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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杯,擂台賽23

(2013-03-08 13:06:30) 下一個

2023擂台賽

秋天的城南寺  /南道元  +

秋天,一些樹葉落下來;另一些樹葉

走在枯黃的途中。廟裏的流水

比木魚的念誦更慢、更輕。

山下的村子裏,年邁的骨質,

在夜間哢哢作響,彼此談論如何轉世的話題。

月色在晴朗的後半夜打開銀鎖,

讓江上的寒氣釋懷。

我屏住呼吸,以便聽見

桂花和心跳的落地聲——從水缸裏

舀出半瓢秋意,一飲而盡。

夏天真的走遠了。額上的汗是涼的,也是

銀色的。我和桉樹都知道,

我們就這樣一年年遠離了青春。

 

二月的雨水   /崔子川

我把整個身子,浸泡

在二月的雨水裏。讓

思想,長出嫩芽

 

那些蟄伏了一冬的植物,譬如

牆角的月季、海棠,正在雨水中

蘇醒。

它們結痂的傷口,紛紛綻放

粉紅的希望。像愛人的臉龐

 

江南二月,雨水充沛

我還會牽著孩子的小手,到郊外

辨認,柳枝上站立的春天以及

鳥鳴聲中的善意

 

就這樣上了年紀   /蘇格拉底

躺下的時候

比起床的時候還要艱難

 

看不見日頭了

而它的影子還在伸長

樹木和老房子都塞滿了空虛

塞滿了你

很艱難地才能想起的過去

風聲一點一點地

剝離了,零碎的深秋

 

葉子陷入泥濘

視野在黑暗中變得深重

你看見一些

從未有過的洞穴。烏鴉和蝙蝠

在窗口自由出入

各自裝修牠們的未來

你弄不清牠們的真實意圖

 

突然想參與牠們的快樂

這是一個多麽衰老的夜晚

 

向日葵   /宋家才

起點很高,色彩很獨特

一下就迷住了梵高那雙高傲的眼

 

那支畫筆,興奮了

從園地裏,割走了三十五株向日葵

種植在,四個不同的花瓶裏

 

梵高轉身走後,她們開始

一路走紅,一路走高

以藝術的名義,被販賣

從一個展覽館到另一個展覽館

 

或許,當年梵高真的瘋了

固執地以為,可以用畫筆

給向日葵家族帶來榮耀

 

殊不知

向日葵需要的

隻是泥土、風雨和陽光

 

應景   /簡愛

有些片段,像打著補丁的河流

一眼望過去,分開的不是豐腴,不是秋水

許多的細節魚貫而入,卻聽不到澎湃的聲音

他的心隱隱作痛

 

迎合季節的走向,不會泄露關懷

當風信子和郵差輾轉而歸

一朵桃花翻山越嶺

春天,也盼望一場雪來

 

被覆蓋的草色聽了風的話,閃爍其詞

許多的期望安靜如初

他許諾你寒夜的月色,叢林的螢火

讓最後的溫柔傾斜向成熟

 

也讓漫無邊際的半生,有了著落

 

奶奶   /三月桃花雪     # 

奶奶講述苦難

就像講述自己的春天

 

奶奶講 她十六歲的時候

安葬了父親

 

奶奶講 她十八歲的時候

安葬了母親

 

奶奶講 她二十八歲的時候

安葬了丈夫

 

奶奶講 她四十六歲的時候

安葬了兒子

 

在兒子的靈堂前

擋住了兒媳

 

然後趕出家門

讓兒媳去嫁人

 

奶奶知道

寡婦生病 用的藥引子是砒霜

 

奶奶講述這些的時候

喝了一瓢水

 

像把春天

喝了個底朝天

 

然後 奶奶帶著孫子

把春天移栽到

 

手上 腳上

臉上 身上

 

奶奶認識的有萬兒八千人

便有了萬兒八千個春天的故事

 

石橋   /張洵

滾燙的目光,在一塊塊石頭上

駐足,呼嘯著斧鑿與煙火

 

骨質清脆的回聲,代表剛硬的脊梁

月光清瘦,也有九曲回腸的

楊柳岸,古樸的小船悠然駛向

簡約而平靜的生活

欸乃一聲劃開了漣漪,讓小橋人家

搖過了秋風,搖過了冬霜

在變換景色裏,沉澱酸澀的

淚花

 

那些為生計奔忙的石匠

在叮叮當當聲中,走向蒼茫背影

是否在潮濕的苔蘚中,皸裂的石縫裏

觸摸到曆史的感歎

與命運衍生的追問

 

湖畔補記    /曹正峰

湖水說了什麽。白鸛轉臉向南,蘆葦白頭

夕陽洗掉它的美容。蒲草秘而不宣,傳遞空曠

 

風說了什麽。鸕鶿說了什麽

冷杉林噴射針刺,鳴蟲練習舉重,倦鳥唱出山峰

 

萬物都爬到了自己的高度

開始飛,向前,使勁,向下,在緊迫的黑暗中西向而行

 

(去植物園的路上   /朝聞天下

摒棄汽車的噪音

讓腳回歸它該有的角色

人過六十,骨子裏的

風花雪月早已凋謝

隻想安置一顆淡泊的心

 

不必高山流水,名刹

古寺

植物園即好

冬去春來,那裏的景致

恰如一貼膏藥

專治昔日的跌打損傷

和衰老

 

目的地不遠,我一直

都在靠近

許我慢點,那些剛露頭的

小草,蜜蜂和蝴蝶

一路攔我

它們也是我久別的親人

 

飛天夢   /清秋

“隻要有足夠的陽光和雨水,就能走近雲朵”

喇叭花是有信心的,也願意昭告天下

必須把自己置於絕境

她昂著頭

新生的觸須有刺手的絨毛和執拗的彎曲

 

半山聽雨   /江西葉開

一開始是細密的沙沙聲

仿佛有無數的小動物在將我包圍

後來,聲音越來越密集,急促

像無數幹枯的苦楝子,不停墜在老屋的青瓦上

近處的山巒和山腳下的桃江水

漸漸被雨霧掩蓋,濁浪中

江上那座鐵橋仿佛搖搖欲墜

更遠處就隻有一片灰白

雨水覆蓋了整個人間

 

在半山道上,我蜷縮在車裏

看溪流在車玻璃上不斷變換著水道

這浩大的風雨裏,隻有我一個人

手機裏正在彈奏的古箏曲

仿佛在訴說著誰的一生

我心裏濕漉漉的,整個世界濕漉漉的

多年之後,又一次在半山與雨水遭遇

不知道是雨迷失了方向

還是我在雨中迷失了半生

 

釘子   /董欣潘  # 

我認知的釘子,除了鐵打的

還有木削的,竹製的,泥燒的

它們堅銳,鋒利

對大小事物軟硬通吃

尤其喜歡硬碰硬,仿佛隻有硬

才是對手,才能將它死死咬住

 

這是鐵定的事。一枚釘子

無論長短,命運都掌握在別人手裏

都按照別人的意願走進生活

一旦楔入物體內部

再多的悔意也無法自拔

 

雨水之後     /長安肆少  +

撥高了三個音階,如同一叢蒿草

沿一段入迷的折子戲攀爬

在灞河,隨處能聽見種子發芽的聲音

像白鹿塬上那些蹲著抽卷煙的人

 

他們爬溝,上坡,翻粱,像黎明的貓狸

他們跌倒,翻滾,曬淋,像一塊新犁的土坷垃

黃豆芽,麥粒與芒,加上太陽的溫度

早已被深深地埋進炊煙

 

那隻啼血的鳥,是否飛進斜來的水麵

為一場歡唱,準備一把老琴

敲扁擔的人在田坎上猛吼一聲

夕陽應和一聲,就翻下山梁

 

雨水之後,茂盛的草木開始離家出走

老農人磕幾星煙灰,眼窩開始濕潤

 

石磨    /謝桂明

歲月沉重得經不起塵埃落定

便默默局促在老房子一角

粗糙的紋路深深隱藏  

沒有朝露,不管夕陽

蟲鳴響起,他憶起轉動時

咿呀咿呀的淺唱

和轉動的人,均勻的呼吸  

轉動的人,不再推磨

留下淺顯的腳印

滋長幾縷青苔

有時像石磨,有時像光陰

 

黃土地   /茂華

兩條不期而遇的水流

從清濁分明到合二為一,耗盡了世界上所有的白晝

也耗盡了牧羊人的想象

落日,挑在鎮河獸的角上

擱淺良久,才從它光溜溜的脊背滑下去

白雲是不歸欄的羊群,群山是奔跑的獅子

 

你可以虛構,一支埋伏已久的奇兵馳驅而來

士兵們把馬蹄用布包裹

讓土地突然喑啞,喊不出一聲疼

白羊肚懷著早產的星子

不必等潼關的鍾聲,深一腳淺一腳爬上坡

隻需牧羊人一嗓子,高原就為之震顫

 

在一首信天遊的根部,舉著羊鞭的剪影

與樂隊指揮家的曲線吻合

 

(池塘   /杜詩

放在以前絕對不可能

現在伯父主動把七分黑土地

挖成一口池塘

他不再癡迷莊稼

常常試著與樹木、布穀鳥、黃狗對話

閑時,會低頭看池塘

看入水的魚兒,泛起小小的波瀾

 

額圖娜的秋天   /灞雨煙

銜著雲的額圖娜倒懸於麻姆河

那是一隻驕傲的雲雀,就這樣飛進去

沒有風聲,水麵無聲無息

刻著花紋的白樺樹也不曾嘩嘩亂響

這多像從前,從一間老屋的窗口

慢慢走到陽光裏的幾道格柵

 

