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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書】《鸚鵡》(第二十三章)

(2009-01-24 10:23:16) 下一個

第二十三章

  番外安哲
  我一直認為在我所見過的女人裏最變態的就是安心。尤其在她同時養了一隻鸚鵡和兩隻波斯貓之後。那時候她剛剛買了自己的房子,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麽折騰才好了。
  她從小就很任性,尤其在姨媽改嫁並且隨丈夫移民去了澳洲之後,她基本上就隻能用無法無天來形容。當然她的外表是很能迷惑人的,她看上去總是顯得單純、樂觀、彬彬有禮(在我麵前的表現除外)。也有人誇她有主見,比如在開店這件事上。當羅莎和朱珠在午餐休息時無意間跟我說:“安總的表妹也很厲害呢,自己打理那麽一家商店。”的時候,我差點被熱湯嗆死。
  那時候,她的店已經開張一個多月了,銀行的那份又清閑又舒服的工作早都被她無聲無息的辭掉了。我怒氣衝衝的跑去質問她,她隻是輕描淡寫的嘟著嘴說:“我都是大人了,這麽點小事還要驚動你?那不是太不懂事啦?”然後在我發火之前跟我說她要去趟澳洲,看望母親並且采購一些店裏用的東西。鬼都知道第二個才是她的主要目的。但是她能主動說出去看母親,已經足以讓我收起一切反對她的話了。
  自從姨媽再婚,她就跟母親很疏遠了,這件事一直讓姨媽對她很歉疚。不論她出於什麽目的出現在姨媽的麵前,我相信對於改善她們母女的關係都是一個很重要的契機。於是我很痛快的答應幫她看家,幫她照顧那兩隻討厭的貓和那隻呆頭呆腦的鳥。幸好店裏是不用我插手的。
  安心走的時候,天氣剛開始變得涼爽。本來是我最喜歡的季節,但是這一年,卻變成了我的災難。
  首先是那兩隻貓,鬼頭鬼腦的總是出現在讓人措手不及的地方。而且還掉毛,而且還會半夜裏鬼鬼祟祟的爬上我的床。我雖然不介意被它們吃豆腐,但是讓人忍無可忍的是每次一翻身耳邊都會響起撕心裂肺的慘叫,讓你汗毛直豎,然後所有的睡意都在這一刹那煙消雲散。
  從每天晚上關門睡覺開始我就盤算怎麽處理掉這兩個家夥。至於那隻鳥,還可以等等再說,這個傲慢的小家夥每天隻是在窗簾杆上溜溜達達,居高臨下的瞟我兩眼,偶爾跟貓打打架。對我,倒還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妨礙。
  事情的起因是一塊果仁巧克力。
  那天我剛從超市回來,一時興起,掰了一塊巧克力扔給窗簾杆上的鸚鵡。結果扔的太低它沒有接住,掉下地後被兩隻貓撲住了。我猜它們之間久已不和,這回鸚鵡隻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可是這個傻鳥大概是氣壞了,竟然忘記了要利用自己的空中優勢,直接蹦下地來跟它們撕扯。
  起初我沒有介意,它們這樣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反正我去勸架也沒有誰肯聽。
  等我把買回來的東西都收拾進了冰箱再回來看時,貓在旁邊舔傷口,鸚鵡奄奄一息的縮在牆角裏。我再晚出來一會兒,恐怕就要被那兩個藍眼睛的家夥當午餐了。
  它的小圓眼睛裏奇怪的有一種倔強的神色,直到我把它用毛巾裹著抱進懷裏,它渾身的毛才柔軟起來。
  這是我長大以後第一次抱小動物,它那麽輕,在我的懷裏顯得很弱小。它對我表現出來的信賴突然之間就讓我有點感動。
  我毫不猶豫的給我的秘書許雲打了電話,她是個超級愛貓的中年婦女,前幾天我曾經半真半假的說過要把貓送她,她當時很高興。
  許雲很快就來了,看到貓受傷有點心疼。說要帶它們去診所。這提醒了我,我也趕緊帶著鸚鵡去了診所。
  可是還沒有到診所,它就不動了。這讓我有點不安,一想起它站在窗簾杆上瞟著我的樣子,我竟然很怕它就這麽死了。
  它沒有死。但是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比如說它開始說話了,不知道是不是經過了這一場戰爭它開始全麵信任我了呢?我從書裏看到過有些聰明的鸚鵡是會說話的,並且可以和主人建立很好的溝通。我猜它應該就是其中之一吧。
  它有點小聰明,很多話都可以聽得懂。這我從它的眼神裏就能看出來,而且我還看得出它對我隱瞞了什麽。這讓我感覺很怪異,我該稱呼“它”還是“她”?
  無論如何,單身的生活開始變得有趣了。潘潘是個有趣的伴侶,它會幫我拿東西,會和我擠在沙發裏一起看電視,會偷吃我們買回來的糖果,還會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偷偷的藏起來。而且對於人,它還表現出了明顯的喜惡。比如秦凱薇。
  它不喜歡她,而且當她來借書的時候還在我麵前挖苦她。這讓我有點不高興,無論如何,她是客人,潘潘的反應是不是有些誇張了呢?我嗬斥了它兩句。
  它的反應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它竟然鑽出窗戶飛走了。
