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花開（五）

《關於一條魚》

我是一條被人放生的魚

在一條小河裏思念海洋

 

我舞動雙臂，向前遊去

哪怕有千裏萬裏也要遊回故鄉

 

你以天邊的彩霞做餌，引我上鉤，我使命掙紮

裂了嘴唇才得以逃脫，一路上傷口在隱隱作痛

 

誰知在海水入口處又上了你的網

我折斷魚翅，扭傷尾巴，還是被緊緊纏住

 

這樣也好，索性把我拿去清蒸，紅燒或生吃

把剩下的魚頭、魚骨、魚尾，熬一碗麻辣湯

 

《家中記事》

隻有在記憶的芯片裏

我才能看清自己

 

藤還在向樹上升攀

樹還在向藍天伸展

 

冬天寒冷的陽光

喚不醒後院窗前的花朵

 

我如前院風中的小草

不想讓露珠從葉片上滴落

 

把苦酒留給我，繆斯女神

從來隻眷顧失落的人

 

《等你》

當春洪漫過整個村莊

我還立在村頭，一棵蘋果樹下

等你。假如亞當和夏娃沒有偷吃禁果

就不會有諾亞方舟

不會有洪水把村莊淹沒

 

石頭被洪水衝圓了，你沒有出現   

到了寒冬，心凍成一個溜冰場

等你，在上麵滑翔，留下一道印記

然後以冠軍的姿態走來

我會送你一束紫羅蘭

它在思念中永遠盛開

 

《一想到你就渴望喝酒》

唱著艄歌，從時間對岸向我劃來

心中綻放著一朵蓮

一片蓮葉擴展成一片藍天

 

隱忍的風鈴，沒有等到風

中國式的思念，如滴水可以穿石 

卻激不起蓮影下一圈波紋 

星稀月明，你不讓我入夢

當季節咳嗽一聲，蓮步被絆倒 

雨水落下，下到一半就黃了

 

《水墨》

你一來到身邊，窗外的玉蘭花就開了

我手中的毫筆沾透水墨

你的宣紙遲遲未能鋪就

我已構思好河那邊的陽光，陽光中的玉蘭花

河這邊的雨雪，一條彩虹橫跨兩岸

以及如少女的乳房般隆起

正在慢慢收攏的田野

田野上一棵在夢中成長的紅梅

它不屬於河的哪一邊

以及梅花無夢的睡眠

 

《天藍藍或藍色的聲音》

天藍藍，海藍藍，你藍藍

我一直灰著，且無法灰成灰太狼

 

季節解開鐐銬行走

你的視線穿透牆壁  反向蛇行 

我用一句沒完沒了的詩纏繞你   

卻無法測出我們之間的距離

 

用詩意語言把自己封閉

站在光明的盡頭，向明天告別

把力的健美留在力裏

去敘述火石上堅硬的故事

把柳條的柔美留在你身體

你體內有一盞燈，不會泯滅

 

你遙遠的藍色聲音 

從天上，從海裏，同時飄來 

被更遙遠的聲音覆蓋

 

 

《玉蘭樹》

一個傾斜的黃昏

門前的玉蘭樹，被夕陽

分割成陰陽兩半

 

在樹下，你故意用我不懂的語言

表達迷蒙的愛，在我的時光

染上淡藍的色彩

 

為了看清情感脈絡，我擦眼鏡 

你擦視線。我總擔心有一種線越繃越鬆

假如心裏沒有永遠立著一株玉蘭樹

 

此時我在樹上墜個風鈴，用項鏈

為了牽掛。牽掛有多長

像一個除不盡的數，在小數點後麵

 

《沒來由的風雨》

不知從何時開始，下雨時就有些失落

昨天的那片雲彩不知落到誰心裏

雨從太平洋飄來，還叫上醉漢似的風

吹得我恍恍惚惚，無意間走入自己的夢

四周全是影子。我跟隨他們

來到靈隱寺，撿起被時間遺忘的事件 

依據它的暗示，獨自去了六和塔

看見你頭戴星星，手搖紡車

在篝火旁唱著民歌。我來到你身後

呼吸沉重，你居然沒有發覺

 

《另一種生活》

有一陣子，我會天天想  

想白雲，想藍天，想天外有幾重天

什麽顏色，是否雙倍的藍

可否築個城堡，安個家   

有一天坐在後院，想著想著   

我看到身邊的兩棵榆樹突然開始上升

離開賴以生存的土地，浮在半空   

恍恍惚惚，在天地間獲得平衡

不能上，也不能下，就像魚刺卡在喉嚨

就像我藍調的夢

 

