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情良友 (原創小說)
(2007-12-31 12:18:26)
下一個
偷情良友
李公尚
人們都不相信鄭雯娉還在做博士後,如同當初人們都不相信她是屬於能讀得進書的那種類型的女人一樣。“因為她太……”認識她男人,多半不信之餘,無不帶些惋惜之情,因而後麵半句話就不舍得說出來。而認識她的女人,照例不服氣之後,便有些嫉賢妒能,因而隻說後半句而省略了前半句:“她那麽……還不知足啊?
人類是社交動物,唯恐交往不慎,於是便給周圍的一切分門別類。又惟恐交際不周,便又在同類中劃等分級。尤其是在男人僥幸竊取了社交統治權之後,更唯恐交往不能顯示其特權,便對因不幸而失敗、又因失敗而變得更不幸的女人們,予以編綱列目,設型建檔,以便男人交涉有據,按需索取。鄭雯娉被多數人視為不愛讀書的那類女性,就是因為根據男人們的觀點:她長得太出色。
鄭雯娉相貌出眾,常給人以賞心悅目、人見人喜的感覺,應算是一種社會公益。然而人們領受了這種短暫的美感之後,多因不能據為己有,便大都忘恩負義地希望這種公益不能善終而後快。因而鄭雯娉的出色,便常常算不得一種幸運。實際上,鄭雯娉在生活中並沒有因為長得出色,而能像那些具備智商高,嗓音好,耳聰目明,身驕體健,或氣魄非凡等先天優勢的人們一樣,充分運用自己的天賦,以至發揮到極致。與其相反,她的天賦簡直可以說是遭到了周圍環境殘酷地扼殺。
鄭雯娉獲得美國一所大學提供的全額獎學金,到美國讀博士時,僅有二十三歲。隻聽這個年齡,多數人就疑神疑鬼:她憑什麽!別人在這個年齡考碩士還不一定來得及呢,她?不就是憑著……
其實,決定給予她獎學金的,是具有正常性取向的女性占多數的學校獎學金評審委員會決定的,和她的相貌無關。當然她的相片和競獎演說的錄像光碟,隨著她的申請材料一同在評審委員會中展示過。
於是,當她持赴美簽證乘坐飛機離開時,送行的人群中便有人嫉恨地詛咒:“看著吧!世上從此少了一個良家女子,多了一個淫蕩婦人!”旁邊一個聽了,憤憤不平地埋怨:“中國的好女人,怎麽都是給外國人準備的?不知道哪個混蛋又交了桃花運!”另外一個稍微厚道一點,不詛咒不埋怨,但也不服:“去國外也不見得怎麽好,說不定還不如咱們在國內過得舒服呢。”唯恐口說無憑,趕緊補充一句:“不信你們記下我的話,有她好受的!”
張友梅是鄭雯娉的好朋友,兩人同歲,比鄭雯娉晚來美國幾個月,在同一個學校求學,不過她是自費來讀碩士。她聯係學校時有意挑選這所學校,就是希望能和鄭雯娉在一起。她和鄭雯娉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學。上了高中,鄭雯娉加快了步伐,如同長跑運動員跑到了一定的階段就要拉開距離,有意甩開對手一樣。比她活得仔細的張友梅,便相形見拙,自恨弗如。從此鄭雯娉勇往直前地向前衝,仿佛是活得不耐煩了,拚著命往死裏闖。她隻讀了一年半高中,就考上了大學。張友梅對父母感歎:“雯娉真了不起。我真佩服她!”
