“楊姐真是衣服架子,穿什麽都漂亮。就像人家外國人,越是有錢,越願意去買地攤兒貨。”“楊姐”聽了,頓時轉驚為喜。方銳茜那天也剛逛完地攤兒,聽“練攤兒”的說這款時裝在國外正時興,於是也買了一件。此時她心裏正憋氣。女人一貫惱火別的女人穿戴和自己相同的服飾,降低了自己的檔次。

方銳茜是“候接室”的家長中,自覺感覺最為良好的一位。每當她踏進這家快餐店,總有種“掌聲響起來”的感覺。她有些瞧不起楊燕,是因為楊燕出了國又回來。她常對人說:“出了國還混不好,真可惜了她還是個女人。要是我,就是在國外做……無論做什麽我都不回來。聽說現在中國女人在國外很吃得開。外國女人都不願生孩子,咱去幫老外生幾個,這一輩子就夠了。”說這話時,她沒有忘記用手拍拍自己的腹部,表明那裏貨真價實。

方銳茜學的是外語專業,常為自己沒有機會出國享受外國生活而大罵不公,如同投了資而沒有得到回報的虧本商人,大罵一通世道不好會稍痛快一點。她在幾個外國人家裏輪流做家政,又覺得自己對國外無所不知。她領受了外國男主人對她虛情假意的禮節,便想這是外國人生性文明高尚。她受慣了外國主婦斤斤計較的凶狠,便說這是外國人處事坦率認真。她年年堅持過聖誕節而不過春節,說是聖誕節比春節有格調。情人節時男主人讓她訂花分送給自己的妻子和其她女人,她就順便為自己也訂一份,然後對人說外國男人都爭著在情人節向她獻花。她學會了那些來中國盡享中國人敬客之道,卻又不斷指責中國人不講禮貌的那些外國人最為驕奢的一麵,然後便覺得諸位同胞女士,論體形貌美,多望其項背,講衣著打扮,皆不及考究;諸位同胞男人,對其側目冷視,多似心懷不軌,奉其笑容謙讓,都因一顧傾城。

方銳茜的丈夫,是一位常在深夜時分播放的電視劇中露麵的演員。有位女家長經常半夜失眠,打開電視看到了她的丈夫,便有了追星的欲望。等遇到她丈夫來接孩子,就讚美那部電影情節感人,演員出色,尤其是她丈夫的角色令人難忘。她丈夫聽了,似乎遇到了知音,趕緊趁機列舉自己演過的其它影片。那位家長對這些片名多是聞所未聞,但仍說全是她喜愛的一些經典影片。這事傳到了方銳茜的耳中,她便酸甜苦辣地說:“中國男人都沒出息,隻要演電影演出點名,沒有不招蜂引蝶的。就算不沾花惹草,別的女人都會主動糾纏不放。這不,和我丈夫同屆電影學院畢業的同學,都成了名導名演,結果現在全都離了婚。就是我那位沒想過離婚,原因就是我不讓他出名。”別人誇她禦夫有方,她不屑地說:“就他那兩下子,哪像個男人?中國的男人都不叫男人。”

愛給候接室裏的女家長們起外號的賈玉山,對方銳茜的這句話最不滿,便對其他家長說:“她丈夫沒本事,憑什麽罵我們大家?要是換上我,我讓她一天就知道什麽是男人!”於是,他給方銳茜起外號叫“外國裝甲運兵車”。此時,他正斜視著楊燕,對他所原創的“大口徑抽油井”又有了新感想,低聲對一位男家長說:“瞧這打扮,身上一定是發燒了。這油井裏要是著了火,那可是沒救。發生井噴可是重大事故。”

那位男家長叫廖錫章,也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楊燕,如同愛克斯光機前的醫生透視患者。他情不自禁地對賈玉山說:“瞧這體型,真夠棒!上身富有彈性,乳房又大又挺。下身豐滿勻稱,雙腿又長又直。這才是真正的女人!”賈玉山依然心動口不服,說,女人嘛,都那麽回事!廖錫璋搖搖頭說:“這種女人肯定勁兒大,你未必能搞得定她。”

賈玉山最怕別人說他無能,急忙爭辯。方銳茜一轉身,笑著問他倆:你們嘀咕什麽呢?神神秘秘的,肯定沒好話?廖錫章忙說:沒什麽,我們是在稱讚楊姐的審美觀呢。方銳茜說:我才不信呢?你們男人背後議論女人,總是離不開女人的身體。什麽勁大勁小的,沒一句好話。