  看著它色彩斑斕的小身體從窗戶縫裏擠出去,我的心不由自主的一沉。它那一瞬間的表現有點象年幼時受了委屈的安心,倔強的不肯當著大人的麵把眼淚掉下來。
  心不在焉的送走了秦凱薇,我自己在屋裏來回踱步。它應該是會自己回來的吧?可是天色已經黑透了,如果它迷路,或者被別人捉走了呢?這樣的想法開始讓我有些心慌意亂。我翻出一支手電就出門去找它。
  它不會走很遠吧?畢竟尋求安全也是它的本能。我先去了我們經常去的地方,可是找一隻鳥還真是困難重重,因為任何一個小的暗影裏都有可能讓它藏身。就這樣,一直找到了深夜。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它見到我,會一頭紮進我的懷裏哭起來。
  我沒有見過別的鳥哭起來是什麽樣,可是潘潘哭的時候就象個孩子一樣,會嗚嗚咽咽的掉眼淚。滿肚子要訓斥它的話都說不出口了,我摟住它一聲不吭的回了家。這小家夥,大概這一通鬧把自己也折騰累了,還沒到家就睡著了。當我想把它放進自己的小窩裏的時候,睡夢中的它忽然很神經質的抓緊了我,好象生怕我會離開一樣。我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就被這樣一個無心的小動作打動了。
  我把它抱上了床,起初也有一點疑慮,生怕半夜又聽到突如其來的慘叫。不過還好。它隻是起床的時候表現的有點驚訝。
  潘潘改變了我對動物一貫持有的戒備態度,我幹脆把它的床也搬進我的臥室。有的時候睡不著,可以聽到它在自己的小窩裏翻身的聲音,這讓我覺得很好笑。它完全象人一樣躺著睡覺,還要蓋被子。我想不通這都是從哪裏學來的。
  我不知道它為什麽不喜歡秦凱薇。但是我生病的時候她來照顧我還是很讓我感動,我從初中起就開始住校,在我的印象裏,生病了有人照顧那是很遙遠很模糊的記憶。當然也很……溫暖。
  我想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對她有了好感。我雖然不是什麽樂於助人的人,但是,既然她在我需要照顧的時候照顧了我,我想我也應該盡我所能的幫助她。比如,上下班的時候用車載她一程。
  她經常都是坐公交車上下班,尤其是早上的時段,她常常會擠上不車。所以我經常能在小區門口的站台上碰到她。後來就幹脆跟她約好每天早晨在小區門口等我。
  接觸的多了,就覺得她是個不錯的朋友。人很聰明,也健談。隻是她經常會問到我工作上的事,這是我不願意觸及的領域。我寧願相信她隻是出於好奇,或者隻是想要找個能引起我談興的話題吧,因為她生怕我們之間會出現冷場的情況。她的用意那麽明顯的表現在臉上,我又有什麽看不出來的呢?
  我想也許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吧。
  我開始有意識的邀請她中午一起吃飯,她顯得很高興。我也慢慢的開始覺得,有一個固定的女朋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我試著把她帶回家和潘潘一起吃晚飯。潘潘的表現雖然有點冷淡,但是還算平靜。於是下雪的那天,我又把她帶回了家。
  我沒有料到潘潘這一次會有那麽激烈的反應。我知道寵物對於主人都有一些微妙的占有欲。但是潘潘顯然有些過頭了。尤其它說的那句話:“這麽虛假的感情你也要?”
  這句話和它毫不掩飾的輕蔑象一支利箭一樣射中了我的心,我到現在也不能相信那會是一隻鳥說的話。它隻是一隻鳥而已,它怎麽可以那麽犀利的看透我呢?這讓我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不可遏製的憤怒起來。
  它怎麽可以這麽殘忍?!它有什麽權利把我的內心刨開來,再把那埋藏在最深處的東西拿出來逼著我看?!
  我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若不是門鈴聲適時的響了起來。我想我真的會掐死它。
  它走了。
  秦凱薇也走了。
  還沒有去潘潘的小窩裏找那張光盤,我心裏就已經可以肯定它說的都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知道了。也許我心裏也對她有過疑慮,隻是我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第二天的一早,她還象平時一樣在小區門口等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樣一夜無眠,但是她的眼圈有些發青卻是很明顯的事。我讓她上了車,一整夜都想的是跟她問清楚她這麽做的目的,可是真的見到她,忽然又不想問了。這個合作計劃會危害到那些人的利益我心裏比誰都清楚,又何必一定要從她的嘴裏證實呢。
  我什麽也沒有說,我想她心裏也是明白的。臨到下車的時候她低著頭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呢?她的話讓我覺得有點疲倦,瑪丹當年就是這樣的,低著頭,語音顫微微的說了同樣的三個字。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的這三個字。
