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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在乎你,外國詩選

(2012-03-27 17:39:09) 下一個

水雲 /博納富瓦

漂過河床,拂過軒窗,飛過幽穀,舒卷長天,

轉眼間展示了它鋪天蓋地的瑰麗氣概,

傾倒,雨的爪子在玻璃窗上亂抓著,

仿佛虛無在給人世簽字畫押。

 

在我的冬夢裏,

閃電的火焰點燃了陳年的種子,

在這千補萬納的大地閃出生命的綠焰,

但願我們的赤腳像潺潺的清溪

去給它們滋潤而不是給它們蹂躪。

 

朋友啊,

我們的心貼得這樣近,

任光陰的利箭去揮舞吧,

要割斷我們的情緣隻是枉然。

 

行人,這些是詞語  [法]伊夫.博納富瓦,漢譯:一樹 

行人,這些是詞語。但我要你去聽

而不是讀:像被草吃掉的

那種微弱的聲音。

 

借一隻耳朵,首先傾聽快樂的蜜蜂

在與我們擦身而過的名字間覓食。

它在兩條花枝間飛來飛去,

把枝條真實的聲音

傳遞給那些裝飾著隱形金絲的花朵。

 

然後辨認更微弱的聲音,聽任

我們的影子無休止的呢喃。

它們的私語出自岩石之下

以你看得見的

私隱之光熔入一種單調的熱情。

 

簡單地聽,如果你願意。寂靜是開端

你無法感知,鮮嫩的枝丫在你的手中折斷

當你試圖從石頭之上

剝離一個名字:

 

而且我們未曾留意過的名字解除了你的警覺。

為了沉悶中離開的你,

這裏變得不再寂寞。

一塊石頭   /博納富瓦

他們活在詞語貧匱的時代,
散亂的節律中,意義不再震顫,
煙氣膨脹,包裹著火苗,
他們害怕歡樂不再帶來驚喜。


他們睡覺。因這世界的困苦。
回憶在睡眠中經過
如薄霧中的小船,在逆流而上
之前,撥亮他們的火苗。


他們醒來。但草地已漆黑。
陰影是他們的麵包,風是水,
沉寂與無知是他們的指環,
手臂圍攏的黑夜,是他們地上全部的火。

 

一種神秘的匆忙呼喚著我們。
我們走進去,我們旋開
百葉窗,我們辨認出桌子,壁爐,
床;星星在窗扇中顯得更大,
我們聽到一個聲音願我們相愛
在夏日的頂點
像海豚嬉戲於沒有岸沿的水域。

我們一無所知地睡吧。胸口抵著胸口,
呼吸混雜在一起,手牽手,一夜無夢。

《在威廉·達菲農場的吊床上》   / 詹姆斯·賴特

我看見頭上青銅色的蝴蝶

在黑色的樹幹上安眠

像一片葉子在綠蔭中拂動

空房後是深穀

牛鈴,一聲聲

傳進下午的深淵

我的右邊

在兩株鬆樹間,陽光明媚的土地上

去年的馬糞

熊熊燃燒,變成了金色的石塊

我向後仰臥,暮色降臨

一隻幼鷹飄過,尋覓歸巢

我浪費了我的一生

 

在明尼蘇達州的鬆樹島,躺在威廉·達菲農場的吊床上   /J 賴特

抬頭望去,我看見那隻古銅色的蝴蝶,

睡在黑色的樹幹上,

綠陰中,它像一枚樹葉一樣飄動著。

空屋後麵的山穀中,

牛鈴不斷回響

消失在黃昏的遠方。

我的右邊,

兩棵鬆樹之間的田野陽光明媚,

馬兒們去年留下的糞便

閃爍著,成了金色的石頭。

我斜躺著,而暮色漸濃,黑夜上演了。

一隻雛鷹在空中飄浮,尋找著自己的家。

我浪費了我的生命。

又到鄉間    /詹姆斯·賴特

白房子靜悄悄的。
朋友們還不知道我到來。
田野邊光禿禿的樹上,一隻啄木鳥
啄了一下,之後是很長時間的寂靜。
我兀自站立,天已近傍晚。
這時我轉過臉背對太陽,
一匹馬在我長長的影子裏吃草。