張友梅的母親,是鄭雯娉大學時的教授和碩士生時的導師,她其實更了解鄭雯娉。鄭雯娉大學沒畢業就被保送讀研究生,正是張友梅的母親力排眾議推薦的。
其實張友梅並不知道,她的這個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一直都在羨慕她,確切地說應該是在嫉妒她,這種經文過飾非後的情感,正如同人們把上級對下級的壓製說成是考驗,把對手之間的攻訐說成是競爭一樣。不同的是,鄭雯娉把自己的妒忌深埋在心底,從不流露。不是她涵養好,而是她怕失去唯一的好朋友。孤獨是恐懼的。
鄭雯娉的母親在她剛記事時就去世了。她父親在一家製造廠工作,下班後唯一的作為就是喝酒,喝醉了就摔東西。她還有四個哥哥,一天到晚在外麵打架鬥毆。鄭雯娉從上小學一年級起,就知道放學後要回家做飯,不是因為她明白做飯應屬於女人的職責,而是她不做飯自己就沒得吃。她的父親喝酒,自然有下酒菜。她的哥哥們有狐朋狗友,自然也就有殘羹剩飯。她每次吃完飯,總要趕緊默默地收拾鍋碗瓢盆,不是因為她勤快得閑不下來,而是再稍微耽擱一會兒,她的父親酒興剛好大發,那些正好就手的家夥事兒就會滿屋飛濺,第二天再吃飯時她就沒東西用了。當然也有她父親醉酒後不砸東西的時候,那是因為他還沒來得及站穩,就一頭栽倒在地上睡著了。這時候他的幾個哥哥或許正因攻打東昌府敗下陣來,被“沒羽箭”張清,帶著“花頂虎”龔旺和“中箭虎”丁得孫,提著“石子錦囊”打上門來。可惜她的哥哥們沒有會裝神弄鬼的公孫勝行持道法前來助陣,隻好躲進家裏抓起順手的物品向外扔著抵擋。這時她也隻有為了哥哥們的“替天行道”仗義一回,犧牲第二天吃飯用的鍋碗瓢盆。
鄭雯娉在學校裏沒有朋友,張友梅就常約她去自己家聽她拉小提琴。每次去,張友梅都把她家最好的糖果拿出來和她分享。吃完了,又總要抓幾塊放進她的書包裏。那時鄭雯娉坐在沙發上,嘴裏嚼著糖果,聽張友梅著拉小提琴,看著落地的窗簾和映出人影的地板,心裏感慨無限。
張友梅和鄭雯娉總有說不完的話。她教鄭雯娉下圍棋象棋,鄭雯娉就向張友梅訴說她父親的粗暴無情和哥哥們的沒有教養,張友梅靜靜地聽著,雙手緊緊握著鄭雯娉的手,眼睛裏閃爍著晶瑩的淚花。這時張友梅的媽媽就慈祥地走過來,撫摸著她的頭,把她抱在懷裏。
鄭雯娉漸漸地不願回家,反正家裏也不找她,她就住在張友梅家裏。渙嘶肪常??蝗桓械階員埃?現氐淖員埃?繽?骼碩?旖?鬆狹魃緇幔?瘓僖歡?際腫鬮藪搿K?緩每炭嘌?埃?約穎兜那詵芾椿蝗≌龐衙芬患葉運?煌5某圃蕖F涫嫡龐衙返母改敢恢痹讜捫鎪???廈鰨?さ煤芷?粒?褪譴誘龐衙紛?鏊?母改付運?某圃拗脅煬醯摹V皇塹筆閉廡┒運?恢匾??繽?氈鞠嗥嗽碩?保?輝諍踝約菏欠窳Υ笪薇齲??蛔⒅刈約旱奶逍褪欠裱毆垡謊??br />
鄭雯娉的學習成績漸漸在全班,在全校出類拔萃,張友梅的父母就超前地對她精心培養,如同花園裏生長出色的花朵,總能得到園丁加倍的嗬護一樣。張友梅的父母不斷引導她參加各種學習競賽,數學、作文、物理、外語等,讓她體會到從學習的成績中得來的尊敬,比靠自身相貌的優勢所帶來的虛榮可靠得多。他們試圖讓她習慣忽略自己的相貌和體型,如同植物學家為了培植蝴蝶提高授粉能力,而不惜改變它們色彩一樣不“人道”。
鄭雯娉第一次來月經時,整個褲子都染紅了,她嚇得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泣不成聲地給張友梅的媽媽打了電話。張友梅的媽媽趕緊去把她接回家,幫她清理,給她換洗所有的衣服,然後祝賀她長成了大姑娘。鄭雯娉哭著倒在張友梅的媽媽懷裏,不停地問:“阿姨,你為什麽不是我的媽媽?”張友梅的媽媽撫摸著她的頭,靜靜地說:“你就把我當成你媽媽,不是很好嗎?”