  我不想去公司,哪裏我也不想去,但我還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一整天。直到把過去半年的所有項目資料都整理了一遍。我陰沉著臉跟誰都沒有說話。辦公室裏彌漫著一股子小心翼翼的味道,包括那個說我徒有其表的毛頭小子。可是很快,我又開始忍受不了他們揣摩我的心思時,那種眉來眼去的勁頭,我讓許雲找了各種借口把這幫家夥都打發了出去。許雲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安總,你很少這麽暴躁。”話音未落,她也在我陰沉沉的注視下落荒而逃。
  是啊,我暴躁,我煩躁。我從來沒有這麽失控過。可是我不知道為了什麽。是為了秦凱薇嗎?有一點,但是不全是。為了有人要對付我嗎?也不是,畢竟商場如戰場,這種事也算是家常便飯,更何況還沒有得逞。
  那麽是為了……它嗎?
  它不過是隻鸚鵡而已。我反複的對自己說:它不過是隻鸚鵡。
  可是心裏分明有一團亂麻一樣的東西是我不能去麵對的。尤其是到了夜裏,家裏忽然就顯得空蕩蕩的,格外的冷清。
  終於忍不住打了安心的電話,可是家裏沒有人接電話。再打安心的手機,她果然又去酒吧了。而且她還帶著潘潘,而且潘潘還喝醉了。
  久久壓抑的怒火終於找到了一個爆發口,可是我剛吼了兩句她竟然就掛了。我聽出她也有些不高興。可是潘潘竟然喝醉了……
  它是借酒澆愁吧?我立刻否決了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它隻是一隻鳥而已。可是……為什麽我就是知道它在借酒澆愁呢?
  我想我真要瘋了。我對自己的狀態怒不可遏。
  它不過是一隻鳥罷了。
  我這是怎麽了?!
  然而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麵等著我。
  轉天,也就是潘潘被接走的第五天,冰箱裏彈盡糧絕了。我換好衣服打算出去買點東西,誰知道剛下樓,幾個正在一邊玩的半大孩子就圍了過來,其中一個一把拉住我說:“安叔叔,你來幫我作證,他們都說我騙人呢。”
  我皺著眉頭看他,這個孩子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滿機靈的。我也隻是眼熟而已,他找我能有什麽事?
  “安叔叔,你跟他們說,”男孩子熱切的望著我:“你告訴他們你養的鸚鵡會說話,會聽你的命令飛出去,再飛回來。還會去診所幫你開藥。”
  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什麽跟什麽啊?
  男孩子看我不出聲,目光轉向了他的小夥伴,聲調立刻揚了起來:“真的,那天中午我在診所正要打針呢。鸚鵡就跟著護士進來了,裝錢的塑料袋就綁在腿上,它還告訴魯大夫安叔叔沒有咳嗽,光是發燒……”
  我的腦子“轟”的一響,他接下來說了什麽我一個字也沒有聽到。是它,竟然是它?
  怎麽是它?
  怎麽會是它?
  我木然的離開那幫孩子,坐在車裏心亂如麻。潘潘懶洋洋坐在車座上唱歌的樣子從眼前一閃而過。我的眼睛忽然之間就有點發熱。
  我忘記了我本來要去哪裏,我坐在車裏一直往前開,一直往前開,一直開到了安心的流雲軒。
  我知道安心一定在裏麵,她雖然嘴硬,但是每次挨了我的罵,都會在接下來的幾天裏表現乖巧。那麽,它也一定在吧?
  隔著明晃晃的玻璃,商店裏麵的擺設都影影綽綽的,我看不出來它在哪裏,有的時候會突然之間覺得那櫥窗玻璃上閃過彩色的影子是它,可是細究起來,似乎都不是。
  我什麽也不能做。什麽也不想做。
  就這樣盯著那櫥窗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直到嘴裏和腦子裏滿是苦澀澀的麻木。


注:作品收集於網絡 / 圖麵基於BOOKCOVER / 配樂:前奏曲(史上最優美的吉他小品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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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Autumn 回複 悄悄話 不然的話,潘潘豈不是比竇娥還冤~~~ ^^

安SG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回味一切了哈~
一諾~~ 回複 悄悄話 真好,安哲也有知道真相的一天,這樣也不枉潘潘對他的一番情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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