賈玉山滿不在乎地說:咱們這些人,背後誰不議論誰?男人談論女人的身體,就像你們女人議論男人掙錢多少一樣,再正常不過。其實,我們也經常議論你,因為你的風度氣質是無人可比的。

方銳茜笑吟吟地低下頭,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包精美的麵巾紙,優雅地抽出幾張,又從手提包裏拿出洗手用的酒精幹洗液,倒在散發著清香的紙巾上,然後遞給賈玉山,笑嘻嘻地指指他胸前夾克衫上吃飯時留下的痕跡說:“要說議論女人,我最佩服的就你家那位了。她一個女人,一天到晚地在外麵應酬忙活。我想,她這樣能幹,一定為你掙了不少錢。”

賈玉山接過紙巾,貪婪地放在鼻子上聞著,然後胡亂擦著自己的前襟說:“她要是真能掙很多錢,我也就不用來接送孩子了。你瞧人家那些有錢的,哪個不是雇人接送孩子?別人都是八小時上班,她倒好,一天在外麵呆十二個小時,也不知瞎忙些什麽?回家後還讓我伺候她。”

“發了燒”的“大口徑抽油井”,真的要開始井噴,她以齊家治國的口氣對方銳茜說:“男人沒本事在家吃軟飯,反倒埋怨出外養家的女人,怎麽天下的男人都這樣沒出息!你看中國男足,越是在國外輸球丟人,回國脾氣越是大得不得了。中國女足多次蟬聯世界冠軍,卻沒人在意。現今這社會真是進了更年期,陰盛陽衰得厲害!”

廖錫章對楊燕的話不以為然,便對方銳茜說:“在發達國家,如今男人都是在家上班。自己在家當老板,輕鬆從外掙大錢,這才是今後男人的發展趨勢。那些天天早出晚歸的男人,隻配打工。”

楊燕問廖錫章是否去過發達國家,廖錫章繼續不理會楊燕,對其他家長說:最近我在家,就剛從網上和美國一家月球開發公司簽訂了專營合同,準備向中國拍賣月球領土。國內的政府和私人,當然也包括你們,都可以參加競拍。在我們眼裏,已經不存在什麽國家和政府了,隻要是參加競拍的,一律是平等的生意個體。每個購買了月球領土個體,都可以根據購買月球領土的大小,配額向月球組織移民。

“廖老板”滿臉的真誠,引起一陣歡笑,他停止手舞足蹈,滿臉不悅地說:你們這就都老外了吧。我早就料到你們都聽不懂,跟你們多解釋也沒用。智力有限,不是一個層次。當年剛發現美洲新大陸時,英國國王沒錢支付為他打敗了西班牙的手下大將,就把北美洲的土地封給他們,可是沒人願意接受,認為這是英王的騙術,因為那時沒人能到那裏去居住。現在怎麽樣了?

方銳茜問:你們移民月球後,用什麽語言作為你們的“星球語”?是英文還是中文?她知道廖錫章不懂外語。

廖錫章感到這個問題有些突然,用手撓了撓頭說:這個,應該都不算是什麽問題吧,到時候自然就會解決。你知道,我兒子現在英語學得很好,他開始學說話,就是先學的英語,現在他英語說得呱呱叫,我是一句都聽不懂。

楊燕說:你兒子移民到月球後,說不定能當上月球總統。月球上的總統資格,應該不受出生地的限製。廖錫章這才笑吟吟地對著楊燕說:我那小子是有點本事。他將來無論當什麽,我都不攔!不過,我還不主張他去月球,否則他去了回不來,這兒子不是白養了?

各位家長談論起自己的孩子,無不感情豐沛。賈玉山的兒子這一學期在班裏競選上了體育委員,放學時整隊喊隊,聲音比其他班都響亮,該班的家長們聽到他兒子的聲音,就知道孩子們要出校門了,趕緊往校門的方向跑。因此有家長對賈玉山說:你兒子嗓門不錯,現在咱們坐在候接室裏,不用總看表了。賈玉山說:“我那小子,無論哪一方麵,都在班裏拔尖。他班裏的同學選他當班長,他硬是不幹。說當體育委員喊隊,很威風。他願意喊隊。我看,他說不定將來就是個指揮千軍萬馬的料。”其他家長聽了,暗暗撇嘴,因為據傳,他兒子的班主任今年過生日,他送了厚禮,他兒子才當上的體育委員。

方銳茜的兒子學習不爭氣,楊燕便打趣說她的兒子是“大器晚成”,方銳茜聽出她話中的譏諷,隻好恨恨地說:“我那兒子都隨他爸爸的遺傳,一點也上進!”崇拜她丈夫的那位女家長說:“不是他爸爸不上進,是你一天到晚把他係在褲腰帶上,不讓他發展。”方銳茜眼一橫說:男人要是放得太開,有點本事,就會蹬掉女人。那位女家長說:如果真是那樣,你為什麽不先蹬掉他?像人家楊姐,要甩男人,連美國人都不在乎。方銳茜撇著嘴說,那不太便宜了某些女人?