然而鄭雯娉的自卑,並沒有因為自己學習上的出類拔萃就有所減少,恰恰相反,她認為自己得來的榮譽,隻是對自己缺陷的一種彌補,她彌補得越努力,說明缺陷越大。如同窮人長了一身的力氣,越是靠著拚力氣糊口,越顯得自己一無所有。她對自己的家庭背景,有了不可泯滅的憎惡,這憎惡產生自卑,就像出生時的胎記,一生都形影不離。唉!世上也隻有人,不幸被經常翻來覆去地考證出生淵源、家庭背景,從未見過畜類因血統不正和父母無能而受到歧視的。
張友梅來到美國,和鄭雯娉住在一起,讓鄭雯娉有了根多的孤獨感。張友梅隨和樂觀,對周圍的一切都安然處置。她朋友不斷,來到美國的第二年,就有一個叫布魯斯特同學開始追求她。她向鄭雯娉介紹布魯斯特時,鄭雯娉嫣然一笑,布魯斯特就大驚小怪地對張友梅說:你居然還有這樣漂亮的朋友,我本來以為你就很不錯了,想不到還有比你漂亮的。張友梅聽了,生怕別人知道她五髒俱全,於是沒心沒肝地說:也隻有我和她在一起,她才能顯得更漂亮。
張友梅和布魯斯特交往密切,讓鄭雯娉心裏嫉妒。布魯斯特每次來找張友梅,見到鄭雯娉總是真誠地稱讚她更加漂亮,這讓鄭雯娉憤憤不平:既然你覺得我更出色,為什麽不來追求我?其實,追求鄭雯娉的男人並不少,她的導師霍布金斯近水樓台,最為殷勤。在張友梅看來,追求她的人,個個都算得上優秀。
這天布魯斯特來找張友梅,張友梅不在,他就坐在客廳裏翻著畫報等她。鄭雯娉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看到布魯斯特,就開玩笑地問他,打算什麽時間向張友梅求婚。布魯斯特一聽,立即嚴肅起來,站起來走到桌前,鄭重地說,那是一個很莊重的時刻,要等到張友梅能夠接受的時候。鄭雯娉嬉笑著問:什麽時候才是她能夠接受的時候。布魯斯特認真地想了想說:大概,要等我們都畢了業,有了各自的工作。至少,也要等我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可以養得起家的時候吧。
布魯斯特問起鄭雯娉對婚姻家庭的看法,鄭雯娉說他的導師霍普金斯教授在追求她,可以激不起她的愛情。布魯斯特說他聽過霍普金斯教授的課,覺得他是一位值得敬愛的人,“他曾經在課堂上提到過你,舉例說明你是一位勤奮的學者,也是一位令人心曠神怡的女士。”
鄭雯娉說:我也覺得他是一個值得敬愛的人,可是敬愛並不是愛情。我倒覺得你更可愛。布魯斯特聽了,受寵若驚,立即瞪大了眼睛,卻不幸喪失了嘴的功能。仿佛眼睛在麵部的無限擴張時,把嘴裏轉動舌頭的氣力全耗盡。於是他喘著粗氣抓緊補充,半天才說:可是,我隻是他的學生,他比我優秀得多。鄭雯娉莞爾一笑說:他隻有年齡比你多,另外還多了兩個孩子和一個前妻。
布魯斯特聽了,再次張口結舌,激動得本來就發綠的眼睛,閃出了狼一樣的藍光。鄭雯娉深情地看著他,不失時機地走到他的身旁,然後輕輕穿過他和桌子之間的狹窄過道,到他身旁的冰箱取飲料。她的身體並沒有接觸到布魯斯特,但是她身上充滿魅力的迷人氣息,已經足夠在這短暫的瞬間,感染了布魯斯特的全身。布魯斯特突然發瘋般地伸出雙臂,把她摟在懷裏。