紀念萊奧帕蒂    /詹姆斯·賴特

我已錯過了詩人們
能美得像富人的
所有時代。月亮冰冷的
鐲子掠過我的肩,
因此為了今天,
為了超越,我
把一座白色城市的銀器,寶石的倒鉤
攜掛在我左側隆起的鎖骨上。
今晚我把一個
爭奪遺忘和跛腿祈禱的麻袋
拎在我強壯的右臂上。俄亥俄河
兩次流過我,那磨坊和煙髓的
烏黑的歡呼的以賽亞。
龐大馬群的草場的瞎眼兒子,斯托本維爾上方
沉沒島嶼的情人,我收攏的灰色翅膀的
瞎子父親:
現在我掙紮著前行,我知道
月亮正在我身後闊步而行,揮動著
神的彎刀,曾擊倒過
痛苦的駝子
當他看到她,裸著,穿過那塊亞洲岩石
正在帶走他的最後一隻羊。

開始     /W 賴特   張文武/譯 

月亮落下一兩片羽毛在田野上。

黑黑的麥子聆聽著。

安靜。

此刻。

那裏,月亮的孩子們在試

自己的翅膀。

樹梢間,一位苗條的女子抬起臉龐,

可愛的影子。此刻她步入空中,此刻

她完全步入空中。

我獨自站在一棵老樹旁,不敢呼吸,

也不敢動。

我聆聽著。

麥子向後靠著自己的黑暗,

而我靠著我的。

 

壇子軼事   /史蒂文斯

我把一個壇子置於田納西,
它是圓的,在一座山上。
它使得零亂的荒野
環繞那山。

荒野向它湧起,
又攤伏於四圍,不再荒野。
壇子在地麵上是圓的
高大,如空氣中一個門戶。

它統治每一處。
壇子灰而赤裸。
它不曾釋放飛鳥或樹叢,
不像田納西別的事物。

廣口瓶軼事    /史蒂文斯

在田納西,我把一個廣口瓶,

圓形的,放在一座小山上。

那些散漫不羈的荒野

由此就環繞在這小山旁。

 

荒野高高地向它隆起,

在它四周爬行,不再荒涼。

地上的廣口瓶,圓圓的,

高高的,好似一個空港。

 

統領著各處的疆土,

廣口瓶自身灰暗空蕩。

它的所予,不像鳥,不像樹,

和田納西所有的一切完全不一樣。

 

鬆林間的矮腳雞

頭飾紅色羽毛,身穿褐色卡夫斯坦長袍,

來自阿茲能坦的首領伊夫可坦,停下!

 

該詛咒的宇宙公雞,你以為

太陽是忍受你熾烈尾巴的黑人。

 

肥!肥!肥!肥!我是個人公告。

你的世界是你。而我是我的世界。

 

你這在三寸丁中間的三丈詩人。肥!

走開!一個三寸丁正在這些鬆樹中聳立,

 

發怒,阿巴拉契亞們特有的氣味在凝聚,

毫不畏懼你這呼呼作響、肥胖的阿茲能坦人。

 

雪人   /史蒂文斯      陳東飆 譯

人必要有一顆冬天的心
來打量霜和蓋著
雪殼的鬆樹的枝條;

要已經冷下去很長時間
來注視冰淩混雜的杜鬆,
粗亂的雲杉,在一月太陽

遙遠的閃爍中;而不想起
有任何苦難在風的聲音裏,
在幾片葉子的聲音裏,

那是大陸的聲音
充滿同一陣風
在同一塊空茫之地上吹

為那聽者而吹,他在雪中傾聽,
並且,本身即無物,諦視
無不在場之物,和那在場的無物。

 