額圖娜低聲唱歌,她在傳遞秋天的訊號

對岸是紅山果與高粱的舞台

無人遲到,整齊如田坎的稻子垛

田坎下的土拔鼠已咬到果核

黃葉歸根黑土地,辣椒與紅棗掛於高枝

孩子高舉著一盞螢燈。對著田野

呼喚一長串的名字

 

當夜幕降臨,一把秋天的樹皮

引燃一隻雲雀的朝露與晚霞

額圖娜摘下掛在眼角的一片雲朵

向哭泣的孩子,道聲晚安

 

茶馬古道   /李傳英

這麽遠的路途足夠我們講故事

侃大山

可以說的都說完的時候

我們就讀黃昏,看日落,看烏鴉懶洋洋建造巢穴

 

最高的楊樹上架起來的家

第一個聽到悅耳的駝鈴,第一個張開驚慌的翅膀

 

落到枝梢上的方言

一再辨認何處才是家鄉

如果實在聽不懂彼此的鳥語

打一個手勢

停下來的河水可以翻譯出想要的結局

 

趕出來多少朝陽,趕下去多少落日

一徑春色浸泡的茶水

待秋色漫上全身

適才飲下這通透潔淨的一杯

 

時間用舊了   /北君

一截時間也會生鏽、頓挫

就像釘在牆上的釘子

突出的部分,掛著一個人凝固的笑容

陷進的部分,讓你時時感到隱痛

 

即使時間舊了,你用手

輕輕觸摸,也會感到它的鋒利

也會從指尖

劃出殷紅的血

詩意的棲居

 

木刻師   /王海峰

與木頭對話

父親不喜歡虛張聲勢

他總是拿出最實誠的一麵

和各種木頭,推心置腹

 

他把坯刀磨得鋒利

輕輕剔去不屑和惶恐

雖然那個時代不需要藝術

但是父親的手,依然很輕,很輕

 

父親一刀刀刻下去

日子一天天好起來

如今,他成了真正的木頭

而他的碑文,早已刻在了

時間的刃口

 

第二十二條軍規    # & /予衣

風不斷拐彎

不斷製造美好的懸念

 

光芒是月亮的一半

身後的影子,是另一半

 

紙上的文字是一半

翻書的人,是另一半

 

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牽著

深不見底的夜色不停轉圈兒

 

“我看不見上帝,看不見聖人

也看不見天使”①

 

好大一部語法。閃光的

仿佛都是被修飾的那一部分

 

冰淩    /方斌

為水賦形。懸垂。倒掛

在葉片上疊加葉片,讓草立成

一把尖銳的劍

 

我在說一塊鐵

說鐵裏麵暗藏的,一野春風

 

最決絕的表達,指向它的對立麵

飛流,是懸崖要說的一個詞

 

我用力敲開一枚堅硬的夏威夷果

取出裏麵的孤傲、沉默,和味蕾

 

但我遲遲沒有說出你的名字

我怕說出你的名字,陽光就照進來

那些晶亮的冰淩心一軟,淚就流出來

 

那盞燈猶如群山心髒  +  /瓜瓜 

大山攏起青翠的翅膀

將頭顱縮入廣袤的黑。夜色中

孤飛的鳥遁著溪流的

聲音摸索潛行,尋找幽光

 

今晚,浩瀚的銀河有多少顆

恒星恭讓璀璨的王座

有螢火在為探路者指引秘徑

 

而山裏學校那盞燈猶如群山心髒

急事夜歸的老師

像深穀飛蛾撲向渴望的火

 

大雪   /逸川聽風  #

它的哭聲是白色的,雨水一樣的

悲傷沉得隻能跪下來,跪成

喪棚裏白茫茫一片的孝子

 

那些聞訊而來的雪花

仿佛喪事上的嗩呐,掩麵痛哭流涕

長長的送葬隊伍以及隆起的墳塚

是它新添的一道傷口

 

它所有的喜事都一夜白頭

讓一棵枯草也跟著披麻戴孝

讓那些山川林木鳥獸都伏身不起

 

後來,我和它隔了一層冰封千裏的

距離,腳印嘎吱嘎吱作響

我們不約而同停止的啜泣

都已入土為安

 

明白   /田柔剛

一場雪蓋過萬卷書,明白了

有時噸重不過斤兩,夜晚不如夢長

這是真的,尷尬麻煩,如一次

晚點的車,又下錯了站

消磨人心隻須猜測,愛上偶像

麵朝偏僻,新年吉祥

遙遠是人家的,等待花開的蝴蝶

虛擬的春天裏聲音沒有影子

光也不能快遞

 

落日賦    /啟子  +

秋風將落日吹到了西山頂

還將一個人從剪子胡同

吹到了長江西路

他抻了抻衣袖,試圖裹緊愈加單薄

又疲憊的肉身。落日將他

投射到了冰冷的水泥路麵

 

傍晚,在落日斜映的長江西路

與中山大街交叉口

如果你看到一個人突然躬下身

他未必是臣服於暮靄與秋涼

他或許隻是,在撫慰自己

被落日拉長的身影

 

晚晴  /紫槿  +

各種疼痛,時不時的從骨頭深處

說著不安

越痛,它們發出的聲音越小

我開始理解,母親

理解,她的沉默

 

還能說與誰聽呢

十七歲以前,我沒學會撒的嬌

到現在也沒有學會

而母親,在我十七歲那年

已經沒有了

能夠讓她撒嬌的人

 

窗外,陽光溫柔

母親端著飯碗坐在後院

我在二樓打掃房間

一想到母親回房時,欣慰的眼神

我打掃得很仔細

 

我沒有告訴母親,醫生對我的忠告

除了明亮

我什麽也不能給她

 

晚晴裏的古浪峽    /閻世才

古浪峽,生生被躲在夕陽後的雷電劈中

斷壁一如犬牙,交錯猙獰

滴淚崖下昏睡的十二寡婦

驚醒

匆匆,欲移駕古浪小縣城

烏鞘嶺側眸投來的一束霞光

頃刻,顛覆了北宋王朝沉寂於此的夢寐

蟄伏已久的甘州石,捂著凹陷的額頭

明裏暗裏搜尋趕腳的棧道,躊躇未動

一隻飛鷹頻頻唳叫,似有意指點迷津

過五涼,奔西域……

何不趁此晚晴?於是

峽風。山石。溪流。草木。還有……

紛紛與鐵櫃山抗爭,想掙脫鏽蝕的櫃鎖

香林寺走來一位老和尚,如火車樣吼了一噪子

瞬間,鬧場的各等角色都溯回到原形

 

西路軍群塑中,走出的那個小兵

迅疾,把曆史和現實打成一個結

用刺刀挑給了黃昏擲下的雲鉤

——古浪峽,便在高速公路旁漸漸趨於平靜

 

張望    /心舟

嶙峋的怪石,還在向你張望

把你當作生長在它附近的

一棵銀杏樹。

入它法眼的,還有籬笆,和

綠意盎然的薔薇。它們,

 

一並構成張望的背景牆。你的心,

仿佛回應了

它們的張望,它們的柔軟,它們的

默不作聲,……

它們內心的閃電,那麽明亮,毫不遜色

醒來的春意,和一絲絲埋在心底的悵惘

……一直可以,把你帶入

 

失眠的深夜。……那條路上,還有

煢煢孑立的月亮燈,乳白色的路燈,

商販喜歡的頭燈,一閃而逝的車燈,

……有它們陪伴,石頭不再寂寞。

 

是它們,一同向你張望。你仿佛,

可以代替它們,在人間行走。並能,

和它們遺落的

一陣興奮,一截迷戀,一片幻境,

……團聚。渾然不覺的春風,

 

也在向你張望。

 

對於悲傷我始終不能妥善安置   /詩者絮語

很多舊日子活著。不敢觸碰

大海搶先一步決堤而出,風幹以及死亡

粗糲的鹽砸下來

並不能替代我的悲傷

 

悲傷叢生。撕開時間的所有縫隙

大雪與我形影不離

掩埋陽光

大風蟄伏於體內某個破綻

 

破綻猶如俄羅斯方塊。消除

是徒勞的往複

族譜上的漏洞越來越密集

對於告別親人的悲傷我始終不能妥善安置

 

林中小坐   /劉琴

淡藍的枝椏,在空中彎曲

我無法突破時間的柵欄

 

坐在一群鬆樹中間,我具有一根鬆針的寂靜

懸崖上開花,白雲在是非之外遊走

 

風吹動樹林緊密的結構,更多的光,漏下來

我陷入植物的深度,被幾隻斑鳩打撈

 

此刻,我不需要被誰理解

我坐在我的思想裏,淡藍,彎曲

 

變蝶   /宋世平

見過把春天當秋天使用的人沒有

見過蝶變和變蝶混亂的季節沒有

 

教室靠西,老師的蝴蝶斑性烈

我和小夥伴們如趺坐窗前的蛹

春色好的時候也像人之初;板書偶斷偶續

“蝴蝶斑已帶不動灰色蝴蝶班了”

灰色的蝴蝶吹著灰色口哨驚厥校園

 

事情是這樣的;也許經曆天下雷同

父親在春天變成了鋼筋穿刺的蝶狀標本

母親秋後變成花蝴蝶;嵌入了都市有色櫥窗裏

 

倆弟妹,五歲的學會了鍋台上臉烙蝶花

兩歲那個;成天被蝶花狼惦記著

 