當天晚上,布魯斯特連喊帶叫地來敲張友梅和鄭雯娉住的公寓門,張友梅出來開門,看到布魯斯特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大束幾乎能把他掩沒的玫瑰進來,猜不出他在搞什麽名堂。布魯斯特和她打了個招呼,就直奔鄭雯娉的房間,然後輕輕地敲門。在鄭雯娉開門的瞬間,他突然後退一步,單腿跪地,請求鄭雯娉嫁給他。
張友梅以為布魯斯特是和鄭雯娉開玩笑,樂得前合後仰,說今天晚上你是不是暈了頭,認錯人了!布魯斯特奇怪的看了張友梅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繼續向鄭雯娉求婚。鄭雯娉倒也沉著,看了張友梅一眼,對布魯斯特說:求婚隻有鮮花,沒有戒指嗎?布魯斯特如夢初醒,忙說忘記了買了,問鄭雯娉要什麽樣的戒指。鄭雯娉想起曾在一家首飾店裏,見過一款最貴的白金鑽石戒指,就開玩笑地信口說要白金鑽石的。布魯斯特想了想說:那一定很貴吧,可是,那麽多錢,又不能吃不能喝,有什麽用啊?再說我還沒有工作,沒有掙錢呢。
張友梅在一旁提醒說:好啦,快起來吧,玩笑開得夠大了。張友梅曾經幻想過男人向她求婚的情景,她設想自己可能不忍心看到男人給她跪下。可眼下她真地看到了男人跪下來求婚,像電影中演的一樣,但卻不是向她。布魯斯特聽了張友梅的話,越發堅決起來,轉頭對張友梅說,不!她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什麽?”張友梅不解地問。布魯斯特仿佛恍然大悟,認真地對張友梅說:我們已經戀愛了,你還不知道?這是多莫美妙的事。你的好朋友沒有告訴你?就是在今天……
鄭雯娉在美國讀了三年博士,畢業後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留在學校繼續做博士後。一做又是三年,至今仍沒有不再繼續的表示。仿佛她領略到了“君子憂道不憂貧”的樂趣,要不屈不撓地“學以終身”。因而,她沒有讓世上多出一個“淫蕩婦人”,也沒有讓“哪個混蛋”從她身上得到“桃花運”,而代之以“學而實習之”。不幸她的生活,或許確實不如有些罵過她人在國內過的舒服。因為她所認識的同齡人,大都完成了修身齊家,有的已開始參與治國,正雄心勃勃地圖謀平天下。
那天,她推著手推車從商場裏采購出來,正把手推車裏的商品裝進她汽車的後備箱,突然,減輕了重量的手推車滑向不遠處停著的另外一輛汽車,撞了過去。鄭雯娉趕緊追過去。那輛汽車裏開門下來一個女人,看了鄭雯娉一眼,接著幾乎和鄭雯娉同時驚呼:“怎麽!是你!”
張友梅驚喜地拉著鄭雯娉的手久久不放,堅決邀請她找個地方一起去吃飯聊一聊。另一邊的車門開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下車來,張友梅向鄭雯娉介紹,這是她的丈夫斯坦因。鄭雯娉失口說道:你又找了一個老外……斯坦因把張友梅摟在懷了,兩人笑著對視了一下。
張友梅讓丈夫先開車回家,然後歡天喜地的拉著鄭雯娉的手,上了她的汽車。鄭雯娉這才有機會補充完剛才那句話:你又找了一個老外,看上去他真不錯。張友梅照例沒心沒肝地說:剛才他臨走的時候還低聲對我說,你長得很漂亮呢。你一定也結婚了吧?