西瓜    /查爾斯·西米克/作,張文武/譯 

水果攤上的

綠佛。

我們吃掉笑容,

吐出牙齒。

 

馬倫戈  瑪麗·奧利弗(美)  

溝渠邊開滿了金盞花。

從沼澤邊緣,防蚊的紗幔上

升起白鷺雲一樣的翅羽。

細雨中,枯萎的青苔又大片大片綠了,

仿佛薄霧和雲母。

  

假如我將死去,我願意

死在一個雨天——

連綿的雨,緩慢的雨,讓你看不到盡頭的雨。

  

無論一個多麽小的葬禮

為我舉行,我隻希望,那一刻,雨不斷從天空中飄落。

  

前來送行的人,必須慢慢地,深思地走來,

如同走在沼澤邊緣。  

祈禱 [美]瑪麗·奧利弗    譯/倪誌娟

不必是

藍色的鳶尾花,或許隻是

一塊空地上的雜草,一些

小石子;無需

精心製作,你隻要

 

專注,用一些詞

將它們縫綴起來,這不是

一種競賽,而是通向感恩的

 

大門,是一種沉默,

使另一種聲音能開口說話。

 

第三個  /裏索斯

他們中的三個人坐在窗邊看海。

一個談著海,一個聽著。第三個

既不談也不聽;他沉浸在海的深處;他漂流著。

在玻璃窗格的後麵,在纖薄而蒼白的藍色中

他的移動緩慢,清晰。他正在探查一艘沉船。

他敲響廢鍾去察看,突然

精美的水泡帶著輕柔的聲音往上升,

“他淹死了嗎?”一個問;另一個回答:“他淹死了。”那

第三個從海底無助地望著他們,那眼神

就像望著淹死的人。

 

蠟 像      /裏索斯

他進了陳列室。燈光暗淡。他研究

蠟像:赤裸、色彩優美,他喜愛它們——

刺激,幾乎很性感。仿佛每個優雅的軀體

都在不同時代被同一模型造就。當他抬眼

他在它們的麵龐中認出了他的麵龐。就在那時

他聽見走廊響起腳步聲。他迅速脫衣,一動不動站在那裏。

他們進來環行陳列室,最後停在他麵前。“這一個

似乎不太自然”,那女人指出他說。

他聽見他的眼瞼垂下,閉上。

 

緩和    /裏索斯

 詞語更像是石頭。你可以建造

安寧的住宅,配有白色的家具,幾張白色的床,

倘若隻是發現某人住在那裏,要麽起碼

站著查看花園圍欄,此刻

正值玻璃窗被燃燒成茶色,山崗上

晚鍾聲聲響起,一會兒

鬆開的鍾繩自己拍打著牆。

 

幾乎    /裏索斯

他把一些不相配的東西撿到手中——一塊石頭,

一片碎瓦,兩根燃過的火柴,

對麵牆上的爛釘,

窗外飄進的葉子,從淋過水的花盆

滴落的水滴,那一點點麥稈

昨天夜裏吹進你頭發的風——他帶著它們

並在他的後院子裏,幾乎造起了一棵樹。

詩,就在這“幾乎”裏。你能看到它嗎?

 

女作家    /普拉斯

她整天與世界的骨頭下棋:

受寵地(窗外突然下雨)

躺在軟墊上,蜷曲

偶爾輕咬原罪的糖果。

 

玫瑰牆紙的房裏,她懷著

巧克力幻想,端莊,粉胸,嬌柔

擦亮的高腳櫃吱呀地詛咒,

暖房的玫瑰落下不道德的花。

 

她手指上的石榴紅閃爍

手稿上映出血;

她沉思香氣,甜蜜而病態,

梔子花潰爛在地窖,

 

她迷失於精微的隱喻,從街上

灰色的哭泣的孩子臉中回撤。

 

 