陣雨裏   # & /鄭林

在滇東高原,陣雨中所有的生計都將黯然傾覆,

沉寂在山川的溝壑裏。春天時節

朋友們短暫抽離工廠碼頭,

城中村及藍色工棚,在無序中

開始理解潦草的一生。不再希冀反向

順從秩序,匯聚在荒原上的國道旁,集體退回原始之境,

聽鬆木林灌輸風聲,幻化為僧寮課桌上的魚,信鴿。

雨幕不息,我們繼續失語,

離別也不會傷感。

拖著瘦弱而疲憊的軀體

會繼續駐足尋人啟事和零工招聘的公示欄,

那被大風吹動的蒿草,因焰火而閃亮晃動的烏蒙山,

便足以囊括一生。

 

麥田    /張景琴

既是諸神的,也是幽靈的

你寬容了白晝的貧瘠

才生長出暗夜的富庶

 

一輪阿爾的太陽

或是一輪奧維爾的太陽

質地、紋理、溫度與山海關的同樣

治愈未達

光芒和陰影的歎息也麥芒般尖銳

 

憂鬱從來不是一個詞

是一把旋轉著割向頭顱的刀

顏色的舞蹈跌翻苦艾酒

疼了。遺世獨立的槍聲被鐵軌擊穿

 

來自塵埃與麥田的人

對這個世界

最深的謝意是低垂

 

(玻璃

耳語者  #  /沙漠

曾以花香和彩虹,判斷世界

音樂使石頭漂浮,有星空般寧靜

你沒有告訴我,閃亮的幻境

給你帶來失望和慰籍

 

像身負一種使命,你動用了

宇宙和你之間的秘密愛情

在天然的閉塞之地

為我們開啟了一扇靈感之窗

 

窮極一生,我隻在塵世散步

這很幸福,這有賴於眾神的指引

因為愛著我們,你為萬物捧出

時間深處的淚水和詩篇

 

螢火 # + /蘇格拉底 

這些黑暗中的亮點

太柔弱了

甚至沒有人

承認它們來過

 

它們是路過的秋涼

從深不見底的

隧道裏,突圍出來的念想

讓我如此著迷

 

閃亮一下。又悻悻地

交換姿勢和位置

手中火把,始終無人接納

隻能照亮自己的靈魂

 

我覺得窗戶的眼睛

也悻悻地

眨巴了一下

內心,有幾粒金子擊穿重圍

 

撕裂,周遭的夜晚

 

一盒火柴   /方世開

聚在一起,它們

是安靜的花苞,美豔

而又不失優雅。沒有人擔心

它們會自己作出危險的舉動。隻要

拿捏得好,它們會“噗嗤”一笑

給你帶來光明和暖意。但

 

你隻能一根一根地使用。萬萬不可

犯了眾怒,一群火柴

足以引爆一個世界,它們會抱團

燃燒成一簇憤怒的玫瑰

 

杯子的日常  /穆淵

茶葉泡開、下沉,血壓上升

晚年就在杯底。

 

中年的杯子碎了,躺在地上

裂成一地的雞毛。

平淡的日子有一些碎片、閃光的星星和

偶爾的嘴角

 

時間在茶水中浸泡散開...

生活在平靜的河川之下

匯成漩渦,

鮮亮的茶湯

將湍急的漩渦

展開、折疊再鋪平

 

生活和我之間

堆放著一打沉默無言的

杯子

 

晴朗的清明   /牧驢山人

佛放不下塵世。每年

讓清明回家一次。於是

所有的慈悲蒼翠欲滴

死去的親人都活在青草尖

 

清明回家一次。於是

山村的狗崽突然忙碌起來

人間煙火重歸沉寂的祖屋

門前楊柳的根被拉長一寸

 

我在母親的佛堂前感恩大地

它曾經獻出了紅薯稻穀。三十年後

母親回到父親身邊,又給了

他倆最後的安身之所

 

時光不會變老    /華子

懂得感恩,是從村前伸出去的小路

是我回來時,黃昏改寫過的天空

那棵槐樹又年輕了些

 

在虛無中,二十年前的燈火落在路上

一直是腳步聲傳遞忙碌的信息

有時你聽到的風,隻是草尖的搖擺

有時你看到的雨,瓦楞上的炊煙會把咳嗽

放在老屋裏,像窖藏的甘醇

 

時光不會變老。與流年賽跑的背影

慢了些,頭發白了些。而等待

成為四月的路口與河流抱養的橋

鄉愁的口音,就跳出來

 

感恩的眼神,是路上慈祥的燈

他笑著、嘮叨著、領著我。一前一後

像捧在掌上的童年

唯恐一聲犬吠,驚嚇到河麵上的月亮

 

雨聲      /紅精靈

從鐵皮房上滾落下來

在地麵四散逃開

每一粒雨水,都是一片汪洋大海

這每一片汪洋大海

都有浪花,都有海鷗,都有帆船一艘艘

每一艘都載著晚霞歸來

 

從鐵皮房上滾落下來的還有

一條條小溪,一條條大河,一條條江河,一個個湖泊

小溪中有小魚,小蝦

大河中有錦鯉,有的一會跳上來,又濺的水花四開

湖水中有人種月亮,每一個月亮

都圓圓的,扁扁的,像水底磨出來的石塊

 

早春的聲音  #  /迎頭浪

飯後總有一個習慣

喜歡看一會書,或寫點什麽

最近研究一部機械結構,遇到瓶頸

立論、推演和反證都不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我常常冥思苦想

在放棄和堅持之間搖擺

那日,聽到窗外有嘀嗒的聲響

原來殘冰融化了從屋簷上流下

這是多麽美妙的聲音嗬

一顆顆水滴圓潤飽滿

受孕於早春三月

一會兒線狀,一會兒散落狀

我驚訝這軟軟的水滴像刀子

在簷前青石上刻下一個小小的湖泊

這湖泊,就像是

我們生活中的一麵鏡子

 

懸崖   #  /張洵

站在懸崖上,詞語在喘息

傾斜著膚淺的影子

日頭落山,一些事物被黃昏掩埋

還好,骨頭沒有倒地

描畫死亡終歸恐怖

把午後一場雨,看做複活的小插曲

讓背景再深厚些,接納霜白

與銷魂的夜晚,序幕剛剛拉開就要關閉

纏繞那根救命韁繩,曠日持久的

論戰,磨亮如鐵的岩體

哪怕一道縫隙,一個鬆動的意識都是禍端

花草的體香固然美好

卻不可笑談懸崖,讓旁觀者談虎色變

踏響黎明鍾鼓,為卑賤的靈魂

祈禱,為絕處逢生慶幸

 

疼痛     /王海峰

必須彎下腰

才能撿拾生命的尊嚴

 

彼時,他身披一身鳥鳴

在田間,拾起飽滿的麥穗

以確保顆粒歸倉

 

此時,他用同樣的姿勢

抹灰砌牆

慢慢拔高日子

 

高樓似叢林,腰板堅硬

柔軟的風吹過

硌出一身疼痛

 

清明抒懷   #  /沙葉

風是頭戴花環去的,路愈走愈冷。

雨把自己擰下來,擰得心疼。

腳是踩空的,像走在雲朵裏。

 

鳥聲虛掩著門,草尖托起淚珠像錯落的睫毛,沾滿世間的玉。

 

那些祈禱辭裏,有天堂的香味。

雙掌的經文,疏通土地的經絡。

連同警世隱忍,默默承受今生重壓的灰燼。

 

草木陪同,一秋又一春,像極了生命的輪回。

也一次次祛除眼疾,修複誦讀的人心。

 

花事     /曼荻

一場對春天的完美仿製

熔斷色彩、深度和憂鬱的眼神

依托懸崖的鈍感,接受詞語的邀請

進入花朵內部

嵌入姓名、地址、愛情

 

如果花骨朵是對自我認知的肯定

花謝,便是一場宿醉,打破花瓣的輕

揮霍完最後的顏色

在一首詩的表麵塌陷

刺痛夜

 

時間在季節的台階上錯落有致

秀出月亮彎刀,一邊鋒利,一邊藏匿

讓念舊的人掏出心中的鳥鳴

不道破,不凝固

完成內容與形式的統一

向大地轉讓每一朵花的千差萬別

 

書殯     /衛乾坤

收廢紙的柴油小貨車

突突突

從窄巷子裏拐進來

外麵正下著雨

……

 

好多次,也是這樣的雨天傍晚

他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詩集子進門

知名的,不知名的

隻要是能夠叫得出名字的

 

一些從書店。一些從舊書堆

一些從詩人的微信中購得。最多的

是一些是像他自己一樣

出版了,卻從未賣出去一本

 

窮其所有,他收藏他所知道的詩人

他讀他們,無論懂與不懂

都在一杯茶中消化,一起消化的還有

窗外的落葉和自己的背影

 

他在讀詩與寫詩的途中

溺水而亡,很輕很輕的靈魂煙一樣

散著雨後彩虹。彩虹橋下

收破爛的老頭子戴著草帽,一趟又一趟的

運走夢想

 

縫隙說     /牛莽

塵世就是個漏風漏雨大縫隙

舉目皆是,或長或短,或寬或窄,或深或淺

或新或舊,活動的縫隙

我僅是這億萬條縫隙中,不起眼的一條

 

灰刀與調灰板,不時發出沙沙的碰撞刮擦聲

這又能怎樣?握著灰刀的那雙手

一邊在刮灰補苴縫隙,一邊又在製造縫隙

 

塵世,其實就是個縫隙相克相生的塵世

你輸我一絲寒涼的風

同時,也送我一縷溫暖的陽光

因此,使每個人,都有隙可乘,都有夢可夢

 