鄭雯娉告訴張友梅,博士畢業後,她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日子過得很消沉,所以她總也提不起精神認真考慮婚事。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提到了布魯斯特和霍布斯金,鄭雯娉說,布魯斯特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天真的大男孩,兩人在一起玩兒,會覺得很新鮮,可時間長了就會感到單調和單薄。鄭雯娉評論他時,好像是在用手撚摸著紙張或布料的厚度,非用手摸出人性的質量來不會覺得舒心。她說他們在一起相處了半年,便無果而終。分手時她和布魯斯特都承認,自從張友梅搬走後,日子就好像被拉長了的彈簧失去了彈力一樣,沒有了張弛感。但是鄭雯娉沒有告訴張友梅,張友梅的離去讓她失去了競爭對象,就如同在大霧天開車,沒有了參照物而失去了方向感,因而她就對男人也失去了興趣。
張友梅說霍普金斯教授是一個嚴肅認真的人。鄭雯娉聽了皺皺眉,說他嚴肅得太沉重,太深沉。在一起呆久了,就覺得壓抑,他的生活節奏,永遠讓人感到沉悶。說這話時,好像鄭雯娉正把霍普金斯教授托在手裏進行掂量,不幸掂量得時間久了,肩疼膀酸,不得已把他放在一邊。不過最後她又補充一句:“他倒是很有耐心,也算厚道,到現在還在等著我,經常給我送花。”這似乎表明,鄭雯娉還有可能再把教授先生托在手中掂量一番。
張友梅照例是雙手緊緊握住鄭雯娉的手,眼睛裏閃動著晶瑩的淚花,不停地歎息:“天啊,你這是過的什麽日子,何必這樣苦自己?”
鄭雯娉心情被壓抑得太久,需要像地熱岩漿噴發一樣地向外釋放。麵對張友梅,她無所顧忌地傾訴,一個晚上過去了,她傾訴完了,心情也就平靜了。可是她看到張友梅的樣子和聽到她的歎惜,突然心情又被攪亂了。她厭惡別人同情自己,覺得一切同情都會讓她感到自卑。像格列佛小人國裏自大的國民們,遇到巨人時突然產生的卑微恐懼感。
張友梅告訴她自己生活得很幸福。她碩士一畢業就找工作,因為沒有太多的奢求,所以挑選的機會就相對多。盡管找到的工作沒有希望的那樣的滿意,但是慢慢努力地做下來,竟被公司提升為部門經理。丈夫是另外一個公司的總經理,兩人是在參加業餘進修班時認識的,後來兩人共同參加一個去亞洲的旅行團,是在旅行中戀愛的。她很滿足自己目前的生活。她此時說話的表情,仿佛慈善院裏的布施者,一邊唱讚美歌一邊發放憐憫。
鄭雯娉被她的樂善好施激起了一股無名怒火,決心今後永遠也不再見她。人這動物,沒有朋友會孤獨,有了朋友就會煩惱。朋友與朋友之間總要比較,有比較就必然有痛苦。
一個周末,張友梅打電話邀請鄭雯娉到她家去吃晚飯,鄭雯娉正想拒絕,突然一種強烈的報複感讓她覺得非去不可。她想看看好友的幸福之家是怎樣的和諧。
那個周末,鄭雯娉在好友的家裏,向她的丈夫暗送秋波,但是她強烈地感到,張友梅的丈夫很愛張友梅,她們夫婦互相以對方為驕傲,仿佛自己一無是處。那天晚上,張友梅讓鄭雯娉住在她家裏,就像小時兩個人住在一個房間時那樣無話不談。張友梅的丈夫斯坦因被冷在一邊,感歎妻子 “重友輕色”。
鄭雯娉又被張友梅邀請到家裏過了幾次周末,漸漸地和斯坦因熟悉起來。一天,張友梅驚喜地告訴鄭雯娉,她懷孕了,這讓鄭雯娉有種說不出的酸楚。她向張友梅祝福,心裏有種競選失敗者對勝利者祝賀時的屈辱。張友梅告訴鄭雯娉,她後天要去中國出差兩個星期,談判業務,這對她是雙喜臨門。