《十月的罌粟花》  /普拉斯

即使早上的雲霞也無法應付這樣的裙子。

救護車裏的女人也不能

她紅色的心透過外衣,很嚇人地開花 —

 

一件禮物,愛的禮物

完全未經天空

請求

 

蒼白而熾灼地

對著它的一氧化碳點火

用禮帽下滯澀的眼睛。

 

哦,我的上帝,我是什麽呀

竟使這些來遲的嘴張開呼叫,

在結霜的森林,矢車菊的黎明。

十月的罌粟花   塞爾維亞·普拉斯

今晨的雲霞也做不出這麽漂亮的裙子,

救護車裏的女人也沒有

她紅色的心穿過大褂,怪怕人地開花——

一件禮物,愛情的禮物 完全是不請自來,

來自

 

蒼白的,火苗閃閃地

點著了一氧化碳的天空,來自

禮帽下呆滯的眼睛。

 

哦上帝,我是什麽人

能使這些遲來的嘴張口大喊,

在凝霜的森林,在矢車菊的清晨?

 

《盛夏的動態雕塑》  /普拉斯

首先讓你的畫筆浸染明淨的光。

接著以帆船的斜桅切分

杜菲藍的天空,白鷗的羽毛賦格曲

旋飛其上。超越修拉:

 

讓斑駁的陽光映照船側,布置

一陣碧綠的顫音於

方格子波浪。在魚鰭上輕靈地

撥出一段金絲線的彈奏。

 

雜紋琥珀的岩穴中

一位美人魚侍女閑躺,

濕發間纏飾橙色扇貝,

馬蒂斯豐美的調色板剛畫好:

 

將此日懸掛,這般獨特設計

如心中一座珍稀的考爾德動態雕塑

 

《在地鐵車站》   /龐德

 人群中這些麵孔幽靈般顯現,

濕漉漉黑色枝條上的許多花瓣。

 

抒情曲        龐德(美國 )                     

我的愛人是深藏的火焰

        躲在水底

 

——我的愛人快樂而善良

我的愛人不容易找到

        就像水底的火焰。

 

風的手指

迎著她的手指

送來一個輕微的

快速的敬禮。

 

我的愛人快樂

而且善良

但是不容易

遇見,

 

就像水底的火焰

  不容易遇見。 

 

庫拉卡克山上的雪        加裏·斯奈德(美國) 

唯一可信賴的

是庫拉卡克山上的雪。

田野和樹林

解凍,結冰,解凍,

根本不能相信。

今天,山上起了風暴

像一大團模糊的泡沫,

這是真的。

但唯一的一點希望

仍是庫拉卡克山上的雪。

 

《禪寺春夜》    / 斯奈德

八年前的這個五月

晚上我們漫步在俄勒崗

一個花園的櫻花樹下

那時我想要的一切

現在全忘了,除了你

在這夜色中

在古都的花園中

我感到了幽靈的顫動

我記起你沁涼的胴體

在一件棉織的夏裙下裸露

 

《潛鳥的鳴叫》   / 勃萊

從遠遠的無遮的湖泊中心

潛鳥的鳴叫升起來。

那是擁有很少東西的人的呼喊。

 

黎明    /帕斯

冰冷而敏捷的手

取下陰影的繃帶一層層

我睜開眼睛

我還

活在

一個仍然

新鮮的傷口正中

 

防雨窗    /奈莫洛夫

今天早晨,或者是過去

人們在安裝防雨窗,直到沉重的雨

把他們趕回屋中。於是,中午回家時

我看見防雨窗躺在地上,

窗框裏充滿了雨水;透過水和玻璃

我看見壓皺的草,似乎

要成排地流走,像潮汐上的海草

或者在風中傾斜的小麥葉子。

當我走過,雨潑濺在模糊的玻璃上

激起漣漪,似乎簡要地述說著,

某件我應該願意說給你的事情,

某件事情……幹燥的草在窗玻璃下彎折

窗玻璃上麵盈滿跳蕩的水……一種

清晰搖擺的事物盲目地反射著

這喪失記憶和欲望的孤獨午後,當冬日的雨

(不可言說的,心靈中的遠方!)