地球邊緣    /清秋

風在懸崖上抱緊一棵樹

用力搖擺

這裏沒有南牆。石塊,枝丫也不用去打探虛實

烏雲還在繼續思索。這步棋又入險境

退無可退。就扔下一副殘局

我也不敢擅動

都是棋子。一不小心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杏花的白如此醉人   /唐九歌

等第一縷春風拂過後它就開出了

細碎的白。有些迫不及待

像極了青春萌動的少女

青澀,害羞,寡言,純美

 

那種小家碧玉的低調裏

安靜開放著不張揚的清新脫俗

是一幅中國畫最攝魂的背景

可惜我,不是畫中橫笛的少年

 

是的,此時我已出現了醉態

就在三兩株杏樹下

被一白傾城的杏花和畫中的笛音迷醉

 

杏花酒的清香從杏花村飄來

滴落枝頭時

醉倒過的人,在唐朝抒懷

與我隔著千年歲月    對酌一枝清冷的白

 

一個人的冬天   /皇聞暉

陽光漫下來,村莊就顯得熱鬧些

一個留守老人

在庭院曬著太陽,閉目養神的樣子

誰能看得出他的孤獨

寒風困在圍牆外,緊一陣鬆一陣

看門的黑狗安靜地趴在腳邊

像極了乖順的孫子

若不是閩南一冬無雪

老人頭頂的風霜,也許又加重了

 

刪    /張清輝

“它洞悉我所有的夜晚”甚至那個雷雨夜,含混的氣息

 

每片葉子都有一個完整的脈絡,我不敢撕扯

怕不小心,就把夜晚從裏麵扯出來

變成事故

 

你簪上的花朵還裹著清晨的露。即使這樣,我還是自私

輸入一道指令

 

冬天要來了。火爐裏跳躍的火焰,烤得我生疼

 

紙上的時間    #  & /胡有琪                     

紙上的桃花是開不敗的

但  紙上的時間是可以悄悄地溜走的

 

此時  我在一本書中

又在一本書外

那些飛來的蝴蝶  都是啃了一嘴的書香

然後莫名其妙失蹤

讓一本書心驚

 

我淡看時間匆匆穿衣  又匆匆脫衣

這世上  時間不保鮮

所以  有的時間就有了皺紋  走路也蹣跚

但  一本書上的時間保鮮

它讓舊事物還是光鮮如舊  不長一根白發

 

我還在一張紙上看一朵花花開花落

在紙上

每一朵花都是永恒的

不受時間約束  不受愛情約束  不受信仰約束

久了  我就是紙上的時間

今天  你能告訴我穀雨的消息嗎

 

我所熱愛的春天從一粒落地的種子開始   /葉巨龍

布穀鳥叫醒了春天

端著簸箕的父親略彎著身子

立在田中央拋撒出春天的第一粒種子

故鄉便跟著生動起來

 

田塍上的雜草依舊旺盛

這是暫時的

再往後些時日,它們

將被一畦畦大豆苗取代

和屆時長勢喜人的禾苗一起

把父親的喜悅包裹其中

 

深埋土地的種子

在它巴掌大的祖國裏

日夜兼程。在拔節的腳步中

抵達樸素的守望

 

多年以後,我所熱愛的春天

依然從一粒落地的種子開始

那麽多的雨水,那麽多的陽光

都沐浴著內心的給養

 

珠穆朗瑪峰   /古不為

1

那世界第一的高度

是用苦難一點一點堆起來的

不是風,僅憑一張嘴,就能吹出

刀脊、刀峰,和冰鬥

 

2

石頭的船,藍天的岸

載一句經文的神秘,落戶中國

如羽毛的飄逸,如高海拔飛翔的憧憬

著陸成萬年的冰川

 

3

從一片海洋擠壓成一座山峰

每一處裂痕都書寫著成長的疼痛

那永不停息衝刷而來的歲月,堆積起

三萬米以上的淚水和笑聲

 

4

用8848米的身高

往天地間一站,根本

不說一句話,不說一個字

群山就會仰視

 

霧   + /塵凡無憂

破曉之前,夢裏人叫醒了她。

她睜開眼打量空房間,然後轉向窗外。

有一瞬間她以為在做夢,

白霧籠罩著世界,每一樣事物

都在漂浮。她打開窗,讓霧流淌進來,

想象自己是一座人形的島嶼。

“夢是思想的迷霧,”她看著窗外,

“有人離開了我,走進秋天。“

她保持著島嶼的姿勢,關上窗戶,

回到夢想稀薄的房間。

 

消逝的背影    /黑土之子

稻。從一枚芽做起,鎖定激情的日子

每一顆都隱在許多顆裏,來來往往的行走

背負一春一夏的疼痛,直到綠絲染成黃發

一片衣錦還鄉的姿態。這是最動人的

 

秋風中,頷首與田野交換著不舍

給大地最後一個擁抱。然後,壯烈轉身

被割倒,被褪皮,從地平線消逝

背影都不複存在

 

然而,它的歲月始終懸掛在人們的頭頂

所有的人都虔誠的把它端在碗裏

替它活著,年複一年

它消逝的背影足以囊括人的一生

 

愈合   /朝聞天下           

在一個開心的石榴麵前

談以前的傷疤

多少有點不合時宜

誰能保證一棵樹

從小到大,就能長得

那麽正呢

彎曲是必然的,有挫折

也是必然的

就像一隻喜雀,叫的

再好聽,也有掉羽毛的

時候

有時,我們看到一個巢

在風中飄搖

鳥不是拆台,而是再銜

一枚樹枝

把它補上去

 

賣紅薯的人   /祁俊清

他能說出每一隻紅薯細微的特征

如同說出孩子身上的胎記

 

這些乖孩子,跟著他早出晚歸

它們知道他的難處和艱辛

從來沒有過怨言

 

他們不離不分,廝守在街巷的路口

用香,用甜,用綿軟的鄉下口音

招呼過路的行人

 

他們是一家人啊,體形相仿,血型相同

紅薯如人,人如紅薯

心思,神情,乃至懷揣的夢想

 

大地之燈   #  /小雪人

在未點亮之前,紙燈籠裹住世界

漆黑蒙住了眼眸

 

流水將兒時的陶罐、瓦片,與沙礫一起

衝擊向下遊。

 

我清點體內的每塊骨頭,一次又一次

堆弄方塊積木

 

箍就一隻木桶。漂浮在河邊

至今,未截獲一滴水珠的晶瑩

 

……我要去海邊打撈一隻木碗,

舀一碗童年的水。

 

修行的魚   /南道元

它在一塊暗灰色的岩石後麵,

養神、冥想。

陽光穿過七月的海水,落下一片不規則的光斑,

象落下一片滄桑的、秋天的樹葉。

它認為,可以把這片樹葉

當成一盞佛燈。

佛燈照亮下午的一小片海水,一小片黑暗。

它看著麵前的一團溫暖。作為魚,

它是不需要溫暖的,

但它需要光,

需要一個暗示或啟示的亮度。

來生能夠去陸地上

走一遭,去看看那些逃亡者們

所議論的江湖。

 

雨季產生的事物 # &  /王正梅

分離,卻粘連。如肉離不開骨,雨離不開風

葉綠、梅黃不須預案,一場雨就可製造

有些事物卻需用整個雨季醞釀

所有懷想都泡在醪糟桶,沉醉、恍惚

祖父走了,他的一生還掛在半空中

需一聲長歎才簌簌掉落

他活著時,總抱怨雨天耽誤了他做農活

一臉苦悶地望著簷頭的雨滴

他沒有學會以酒澆愁,無福享受清閑

我們是他的果實,也是他的種子

死去多年,他還和我們粘連著

開飯時,我們給他留一個位置,擺上碗、筷,等著他

穿過雨季回到人間

 

錯別字   /星空下的蟾

寫爺的時侯,少了卩

人生第一次

有了啞言的時刻

 

寫爸的時侯,少了巴

幼小第一次害怕地看著

火紙蒙住熟悉的臉

 

寫爹的時侯,少了多

的確。這麽多年

少了很多,也多了很多

 

爺,爸,爹

默念一次,寫錯一次

越想寫對,越寫錯

 

越寫錯,就越想回到那寬厚的懷中

撒著嬌,變戲法,喊這三個字

怎麽幸福,怎麽甜,就怎麽喊

 

喊回開心地大笑

喊到母親

不再寫錯別字

 

可我知道,孤獨的世界中

她寫人

總是忍不住多寫兩橫

 

廢棄的石磨  /方世開

多年沒有人來推動了。它

靜靜地躺在磨坊裏,磨孔

像張著的嘴,欲喊無聲

 

那些飛旋的日子遠了,消失在

機器巨大的轟鳴聲中。當年的推磨人

有的被歲月磨掉了,有的

與鐵結盟,剩下的

就是那些代溝深深的新生代

 

不甘心啊!可是

又有誰能轉動命運的磨盤

 

它緊閉雙唇,牙齒

緊緊咬住舊時光,在陰暗的磨坊

默默承受孤寂。獨自追憶那些

消逝在時光深處的歡笑與淚水

 

老戲骨   /午夜寒星

不吼號子,不喊秦腔

九二年就老了

皇恩浩蕩。該謝的都用膝蓋謝過了

一輩子與刀馬旦無緣

她隻唱青衣

 

她唱《竇娥冤》、《楊乃武與小白菜》

有時演潘金蓮,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運氣好時

也學孟薑女,尋夫哭長城

 