幾天後,鄭雯娉往張友梅家裏打電話。斯坦因接了電話,驚奇地問,張友梅沒有告訴你嗎?她去中國了。她好像說過要問你在中國是否有什麽事讓她幫你辦。鄭雯娉口不對心地說,她盼望張友梅回來能去找她,她現在一個人住,非常孤獨,需要有人陪。她裝作漫不經心地把自己的住址和電話告訴斯坦因。
鄭雯娉盼望接到斯坦因的電話,她覺得斯坦因應該能理解她的話。在他家時,她曾不止一次地聽到斯坦因讚美她長得漂亮。男人對於美色,隻要沒有麻煩,沒有不想占有的。如同狼對於肉,隻要沒有危險,沒有不你廝我咬的。
可是幾天過去了,斯坦因沒有打電話來。這讓鄭雯娉失望。因而對張友梅更加嫉恨:為什麽連這種瀕臨滅絕的稀有男人,也讓她遇到了?她不相信美國男人會非禮勿視。於是那天晚上,她又打電話給斯坦因,問張友梅回來了沒有。斯坦因說沒有,鄭雯娉就在電話這邊哭了起來。斯坦因很吃驚,問發生了什麽事,鄭雯娉哭泣著說她病了,身邊沒有朋友,很害怕。斯坦因焦急地問是否看過醫生。鄭雯娉一陣唏噓,突然哀慟地說:“我太孤獨了,沒有人陪我。要是友梅在,她知道我想吃什麽,她會來陪我。斯坦因無辜地說:可是,她沒有回來啊。鄭雯娉抽泣著說,她不在,你就不能……不能替她為我買一份冰糖豆腐腦送來?友梅在,她一定會這樣做的。”
斯坦因猶豫了一下,說過一會兒給你回電話。鄭雯娉放下電話,心潮開始澎拜,她直覺斯坦因今晚一定會來。於是趕緊布置環境,烘托氣氛。不久,斯坦因打電話來,說再過十五分鍾就到。
鄭雯娉心怦怦地跳著,坐立不安地等候著斯坦因的到來。她的心情突然煩躁起來,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最好的朋友。但是,又覺得不這樣實在不甘心,因為自己的好朋友一直比她過得好。
十五分後斯坦因到了,像個送外賣的,殷勤而禮貌地把用保溫盒裝滿的熱氣騰騰的豆腐腦,端到鄭雯娉的麵前,笑容可掬地說:這是你最好的朋友張友梅小姐送來的,祝你早你康複!鄭雯娉接過保溫盒不解地問:怎麽是友梅讓你送的?斯坦因說:沒錯!剛才我給她打了電話,說了你的情況,她和她媽媽都很焦急,讓我趕快來看望你。
兩個人默默地坐著,相對無言。斯坦因看著鄭雯娉把豆腐腦吃完,囑咐她早點休息,然後起身告別。就在他打開門的瞬間,鄭雯娉突然起身拉住他,用腳把門關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翹起腳跟,用嘴唇去吻他的麵部耳部,用舌頭去撬開他緊閉的嘴唇。
斯坦因怔怔地接受著,漸漸有了反應,突然張開雙臂把鄭雯娉緊緊抱住。在這瞬間,鄭雯娉幾乎笑出聲來,原來張友梅的幸福是如此脆弱。愛情、和諧,一切都如此不堪一擊!鄭雯娉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勝利者。
那夜之後,鄭雯娉突然有了一種做人的悲哀,仿佛失去了自我。斯坦因又來找過她幾次,她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斯坦因奇怪地問為什麽,她隻淡淡地說不知道。
2007年12月30日
於美國佛基尼亞
李先生是專業作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