在直立的窗戶上流逝。

 

釣月亮      /繆勒(張文武譯)

月圓之際,他們來到水邊。

有人拿著叉子,有人拿著耙子,

有人拿著篩子和長勺,

還有一個人拿著一隻銀杯。

 

他們釣起月亮來,直到一位經過這裏的旅人說,

“傻子,

想捉月亮,就必須讓你們的女人

把頭發鋪在水上——

即便是很狡猾的月亮,也會跳到那張

由發光絲線做成的擺動的網中,

喘著粗氣撲騰,直到它那銀色的鱗片

變成黑色,安靜地躺在你的腳下。”

 

於是他們用女人們的頭發釣月亮,

直到一位經過的旅人說,

“傻子,

你們以為用閃光的銀絲線

就能輕易地捉到月亮?

你們必須割掉自己的心,把這些黑暗的動物

裝在鉤子上作誘餌。

釣到夢想,失去自己的心有什麽關係?”

 

於是他們用自己那結實的熱熱的心釣月亮,

直到一位經過的旅人說,

“傻子,

月亮對一個沒有心的人來說有什麽用?

把心放回去,跪下來

前所未有地暢飲,

直到喉嚨裏塗上一層銀色,

聲音像鍾聲一樣響亮。”

 

於是他們用自己的嘴唇和舌頭釣月亮,

直到水幹了,

月亮也已經溜走,

沒入柔軟的無底的泥漿中。

 

辦公室的清晨    /庫瑟(張文武/譯) 

雨水在我辦公室的窗格上

結出水珠,

在每個小小的“鏡頭”裏,

角落的儲蓄箱

在空中倒掛著。

這場雨

在夜裏演奏了一曲

多麽奇妙的音樂,一千個箱子

翻轉過來,零錢

從抽屜裏跑出來

沿著樓梯往上彈跳著

來到屋頂,

蕨的打擊樂

從它們的花盆裏滴落,

圓珠筆

從筆座中蹦出來,

落進柔軟的

雪堆一樣的存款單中。

在這一整天裏,

太陽將把玻璃烤幹,

而我將聽著那些自己調轉身體的箱子

以及那些數著硬幣的

低薪的出納員們

所奏出的柔軟的鋼琴聲。

 

生日詩     /庫瑟   張文武/譯 

黎明剛過,太陽以它那

笨重的紅腦袋

站在樹林的黑枝椏上,

等待某人

帶著他的水桶

來取這冒著泡沫的白光,

然後是牧場上長長的一天。

我也把我的白天用於放牧,

享用每一個綠色的時刻,

直到黑暗來臨,

我和其他人一起

走進夜晚,

搖動這隻帶有我名字的

錫製的小鈴鐺。

 

一月      /庫瑟   張文武/譯 

在夜那冰冷的蜂巢中,隻有一格

被照亮,它看起來大致是這樣的:

一家越南咖啡館,油燈,

花朵狀的香料。

談笑聲,筷子清脆的撞擊聲。

玻璃窗外,這冬天的城市

像一座老木橋一樣吱吱作響。

我們的樓下湧起了一股大風。

窗戶越大,晃動得就越厲害。

 

遠方    文/謝默斯·希尼
當我回答說我來自“遠方”
關卡那個警察厲聲說:“哪個遠方?”
他還沒完全聽清楚我說些什麽就以為
那是這個國家北部某地的名字。
而現在它——既是我居住過又是我
離開了的地方——仍然有很長距離要走
像花了很多光年從遠方而來
又要花很多光年才抵達的星光。

 

 

八月之夜   /謝默斯·希尼  黃燦然 譯

他雙手溫暖而小,又博學。

當我昨晚再見到它們,它們已經是兩隻雪貂,

自個兒在月光照耀的田野上玩。

 