她入戲太深。生活裏什麽也演不了

幾十年的人生,說重不重

還來不及謝主隆恩

被風雨輕輕一吹,就卸了妝

不過,這樣也好

有人會用刀刻她的名字

寫她青黃不接的一生

欣賞她,僅餘的

玩偶似的骨頭

 

空椅子  # /北君

誰虛位以待?空椅子

已把那人重量重置。春雨無骨

讓木質的體溫慢慢地散去

留下凹凸不平的紋理

類似於一個人,深陷的表情

 

把時間重置,時間的重量

約等於椅背浸潤出的老熟包漿

約等於懷念。那個人走後

留下椅子的吱呀聲

還在替一個人喊出疼痛

 

無法挽回的空白。空椅子

把時間做舊,把空做實

榫卯鬆動脫落,再也無法承受

生命之輕

 

在紅豆杉大峽穀  /老陳醋

其實,是山太高了

石頭憐憫,為一灣溪流

讓開了一條道

其實,是天空太遠了

它裁下一綹蔚藍

喂養我們的目光

 

我們都是走在路上的人

這條路也是

我們都是身背瑣碎的人,狹窄

讓我們去掉所有

 

紅豆杉,這個稀奇的物種

它在一個巨石的後麵

向我們招手

作為一棵修行中的樹

它很少麵世,我們卻知道

它珍貴的所在

 

雨季產生的事物  /竹月

雨季是另一個世界。潮濕統治著

一切。從移步碎花的腳踝,人世的重心

轉移到口舌在茶壺旁的量子糾纏

時間含混不清,清晨與下晚

如井沿上一把苔蘚,滑膩扯不斷

簷下,你在扮演救世主,水利工事

在泥沙俱下中建毀,螞蟻搭載

柳葉的航船,你搭上記憶的火車

溝渠內漩渦集於一群,都在駛向虛無

麻鴨排成一隊,奔向陽光溺亡的

池塘,它們的情緒,裝在飛濺水珠中

飽滿;門前老榆樹投下倒影

與土地緊緊縫合成一體,長於暗處的

植物,都有了更廣闊的天地

雨季世界,終會成為另一個人的

平行世界。晦暗被雨簾的遮蔽加重

雨滴在屋頂的每片瓦上完成換乘

另一般的紅塵熙攘,在不幸中潛行

 

一首好詩 # /馮旭文

從南到北,從北到南

在眼睛裏改天換地,新鮮是一首好詩

 

鳥鳴擦亮的天空是一首好詩

一群鳥兒雨滴般落在電線上,彈奏出的清晨

是一首好詩

 

寫到母親,手掌的褶皺是一道道山川

一條條河流,是撫育我所走過的山川與河流

譜寫了一首好詩

 

加深的掌紋,仿佛一條條土豆絲,一條條胡蘿卜絲

烹飪的炊煙是一首好詩

 

額頭的皺紋,仿佛一根根針,一條條線

縫補的生活是一首好詩

 

寫到她,愛是一首好詩。痛,也是一首好詩

寫到孩子,破土的青苗是一首成長的好詩

 

白露      / 孫國福                 

能逃離的都已經逃離了

即便是背井離鄉,即便是頻頻回望

無法逃離的的,都是些沒有翅膀的老人

婦女、兒童和軟爛如泥的醉漢

 

在馬裏烏波爾,現在仍然堅持如約而至的

隻有時間和節氣,比如白晝和黑夜

比如白露、霜降以及更為凜冽的小雪、大雪

和小寒、大寒

那枚自以為是的月亮肯定不會想到,它那普世的光芒

隻會讓11萬死難者的屍骨顯得更加淒涼

 

鼓手    /阿沛

台上的日子,風光八麵

唯首是瞻

他說,即使手裏拿著的是二根撥火棍

同樣能擂響一個戰場

 

下台的日子

一張老臉皮不知往哪擱

更無法麵對內裏的虛空

 

夜闌人靜時

有人看見

他將雙手當鼓槌

咚咚咚捶打著

自己的胸膛

 

真相   /清荷詩語

畫皮,或者畫骨。異鄉的屋簷下

台燈的光,映在鏡子裏特別刺目

謊言,握著花朵,住在鏡子後麵

 

每當我想翻轉過來,讓它大白天下的時候

就會想起母親,想起夜的中央

端坐著母親遺落人間的椅子

椅子上,落滿母親的思想

我耐心而又細致地分撿、分類

可最終也沒有解讀出

母親麵對人間許多困苦時

怎樣渡劫,怎樣把淚水咬進肚子裏

 

如果我想更接近真相,得像布穀鳥一般

站到老院那棵剛剛落花不久的柿子樹上

學會,抱著母親的思想

在每個暗夜裏咀嚼

 

我的身體裏   /曹正峰

我的身體裏很空曠

隻容下一輪落日

 

故鄉穿在身上,那麽薄

風一吹,我的靈魂裸露,不適合觀瞻

 

難過了,就低頭,嘴吮晨露

還難過,就抬頭,目嘬疏星

 

我的身體裏總得再填塞些什麽

落日那麽孤獨,大地那麽空曠

 

鍾聲   /翊紅

敲鍾的,不是雲台山的童子

老僧人用食指輕彈一下

對麵的雪山與冰,“哢嚓”一聲

流水溪起了風。那風

把一片片衰草扶起,又拔下

竟也不悲不鬧,任由一群泛綠的白芽

喧嚷著,擠上向陽山坡

 

我在午後的小徑遇見它們

便想起貝多芬,與第九交響曲

這些從地層爬出來的音符,多麽強勁

僅聽了一小段,就從河床的記憶裏

看見第一縷陽光與挑水的僧人走過來

一彎新月從合十的手心穿過

 

雲台山依舊裹著白雪與霧

山下的桃樹,依約聞見一兩聲晚鍾

欣欣然抽兩枝新綠。在風中

猛地綻出幾粒,含笑的花蕾

 

釀酒師   /章洪波

終日,與穀物為伍

隻關心他們的冷、暖、悲、喜

隻靜靜與它們敘述

他說出一顆麥子的悲傷、一粒高粱的清冷

一株稻穀搖搖欲墜的秋天

 

他把麥子的悲傷、高粱的清冷

稻穀的擔心

加上適量的水,慢慢調和

發酵、醞釀

勾兌成一壇壇美酒

秋風飲下,爛醉如泥

 

一生被淳、香,所困

他的前世是一壇美酒

美酒的前世,是一株稻穀沉默寡言的

春天

 

刺入血管的芒   /三點的海

我遠遠地參與了一粒麥子

相擁另一粒麥子的盛典

它們的獻歌閃爍普渡的光

慢慢點亮塵世。內心的白,是乳白

在靈魂裏舞蹈

最初的麥穗像一艘船

從掌心揚帆,在黑裂的脊背上迷路

而許多年前的母親舉著濕漉漉的腳印

一聲不吭摁住自己的年輕,領著

那麽好的陽光找尋了你們太久

 

忽然的陣痛來自五月,臥軌的兄弟還在

擁擠著上帝和農夫。擦亮額頭

我聽見麥粒深壑的胸溝裏響徹禱告

背負一代又一代的眾生

金黃隨暴雨而至,灌漿的浪花衝擊左心室

麥芒俯首向下一個春天出發

背影飽含了苦澀。大野芳菲

是留給秸稈的初戀,這泥土飛翔

的翅膀。是父愛轉世的肉身,為牛馬狀

 

而我,卻是一棵孤零零的草

搖晃著過不去的北風,光著腳淌淚

回望了。又回望

 

於淑珍的春天   +  /於波心

廢棄的元壩繅絲廠的春天

依然是於淑珍的春天

簡陋的筒子樓裏居住著

20年前下崗的工人

還在用蜂窩煤煮飯

他們習慣去廠房旁的古井裏取水

喜歡用淘米水澆灌窗台破瓷盆裏

幾株綠油油的蒜苗、香蔥

自閉症的大毛子,某一天

在春日午後,突然衝出筒子樓

在樓下的院子裏追逐一隻貓

手舞足蹈,嘴裏嗚啊嗚啊不停

於淑珍在後麵攆

母子倆和一隻貓圍繞院壩

兜著圈子,一圈,又一圈

暖融融的陽光尾隨他們仨

仁愛又慈悲,溫柔地把他們的影子

一會兒打開,一會兒折疊

 

潮汐   #  & /墨家

人類創造了時間。潮汐產生了年曆

我在廣州,你在多倫多

 

我要與你製造人類,潮汐,時間,諸如此類

大事件,把地圖折疊幾下,讓兩個城市挨著

潮汐記錄的月初或月末,大地溫潤,月亮有潮紅的表情

所有生物度過了最安靜的地球日

我跟你說起幸福,太陽燃燒的盡頭,以及我穿過你身體的速度

 

需要自律。潮汐的頻率意味著繁衍過剩

我的體內都是海水。你也是

 

不願意你的身體是鹹的。一直漂洗

你太像個天體。漂浮在無邊無際的大宇宙

我是你認知之外的宇宙,我容納你之外的所有生物

 

我們偶爾相撞一次產生潮汐

我們頻繁相撞產生潮汐

我們背靠背產生潮汐

 

潮汐之後的落日

是我們在互相舉起彼此

把時間擯除在外

 

芒種,有關一粒種子的出走    /秦宏林

褪去包衣,洗淨鉛華

當一粒種子開始拒絕芒種

它的悲哀,如此渺小又宏大

像個負氣出走的孩子,種子的絕決令人生畏  

我知道,它純正的血統來自遠古的神農

更來自父親的一畝三分地

這些曾經的榮耀,讓它無尚榮光,更生生不息  

大地的子宮,一而再貧瘠

轉基因的羞辱,痛徹心扉

出走的種子,找不到一窩安身立命的地方  

發芽,生根,開花,結籽

其實,種子的夢想跟我的一樣簡單

餘生,隻能渴望一隻大鳥的發現

幫它完成一粒糧食的宿願

 