賈玉山故意問方銳茜:怎麽最近很少見他爸爸來接孩子?方銳茜不便說因為丈夫和有些女家長眉來眼去,她不願他來接孩子。隻有憤憤地說:讓他來接孩子,哼!他盡慣著孩子,天天讓他吃麥當勞。

方銳茜的兒子愛吃麥當勞是出了名的,一次要吃兩份。每當方銳茜不讓他吃,他就當眾揭媽媽的老底說:“你常對我爸爸說,你小時最時髦的事就是吃麥當勞,還說你是吃麥當勞長大的。為什麽你能時髦,就不讓我時髦?”當著其他家長的麵,方銳茜有些理屈詞窮,隻好說:“我那時考試考得好,是大人給的獎勵。”她兒子理直氣壯地說:“我們班還有人考試不及格呢。我考試及格了,應該不應該給獎勵?” 方銳茜罵他沒出息,他覺得委屈,咧咧嘴說“如果不給獎勵,我還不如考不及格呢。反正考好考壞都一樣。”

方銳茜趕緊向兒子投降。從此每次兒子測驗及格,她便帶著兒子來到該店。一次,方銳茜聽說他兒子同學的成績都比他兒子好,就忍不住衝著兒子大聲吼叫:“你怎麽就這樣沒出息!隻知道吃這二三十元一份的垃圾食品!我不是說過嗎?你要是考了全班前五名,我就獎勵你一千元,要是考了前十名,就獎勵五百元,為什麽你就不想著去考第一名?”

方銳茜的兒子偷眼看著考了好成績,正在父母的陪同下,得意揚揚大塊朵頤的同學們,知道此時如果像平時一樣反衝著媽媽大喊大鬧,這頓麥香雞就會化為烏有,於是嘟囔著說:你常說,和我爸爸結婚前,許多男人追求你,天天排著隊請你吃麥當勞和肯德基。我又沒有天天吃,隻是考完試才能吃,你還不高興。

方銳茜哭笑不得地看看其他家長,無奈地去買餐飲。正陪兒子吃麥香雞的賈玉山,趁機挑逗方銳茜的兒子說:“哎,你說,你長得像不像你爸爸?”方銳茜的兒子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像!”賈玉山說:“我看不像。不信你問問別人,人家都說你不像。”正陪著自己的兒子大啃大嚼的廖錫章,也擦擦嘴轉身逗方銳茜的兒子說:“不像!真的,我看一點兒也不像!”

方銳茜的兒子有點摸不著頭腦了,便轉動著肥胖的身軀找媽媽求證。媽媽不在身邊,他隻好眨眨眼問:“那你們說我像誰?” 賈玉山指著門外說:我看你像門外那個紅鼻子小醜!方銳茜的兒子聽了,立即快活起來,衝著媽媽大聲喊著跑去:“媽媽,媽媽,叔叔們都說我像那個紅鼻子叔叔,我想當紅鼻子叔叔,天天吃麥當勞。”

在人們的笑聲中,方銳茜一巴掌打在兒子頭上,訓斥道:“別聽他們胡說。”轉身對賈玉山、廖錫章說:你們狗嘴裏永遠也吐不出象牙!賈玉山似乎對自己的 “狗嘴”很得意,開心地說:“大家都說你長得像外國人,很有異國情調,他是你兒子,我說他像外國人也沒錯啊!”方銳茜做過“歐式麵型”美容手術,最喜歡別人說她長得洋氣。聽賈玉山這樣說,便笑著白了一眼說:在孩子們麵前,別沒正經。

家長王穎,平時對方銳茜的兒子最為反感。她見方銳茜的兒子還未坐穩,就伸手抓過炸雞,一邊貪婪地往嘴裏塞,一邊不停地輪流吸吮著十個手指,便低聲對楊燕說:你看那孩子,一點兒教養也沒有。做家長的淺薄,教育出的孩子就好不了哪裏去!我女兒從小吃飯,我就不許她用手抓。