《你走過冬天》

你走過冬天，就把冬天忘記

你買了許多花苗

有蘭花、海棠、鬱金香、薰衣草

種在後院，也種下愛意

希望明年戀人會長出來

仿佛有翅膀扇動的聲音

抬頭看見一對鴿子落在屋頂

它們親嘴呢喃，旁若無人

你隱約聽到前世的一聲呼喚

眼睛有些模糊。你覺得被薰衣草薰醉

一陣暈眩，你看見陽光在天空打圈

 

你喜歡有意無意地去想

想瘦瘦的夕陽，長長的月亮

想愛神指派一個使節偷偷潛入你的夢

在你胸前別一朵玉蘭花

然後就飛走了。身後遺下一句詩行

希望玉蘭花開滿你的一生

你想和他一起飛上天空

忘了先長出翅膀，於是你淡淡地失落

任，風把影子

在芭蕉樹下，搖曳成一個人

 

《一種美學形態》

你獨坐在時間一隅，手拿忘憂草 

想著一個給你寫詩的人。張嘴輕輕一吹

我飄入多夢的季節。你木芙蓉般多彩的生命

是我詩的延伸

 

故意飲盡月光，在黑暗中欣賞

你的畫麵。發覺我們命運的脈絡緊緊相連

為了展示一種美學形態，你邁步款款走來

以為走了很遠，其實  一直在原處

 

藍色花朵，如潮來潮去。沉重的太陽

下沉又浮起。虛擬一個沒有時間的空間

站在海邊聊天，聊到海洋覆蓋了陸地

一生一世，卻未曾相見

 

《眼睛或裂縫或傷口》

天空依然發出天光

來自你的眼睛

 

我的身影飄在天空

我擁有殘酷的自由

 

聽雨滴在書寫情詩

任想象在水中溶解

 

雖然不是紀念碑

想在石壁上刻字

 

感情被你的目光稀釋

解開的風情滴落一地

 

對弈時你擺出臉譜

夏夜路邊的死亡給我們孤獨

 

《窗外的月光》

你是孟薑女，我費盡千辛萬苦

築起的內心長城被你哭垮

但解不開一個姓名的死結

緊扣的十指握不住溫暖

深情的目光撞傷了眼睛

當天空陰沉著臉，我心裏開始下雨

朝著你越走越遠。我不得不躲在窗外

月光背後，把笑容藏在葉子裏

其實我早就知道，最終我們

既不能到達，也不能完成

 

《維納斯的美》

無法區分水的火焰和火焰的水

隻好不停修正生活。假如從今往後

我改名換姓，你會不會

給我第二個生命

 

陽光下，情感的脈絡清晰可辨

一隻鴿子暗戀著主人

含苞待放的銀毛野牡丹花

等待月光的澆灌

 

我一直以笨拙的方式愛你

在愛情的詩章開了頭，激情把故事

推向高潮，你沒有往下繼續 

你說維納斯的美，在於斷臂

 

《與你書》

 

（一）

赤素馨花終於綻開了

你如約來到花前。我雙孔對焦 

看風景時清晰，看你時模糊

你朦朧的美令我不知該怎樣呼吸

有了美，有了愛，你還需要什麽

 

（二）

在曠野裏赤身裸體

相親相愛的人已變成天使

你把男人二字拿去燒烤

把愛情二字刻在風裏

無法用你的微笑織成我的袈裟

隻好讓白天苦思黑夜

隻好在海裏提取藍。此時

一列火車圍著你打轉

 

《距離》

流動的天空是天使的居所

祥雲是你的裙子，在飄舞

手握一縷清香，翩翩纖纖

凹凸的部分恰到好處

想把你捧在手心，細心品讀

想用你的笑，點亮明天

 

藍楹花、仙客來、尼羅河百合

在夢裏爭相開放，匯成藍色海洋

 

一列火車從心裏開出，剛剛停下   

在你的住處，靜夜裏，來不及見麵

告別的鍾聲響起

我的生命以悲劇美學為藍本 

不論怎樣努力，注定一生一世

無法縮短和愛情的距離

 

《紀念品》

積攢多年的愛釋放熱量 

即使排山倒海也化不開你的結

隔著一層無形玻璃，愛你的人 

能看見你，卻無法靠近

 

我是一株樹，沒有主幹

隻有蔓枝向旁邊伸展，隻有根不斷

向下生長，去尋找水源。把天空還給你

雖然無法拒絕，你給我的雨

 

在我詩裏，你永遠不會缺席   

我把每一首寫給你的情詩

當成一個紀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