老婦人  /祁俊清

每天,她要出三次門

每次,都手裏牽著

駝背的戴鴨舌帽的枯瘦的老頭

 

有時,到市場買菜

有時,去馬路遛彎

有時,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曬太陽

 

那天,她走出家門時

牽著老頭的手空著

仿佛從此,這座城市也空了

 

身體裏的時間    #  /茂華

肉身是時間的載體,被定義、詮釋

和空氣一樣,時間無所不在,永遠流動

在我們皮膚上成為色素沉著

某些事物自帶悲喜

讓時間如一根刺,深紮進我們的身體

鬱積在體內,形成病灶

比如我父親的哮喘

每當他發作,母親就讓他躺著,用手指摩挲他的胸口

歲月過於稠密,他們慢慢淪為中性

不說風月,隻把舊事一件件擺出,整理歸類

父親胸腔裏溝壑縱橫,塊壘遍布

她隻能替他撫平,無法把時間從他身體裏捋出

他會帶著一些時間入土

我們生來如此,像我父親一樣

終其一生,會成為泥土的一部分

因我們融入,土地更加深沉

 

建築之美    /方斌

秩序,從雜亂深處探出頭

詞語的泥土翻卷、堆壘

需要深坑與空白,把觀念、思想植入

需要轟鳴聲趕走內心的猜疑與不安

塔吊在尋找黃金分割點

腳手架有登臨的雄心

磚石、鋼筋、板材於靜寂中

暴露覬覦之意。灌漿車伸出點化的

長臂,凝固是時間的一種自我修複

各種聲響,炸裂,抵製,又交融

遊走的頭盔,像一朵朵紅蘑菇

所以,他們都有一顆春天的心

所以,車轍裏的一窩淺水

狠狠抓住最後一縷陽光

″美是零碎的重組與焊接″

我說出這句話時,一棟房子

已脫胎於混沌。一首詩

已從詞語的桎梏中,走了出來

 

鄉愁      /中沙河

一朵晚霞被黃昏置頂,幾隻暮鳥

是來回遊弋的標點。天空格式化

地平線的鏈接處,夕陽百度出山嵐

水泊和村莊,炊煙色調尚淺

荷塘油墨未幹

 

我的鄉愁就無處安放,被七月的鼠標

隱藏在一片遠方的蒼茫。幸好

一隻晚鳴的蟬,複製了它的聲線

把一嗓濃重的鄉音,粘貼在

白楊樹的搖曳上

 

瞧,它叫得好生悠揚和歡暢

 

多想聽到花開的聲音   + /火焱

停下齒輪轉動,

整座城,屏住呼吸——

 

甚至

所有玻璃閉上眼睛,

摘下麵具,

露出不舉盾的裸體,

羔羊般顫抖——

 

此時

心底漣漪蕩開,

隻有一隻耳鼓的湖麵——

 

她,張開舞步。

 

多年以後  /柳飛絮

落葉歸根,究竟要途經多少村莊

狐死首丘,一路上要走失多少小獸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把故鄉弄丟

 

我們害怕黑暗,究竟是與生俱來

還是恐懼著,遠方再也沒有一盞油燈

背上的行囊,縫縫補補

為的隻是,修補那一幅歸家地圖

 

多年之後,那麽多的異鄉人

依舊在故鄉與它鄉之間

左右搖擺,握手言和

 

與一塊鐵說話  # /相思九哥

因為疾病,因為沉默寡言

他被人當作一塊鐵

這塊鐵從小經營著一家鐵鋪

以前,鉚釘、鋤頭、鐮刀

是他的方言。現在

一朵花,一隻鳥或者一個

簡單的人物造型

是他新修的流行語

他與一塊鐵說話,不說

人間疾苦,兒女情長

也不花言巧語,坑蒙拐騙

僅用眼和心,反複交流揣摩

然後入爐,然後相互撞擊

叮當叮當的聲音,是一塊鐵與

另一塊鐵耳鬢廝磨的戀歌

 

鍾聲   /郭仁慶

寺廟隱於群山

群山隱於一幅畫

畫掛在牆上,鍾聲引而不發

 

距離寺廟最近的是另一座寺廟

心的跳動即鍾聲回響

踩著落葉,馱著一口鍾早出晚歸

用清掃山門的手清掃訂單

四十多年的修行即撞鍾,撞鍾,撞鍾

度化我的人早已去了佛國

留佛境立於山中,白象分侍左右

每次經過必雙手合十,虔誠三拜

 

白雲皈依藍天,野花皈依草原

我皈依月亮

月亮高懸於食物鏈的頂端

 

角色扮演   # &  /由勇

我深愛院子裏的一切——

新蟬褪去身上的泥土,攀上高枝,盡情地發表演說

老驢卸任了拉磨的崗位,在廄裏

過著退休的生活

枇杷已腐爛,葬入泥土

草繼承了枇杷的風骨,旺盛地生長

為了生活,螞蟻學會了團結

——我更深愛的是

它們在舞台上的即興演出

沒有劇本,沒有幕表

沒有麵具

 

雕塑家(微組) #  /古不為

追尋

一輩子,都在雕塑一張臉

除了吃飯睡覺,所有的時間

都被目光釘在一塊石頭上

報廢了多少石材啊,就是琢磨不出

能夠在塵世不朽的表情

 

命運

南窗接見太陽九次

雕刀仍不滿意一根頭發的紋路

千刀萬剮之後,石頭已疼到麻木

被砍掉的不想成全留下的,最後隻好認命

而留下的,貴賤要看拿刀的手

 

輪回

雕刻刀,記不清過去

剔除掉多少多餘的石頭

被剔除掉的每一塊,都曾有過錐心的疼痛

在歲月的手裏,自己何嚐

逃得出一塊石頭

 

掙紮

刀鋒下隕落的有各種角色

各種角色不過是化了妝的男女石頭

都疼痛過,蒙冤過,也表演過

直到被雕刻刀剔除掉的一刻

都野心不死

 

拯救

一把刀按照一顆心的指令

通過一刀一刀的殺戮

突破一層一層的封鎖和阻隔

把一位妙齡女郎,從石頭的拘禁裏

終於解放出來

 

一生

這輩子,雕刻石頭

也雕刻著自己的命運

雕刻一隻飯碗,一張床鋪

一個婦人,和一群兒女

最後是一架棺槨

 

暮色蒼茫   /曼荻

太陽的盞稍稍傾斜了一下

黃昏就來了,分開伴音,斷句

撒下漁網

給遠山淡淡的束縛

拉扯,暮色落下來,誕生一種美

像一根絲線係著的青春

 

牧羊人停留在傍晚那一頁

尋找花,尋找果

用一個詞結束時間的反芻

黃昏鑲嵌在窗戶上

收起每一束凝望的光

蒼茫遊離而出,取回月亮的證詞

寫下蒼茫的一行

 

麥草垛   #  /霏羽

麥田捧出麥粒

還捧出殘存的麥秸

 

那個月夜,母親

舉著鋒利的麥杈

將麥秸一捆一捆地挑起

又踩上難以平穩的梯子,搖搖晃晃地

像在登一座山

佝僂的影子越來越高

站在麥草垛上

像一顆星鬥在升起

越來越小

 

再往後的日子裏,她也會經常爬上麥草垛

把一束,一束的麥草收起

像在聚攏生活的火

好為貧瘠又黯淡的家

多添一點點光

 

證詞   /湯應權

森林是大地的證詞

綠了黃,黃了綠,周而複始

 

晝夜是時光的證詞

白了黑,黑了白,亙古不變

 

墓碑是人間的證詞

生了死,死了生。銘刻著死者的美好

卻將虛妄和謊言繼續留存人世

 

那麽來一場鋪天蓋地的雪吧

這天空的證詞,灑向人間

必是一片潔白,覆蓋所有的黑暗,還有孤獨

 

紀念一株植物   /趙一男

沒有什麽是難以理解的

相對而言,死亡更加豁達

他說,生活在別處

它便將一切給予他

不需要承受一切,或輕或重的誓約

 

而紀念是一種慣性

似乎,石碑是唯一活著的曆史

其實,所有的眼淚都是為自己流的

因為死去的日子太多了

大地上的每一株植物

都有過石頭的記憶

 

收割機   /火焱

姐姐,是一個過去式男人,她舉起啤酒,指著腳上的傷痕,“來,為玫瑰扭曲的金屬切口,喝掉麥芽淚”。

我渴望撫摸她深陷的水潭臉,不做落葉,作為一隻鏽錨。

“你會愛上我嗎?XXXXXY”。獨鈴響起了深夜的囈語,天空需要切割的扇麵晃動誘惑我的涼風。

 

姐姐,你身上的腥味濃鬱,頭發海藻飄動,給我暈車的十二星座。

散落骨架,是脫離衣衫不再需要晾曬,我收攏金屬瓣,拚回姐姐來吻。

 

七月   # &  /文耒

深陷於雨水的人,被侵襲

暴擊便開始了

池塘,有著一千張破碎的臉

一千隻小綠傘就

那樣地舉著

卻,未能遮蓋芙蓉麵啊

那會是一個純粹的垂釣者嗎

顫動的釣竿,以及

一根繃直並靜止的線

而他的目光

是呆滯的

 

牛頭山側記     /小嘍囉

山不低頭就給它

安排一陣風

 

牛不喝水就給它

套上一條河

 