王穎一年前和丈夫帶著女兒從美國回到中國,她女兒在班上語文和數學一直跟不上課,這讓她很憤憤不平,於是批評現實的眼光便銳利起來。她挑剔別人的孩子,就像空中的鷹隼攻擊地麵上的獵物,對準其致命處便突如其來。方銳茜的兒子經常以她女兒考試不及格做參照,這讓她對國內的孩子有了共同的憤慨,於是常把美國的兒童和中國的兒童進行類比。許多家長不便反駁她,便說人家楊燕的女兒也在美國出生並生活過,為什麽她的女兒學習成績總在班裏名列前茅?王穎聽後不屑地說:她們是在美國混不下去才回國的,現在想回美國也沒希望了,隻好接受中國教育的現實。讓一個有一半美國血統的孩子完全中國化,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我們回國,是為了讓女兒學兩年中文,讓她將來至少懂雙語。她在中國的學校裏成績好壞無所謂。

鶴立雞群的王穎這樣說,是想讓其他家長知道,她們回國是臨時的,國內的教育根本無法和美國相比。她見方銳茜常以買雙份麥香雞來刺激兒子將來出國留學,就對家長們說:“到國外生活,是需要資格的,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有這種資質。我不能說美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但是我敢說美國的天空比中國的藍。”

方銳茜聽這話了大為不滿,於是很快就打聽出王穎一家回國,是因為她丈夫原在的大學削減經費,她丈夫失了業,繼續呆在國外,沒有了前途。因此也對其他家長說:原來我還覺得她有點了不起,現在才知道,她不過是一個先去陪讀,後又陪工的家庭婦女?她也佩談出國資質!

那天,方銳茜的兒子吃完一份炸雞,鬧著要再吃一份。方銳茜氣呼呼地說;考試比你好的同學才吃一份,你成績不如別人,所以今天罰你隻吃一份。方銳茜的兒子指著坐在附近的王穎的女兒說,她考試不及格,也能吃一份,我比她強,為什麽也才隻吃一份?

王穎的女兒聽了,端起一大杯可樂,默默地走到方銳茜兒子的麵前,突然將杯子裏的可樂和冰塊傾瀉在他的頭上,然後憤怒地說:我出生在美國,我是美國人,和你們這些隻會考試,其他什麽也不懂的中國人不一樣,懂嗎?你經常說我不如你,這是對我們美國人權的侵犯,懂嗎?

方銳茜的兒子咧了咧嘴,想哭沒有哭出聲,盲目地抓扯王穎的女兒,被王穎的女兒迅速伸出雙手,左右開弓打了他兩個耳光,把他打得哇哇大叫。正拿著小鏡子往臉上補妝方銳茜,被王穎女兒的舉動驚得不知所措,本能地伸出手把她推搡到一邊,摔倒在地上,憤怒地說:你這孩子怎麽學的動手就打人?你家長怎麽教育的你?你是美國人怎麽了?美國人就能隨便打人嗎?

王穎趕緊跑過去把女兒扶起來,衝著方銳茜吼道:你一個大人,怎麽能動手打孩子?這在美國是嚴重違法的。你和孩子一般見識,白活了這麽大年紀?

方銳茜也不示弱地說,是你的孩子先動手打了我的孩子,我隻是把他們分開。大家都看到了。你講不講道理?

王穎說:我女兒是在她的人權受到嚴重威脅時,為了保護自己而先發製人,根本就沒有動手打人。這是她作為一個美國人應有的權利。你們中國人就愛混淆是非,誇大宣傳。我要到美國使館去告你們欺負美國僑民。

方銳茜和王穎在其他家長勸阻下,終於未能演變成一場國際爭端。但是兩人從此進入了東西方的冷戰狀態。來候接室候子成龍的其他家長,似乎也受到了她倆冷戰思維的影響,隻要她倆都在,候接室裏便有了壓抑感。

不久,方銳茜就欣喜地打聽出,王穎的丈夫現在國內一家公司裏任總工程師,並在公司裏有了外遇,王穎正和丈夫鬧得不可開交,大有離婚之勢。

很快,王穎也快活地探聽到,方銳茜的丈夫因為忍受不了方銳茜的專橫跋扈,早已悄悄地和某位追星的女家長有了曖昧關係,方銳茜每天回家都和丈夫大打出手。

那幾位男家長們聽到這些軒聞軼事,對王穎和方銳茜的考據熱情濃厚起來。賈玉山對廖錫璋悄悄地說:這兩個女人現在和他們的丈夫關係這樣不正常,肯定都是一堆澆了油的幹柴,一點準著。廖錫璋說:幹柴烈火一旦燃燒起來可不得了,你未必能搞得定她們。

2008年2月29日
於中國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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