牛頭山一頭紮進水中

把倒影拓給藍天

 

一朵雲歇在牛角上

而不擔心被流水否定

 

蟬鳴溶於水。遊魚戲於峰

互不相幹又各自安好

 

牛頭山從湘江中抬起頭來

看了看我又繼續

 

低頭喝水。此時日已西

正是暮歸時分

 

刀鋒    /風雨竹

一塊壓扁的鐵性格內斂敦厚

黢黑皮膚包裹著明快如電

常年砌築牆磚塗抹泥灰

日複一日將笨口往鈍裏磨

灰頭土臉建起摩雲瓊樓

 

一把形狀像刀毫無刀鋒的刀中拙物

任何銳器牙尖嘴利與他硬剛

都得卷刃受損甚至報廢

手握此鐵謀生的人,繭硬如鐵

似瓦刀藏鋒,靠鈍感力謀求果腹

 

在四處碰壁的生活裏,日漸磨瘦自己

絕不出鋒,但要微笑露出閃光的牙齒

 

一個人的遭遇   #  /王之峰

以前,看到低垂的天空

髒汙的雲,我就會對著曠野大聲喊

我,我一定把雲洗白,把天擦藍

還世界一個,鳥語花香,通透山河

人們,講明亮的話,喝清澈的水

艱難的,我為我的想法而奔波

隻有草們硬著脖子,綠了又枯

枯了又綠,到處顯露修改後的痕跡

什麽都可以修改 ,不幸的是

修改不了,我日益增長的年齡

孩子的手裏,也有一塊橡皮

 

日子一頁一頁把我朝前推    /葉鳳其

日子一頁一頁把我朝前推

忽而東,忽而西

像四散的字,待夜幕下

一支筆歸攏

晚雪奮蹄揚鞭,我已聽到它的喘息

接著的敲門聲,以及

入駐鬢角的訴求

暮鍾,驚落

紅塵滾滾包裹的封泥

一粒種子借用

以破土

證明自己的價值

 

太原之夜     /繆劍剛

盆地,說服了呂梁、太行的兩山對峙

博物館,說服了有切痕的鹿角

重回奔跑的鹿身

 

十字街口,說服了交疊輝映的燈火

和往來穿梭的遊人,像漩渦

 

一對父女撒歡躍動的尤克裏裏,說服了

冰箱貼、四孔火機和幾尊石雕小菩薩

 

在貨攤上,安安靜靜。就像我們說服了

包裹的沉重和步履的蕭索,在太原之夜

 

越發地,以十指相扣的方式

愛著旅行與人間,安安靜靜

 

聽雨   /嘉州程川

一整夜,雨滴與雨棚

用方言一問一答

 

爬山涉水而來的鄉音

就為了匆匆一敘

 

看上去鋪天蓋地的雨滴

其實都是孤獨而獨立的存在

 

沒有誰,能挽留住每一滴

直立行走的雨

 

在折疊的懸崖上,人間

秋風湍急。雨棚淚流滿麵

 

白紙    /劉小彬

白紙上曾經下過一場暴雨

雨水讓故鄉的河流漲了洪峰

從來沒有飛過一隻活著的鳥

天空,有誰說過的謊言

所以不索取稀有的羽毛

你把故鄉一點點描摹於紙上

並把夕陽一次次畫成半個

一半在山頂,一半隱在山後

黑夜裏的燈光,找不到

那張白紙,所以做過夢

總是,不可以再想起

 

九月  #+ /阿垚你好

荒漠如我。讓稻穗空置心中, 垂首,赤橙

無處收割

 

讓糧倉空守。

專收蟑螂, 遢鼠唾沫,星子之流。

 

且有紙製的匪幣若許,而隨時皆有幻化紛飛之憂

為落葉,紙屑,破布……

 

一整天,我瘋狂想把九月的風聲,

全摁在北溪的水麵

讓它再次吹成我心中稻浪起伏,收割前的景象

 

故鄉謠  /江北老毛

我想去掉一個字,鄉謠就好

江南江北的

春夏秋冬

都入畫

 

我想去掉高音階,炊煙就好

山前山後的

鍋碗瓢盆

都喊痛

 

我更想去掉語言,沉默就好

桃紅柳綠的

北上廣深

都給你

 

最後,我想去掉我自已

一個浪蕩子,沒有故鄉

一個偽詩人

越搖,越遠

 

秋惑   # /王明才

這個季節的鳴叫,離落葉更近

從泥土裏長出的欲望,輪回與轉接幾世

總歸塵土

 

總是羞澀愧對於十個月的修行

在四季的風雪中,雕琢風俗的暗影

一步一步走向,離夢最近的夜晚

醒來時總在黃昏

 

炊煙中,焚燒落葉與精心布局的經絡

生存的本能又以年輪的方式,留給後來的枝葉

而在脈絡裏流淌的欲望,隨煙散去

常常卻落在泥土中,為何還要借屍還魂

 

我喜歡的就是這種黑    /衛乾坤

----讀馮強生《挖煤者說》感

 

小時候小夥伴叫我炭頭

他們說黑是遺傳的

說這種黑一輩子不能翻身

窮鬼難翻身

 

但我知道這種黑

像黃金一樣被人愛

被人尊重

我看見一個女人用黑炭燒沸的熱水

把黑炭一樣的他洗白

一種沉重如山,英雄的白

 

其實白也可以遺傳

即使如今他和他的黑炭兄弟們

睡在了一起

脫掉一身風塵仆仆的戎裝

我依舊保存著他的白

他黑色裏麵的清白

 

足跡   # /啟子

新土已耪平,芳香彌散

父親為春天擺放第一張畫布

 

貓咪不請自來,它是天生的畫家

舉手投足間,梅花落滿庭院

 

淩河灘正重置春風浩蕩與秋意闌珊

父親懷揣一枚落日走向遠方的堤岸

 

他的身體那麽單薄,人間路那麽堅硬

沒有一場雪,我如何能夠複刻他的足跡

 

今晚的月亮有多重  # &  /河北阿勇

今晚的月亮有多重

仿佛再多看一眼,它就會掉下來

 

猶記得兒時的月亮

是掉到故鄉的水甕裏,才沒被摔碎

 

啊,有多少那樣的故鄉

已經消失了。今晚,月亮會掉到哪裏啊

 

有多少人甚至來不及

看它一眼,今晚就過去了

 

苦楝樹    #+ /曹劍風

母親墳邊

長出一棵苦楝樹

我們嫌名字不吉利

準備砍掉

父親說算了

反正母親也是

苦命

一年又一年

苦楝樹越長越高

春天開滿了

紫色的小花

香氣彌漫

夏天一樹濃蔭

擋住烈日

暴雨

父親常常坐在

苦楝樹下

和母親說話

累了

就靠著苦楝樹

打盹

天漸漸涼了

苦楝樹脫下葉子

輕輕地蓋在

父親身上

還有一些葉子

蓋在母親的

墳上

 

白露雜俎    /蘇真

波瀾未生。湖水藍得喪心病狂

除了白鷺天空一無是處。被人們稱頌的雨水

從淩晨三點空降。山河表裏不一

 

在城市裏,再也找不到比碼頭更激進的木頭了

那些被調教好的木紋與湖麵暗生情愫

行人與雲朵收攏舌頭。鏡像相持

 

這樣的對抗還能堅持多久呢?路過我的男孩也正路過銀杏林

在春天認領的桃樹從體內遷移出來

大雁飛過喚醒另一口石頭井

那水在轆轤粗大的繩索中,呈現出冰冷的體麵

 

“時間在蘆花白中宿醉”

我相信了祖父的收獲說並相信了

露水堅信的陽光明媚

 

一次性紙杯   /周銀龍

老爺子總是把

印有“退休光榮”四個紅漆大字的

陶瓷茶杯,比作

國寶大熊貓。一次次

沏茶、飲茶……然後

將茶杯擦拭成曆史的見證

這經久不衰的

習慣性動作,不知

磨滅了幾多歲月

 

如今,我也辦了退休

領導找我談話時,拿一次性紙杯

給我倒了一杯茶水。臨走

將紙杯扔進了廢紙簍

我的心圪登一下,差點

沒掉進紙簍去……

 

看著老爺子的寶貝茶杯

我突然有種失落感

 

今天,我不在曹家墩  #  /曹玉治

我有曹家墩的鑰匙

可以打開童年的蒿草

和放過的野火

可以打開母親的炊煙

和吃過的野菜

 

但我不在曹家墩

 

我有曹家墩的方言

可以翻譯九十歲的咳嗽

和彎曲的河流

可以喊醒母親的淚水

和凍僵的墓碑

 

但我不在曹家墩

 

我夾在異鄉的熱鬧中

想摁住自己的靜

我坐在十月初八的盡頭

想喊一聲十月初九

 

一群南歸的大雁

嘎嘎地叫著,它們一不小心

修改了,曹家墩的天空

 

但我不在曹家墩

 

我的世界有一場飛揚的蘆花   /天雪沉香

搖不動水聲了,約幾兩清風的蕩口

把一行大雁寄給南方

可以交付的手勢

一場比一場大的雪

陷入包圍,晚秋畫出輕揚倒影

 

沒有誰注意落款處

羽毛一樣的筆,和時間的推手交換了經文

點燃漩渦的腹語

熬雪的骨貪念它的掌聲

風催著一葦空笛,

打探,煙波深處還在人間的語言

 

那些做過替身的白

那麽安靜的暖,延伸觸角

開光後犁開城池,用自畫像截一縷金線修行

立在風中

再過幾天,搖旗呐喊的蘆葦花

也該丟棄偽裝

那些白,都該化了

 

落日景觀圖    #  /小嘍囉

有時是大河,有時是

群山或者樓宇

好天氣,需要一枚落日

去點燃星空

我能隨手就掏出

各種款式

樹尖的,油菜花的,

樓頂避雷針的

浪花北去的

我還有更驚悚的

一行人,披白戴孝

走在夕陽的餘暉中

喇叭吹著鞭炮的嗚咽

他們剛剛,從活泉中

請回聖潔之水

要為亡者作最後的洗禮

一個人“苦哇苦哇……”

來到人世間

須得幹幹淨淨離開

落日定格,悲傷回蕩

請一壺好水

禮送一個亡靈上路

 

西風頌    /餘光之瞳

   ——致約翰·阿什貝利

 

文字被削成,粗劣的枝條

冬天的樹葉已經禿盡

你熟悉寒涼的寫作方式

複調樣唱著,重迭冗長的聖歌

靈感再現,改變一下頹敗的情緒

一首奏鳴曲,總會

在不經意的時候發聲

 

快樂和感傷,樺林般的窘迫

空曠已被獵人的號角占領

就像習慣的那樣,詩歌帶來

西風和孤立無援的獵物

 

你像石魚一樣,從岸上跌落

過去摯愛的詩節,如同

寒流中的一次次停頓

你唯一的希望,詞語能在

冰冷的岩縫中求生

 

礦難之後   #  & /罡罡老郭

麵容略帶些滄桑的農村婦女

第一次遠行,第一次住進

城市裏的星級賓館

略有些惶恐和一絲竊喜後的罪惡感

 

第一次麵對丈夫生前單位的

據說是工會勞動財務後勤各部門的一眾礦、科級領導

她緊張得想哭

自己也說不清是因丈夫的死亡

還是因為丈夫用生命換來的那本存折

 

不說出這個地方的名字   /黃亦

不說出這個地方的名字,藏在心裏

以西江的流水奏出腹語

 

做這個地方的一棵樹,不以擋道的阻力顯形

露出綠葉成陰的搖曳,配合春風

擦淨無盡的塵世

 

在生活中找回鏡子的形象,平靜

模仿照相

如實反映門口陽光的明媚

 

這個地方沒有一群雪紛飛的表決

但有難以捂熱冬天的冷言冷語出現

以雨的方式,對思想者平添一種麻煩及影響

 

入世,寧願踩中一灘熱熱的雞糞

我不會一腳邁進野草的雜亂裏

索性坐在寺外經過修行過的灌木叢邊

倒掉人世擁擠的喧聲

說服自己回到被善良回填的地方

 

新秋    /東樓誯

鷹在空中盤旋,擴展天的遼闊

放飛雲的自由

孕婦般的莊稼走向成熟

她們默視白雲擦拭遼遠的天幕

天藍得如嬰兒純淨的眼眸

荷花瘦了流水,樹木放下青蔥

經曆了火熱的生活

才有資格活得坦然

 

草叢中低聲鳴叫的蛐蛐

告訴我們,一場好戲拉開序幕

大自然的生旦淨末醜將粉墨登場

比如,喜笑顏開的碩果

追波逐浪的稻菽

熟紅了天的高梁。還有

長煙、落日。孤鷺、落霞

金風、玉露。秋水、長天

纖雲、飛星

 

我要預訂一江秋月,兩岸蒹葭

待十裏紅楓,咿呀呀平仄仄的曲調響起

你我把盞邀月,共飲新秋

 

菜刀裏的村莊   # /墨雪鳥

“磨剪子嘞,戧菜刀”

這生鏽的聲音從時光的巷子裏傳出來,總在耳邊回蕩

 

那時人與人之間就是一條板凳

心挨著心,肩膀挨著肩膀

 

那時村子裏誰家蓋房打夯,眾鄉親不要籌碼

一碗白開水全來幫忙

 

那時的日子就是一把菜刀

女人拿出來蹭一蹭

男人的肩膀就會變得無比鋒利和硬朗

 

霧還那麽濃   #  /疾風驟雨

該說的已經說出

不該說的,早已壓在心底

在迷霧中奔波

用的更多的是一種沉默

 

走了這麽多年

霧還那麽濃。風一吹

就會聽到另一個尖銳的聲音

從初衷裏脫韁而出

 

他拉長疼痛,身體搖搖晃晃

卻又緊扣無限韌性

一遍遍地搓亮手中的孤燈

讓恍惚的眼神,在前方長出光彩

 

老鞋匠   /張吉夫

他隻用一條腿,丈量

我們街道的距離。他打磨的

鑰匙,擰開了焦慮和恐懼的鎖孔

修補的兩隻船

從已知駛來,駛向未知

滿頭滲出白色的線頭

連綴春夏秋冬,白天和黑夜

社區角落的木棚,小錘

不停地敲打,城市丟棄的部分

直到綴滿棚白花和黑紗

他在牆上,露出

紮完最後一根線頭時,滿意的微笑

 

坐在暮色裏的鳥鳴  # /萬土司

暮色彌散,在竹林裏。

秋風的涼意,被眾鳥從竹葉間

擋住。

 

——鳥鳴如一支槳,滑向

更久遠的時空……

激起的波紋,從一個中心

向周遭擴散,浩渺,無垠

直到消失了它的邊際。

 

土牆上爬山虎匆匆忙忙,沉靜卻又不失縝密。

遠山,

仿佛折疊了無數翅影。

 

池塘,木門,灶台……

像是被鳥鳴擦拭一新。

 

——母親喚我的聲音是另一個中心。

直到今天,我還活在

她透過暮色,用鳥鳴鑲邊的溫暖裏。

 

黃河辭  /緣哥

背著青藏和黃土。這水

還背著月光

 

眼下,壺口正囚禁一場暴雪

冰淩劃破青山。浪花不顧悲喜

把所有的黍酒喝幹

——從不呻吟的父親

高原上最硬的漢子,咬牙爬上岸

 

苦難濁了又濁

把命運一路抬高

一路掏出所有:清澈

給了鳥鳴;嬰兒的眼睛,露珠和麥苗

白鷺的白。那麽輕的晚禱

讓我疼痛

隻有我能聽懂芬芳馥鬱的濤聲

此時,幾千年還沒有長大

那些透明的黃河刀魚,一直搖擺

誦讀水裏的黃

 

而母親,背著菩薩

低頭趕路

 

羅布泊  /王文炳

海浪,在曆史南北麵的斜坡,

躺成幹枯的線裝書。濤聲

落在戈壁的褶皺裏,打磨堅硬的

象聲詞

 

海上蒼涼的風,覆蓋小河,樓蘭

脫逃的黃沙,奔向天邊奄奄一息的太陽。

醒著的樹樁,看著蔥蘢的草木和

孤獨的靈魂漸次倒下。隆起的沙丘

 

藏著一個又一個的謎。這地球之耳

沒有聽清沙塵暴

泄露的謎底

 

走失的芨芨草,駱駝刺,還有胡楊林

在返回一個咽喉的入口

鉀和鹽,像夜空的寒星,能否

追光樓蘭姑娘的舞蹈

 

過紹興,讀先生  # /崔子川

烏篷船還在,烏氈帽還在

古城牆上

你的一字胡須也還在

吐出的煙霧,與火花

讓紹興的流水很江南

 

刻字的課桌,遊人太擁擠

我獨自在鹹亨酒店要了

一碟蠶豆,二兩黃酒

戴眼鏡的書生,仿佛還留著長辮

典妻的人,忙著去富人家當保姆

閏土的後代,蓋起了好幾幢豪宅

景區裏,間或看到有人還在

售賣人血饅頭

 

還是去百草園吧,在那裏

我也許會聽到,你的呐喊

   

露天電影  # /長風沙

夜色被撞開一個口子,其中的人間

潛入曬穀場上嘈嘈切切的私語。

在對家長裏短的同情中,月亮

從情節中被打撈起來……

 

當手電筒的光束隨田埂的高低不平浮動,故事

就被交還了身後的星光。

放映員折疊起白色的銀幕,放入

箱中,連同故事的結局。

 

而銀幕製造的舊社會,那壓抑的

暗黑氛圍卻越來越強烈,轉入

潛意識中更加隱蔽的秘境,多年以後

仍在行使它的教化功能。

 

我已記不起它的名字——

記不起

奴隸是如何一直做到了將軍。

 

侘寂  # /楊功夫

剃過度的樹和中年的我對視

我們用靜默交流半生經曆

 

風經過,它粗糙的手臂微微顫抖

像一片葉子墜落時的疼痛

 

時間的羽毛,吹著淩亂發絲

白雲掠過,一朵花正在凋零

我不知道,是無奈還是一種釋然

 

大半天的時光,我們空空的身體像秋月一樣明亮

落日像一枚鵝卵石,衝洗著流水

 

 

玻璃杯


你有個玻璃杯   

一年四季,用來喝冷飲 

 

放在桌上,晶瑩剔透

很遠也能看到,你在杯中的映影 

 

孤獨時,捧在手裏,仔細端詳   

優美,輕巧。使勁捏捏,堅硬 

 

你懂得力學原理,它沒有韌性

隻要倒入一杯滾水,就會破裂 

 

假如杯中裝著液狀的愛情

就會從裂縫滲出,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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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LinMu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九月獨處的評論:
抹不去的痕跡留在記憶裏了~~
九月獨處 回複 悄悄話
溜走的愛情,是不是在玻璃杯裏留下了一些痕跡,抹不去的痕跡?~~~

歌很好聽,配著歌曲讀這首詩,別有一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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