挖掘     /希尼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間

一支粗壯的筆躺著,舒適自在像一支槍。

 

我的窗下,一個清晰而粗厲的響聲

鐵鏟切進了礫石累累的土地:

我爹在挖土。我向下望

看到花坪間他正使勁的臀部

彎下去,伸上來,二十年來

穿過白薯壟有節奏地俯仰著,

他在挖土。

粗劣的靴子踩在鐵鏟上,長柄

貼著膝頭的內側有力地撬動,

他把表麵一層厚土連根掀起,

把鐵鏟發亮的一邊深深埋下去,

使新薯四散,我們撿在手中,

愛它們又涼又硬的味兒。

 

說真的,這老頭子使鐵鏟的巧勁

就像他那老頭子一樣。

 

我爺爺的土納的泥沼地

一天挖的泥炭比誰個都多。

有一次我給他送去一瓶牛奶,

用紙團鬆鬆地塞住瓶口。他直起腰喝了,馬上又幹

開了,

利索地把泥炭截短,切開,把土.

撩過肩,為找好泥炭,

一直向下,向下挖掘。

白薯地的冷氣,潮濕泥炭地的

咯吱聲、咕咕聲,鐵鏟切進活薯根的短促聲響

在我頭腦中回蕩。

但我可沒有鐵鏟像他們那樣去幹。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間

那支粗壯的筆躺著。

我要用它去挖掘。

 

趕牛車的人    /唐納·豪爾/作,張文武/譯

十月,

他清點著從黃土中挖出的土豆,

清點出種子,清點出

要放在地窖中的部分,

然後把剩下的裝進袋子,放在牛車上。

 

他把四月份剪下的羊毛包起來,還有

蜂房中的蜜,亞麻布,

鞣製好的鹿皮,

一桶醋——

在爐火上手工箍製的桶。

 

他在牛頭旁走著,十天後,

到了樸茨茅斯集市,賣掉土豆,

再賣掉裝土豆的袋子,

亞麻籽,樺木條做成的掃帚,槭糖,

鵝毛,紗線。

 

牛車空了以後,他賣掉了牛車。

牛車賣掉之後,他賣掉了牛,

牛繩,牛軛,然後走回家。

他的口袋沉甸甸的,裝著

用於買鹽和交租的一年的收成。

 

在寒冷的十一月,他坐在家裏的爐火邊

為牛棚中那來年的牛

編製新牛繩,

雕牛軛,然後鋸木板

再做一輛牛車。 

 

窗前的早晨    /T.S.艾略特,張文武/譯 

地下廚房裏,她們把早餐盤子弄得咯咯作響,

順著那被行人踐踏的街邊,

我感覺到女仆們潮濕的靈魂

在地麵上的大門口沮喪地發芽。

棕色的霧浪將地上那些扭曲的臉

拋向我,

從一個裙子沾滿汙泥的行人那裏,

撕下一張茫然的笑臉,它在空中盤旋,

然後沿著那片屋頂消失了。

 

遺忘    /比利 柯林斯,  譯/原野

作者的名字首先離去

接著乖乖離開的是書名,情節,

傷心的結局和整部小說

現在突然變成一部你從未讀過

前所未聞的小說。

 

仿佛,一個接一個,你曾儲藏的記憶

決定退休到大腦的南半球,

到一個沒有電話的小漁村。

 

很久以前,你吻別了九個繆斯的名字

然後看著二次方程打包,

甚至當你背下行星的順序時,

 

其他的東西也在溜走,也許是州花

叔叔的地址,或巴拉圭的首都。

 

不管你努力記憶什麽,

都沒有準備好,放在你的舌尖,

甚至也不會潛伏隱藏在脾的角落。

 

它飄向一個黑暗神秘的河流

連你能記住的河流是“L”字母開頭

也徑直走向遺忘,加入那些

甚至忘記怎樣遊泳和騎自行車的人。

 

難怪你半夜起床

在戰爭的書上查詢一次著名戰鬥的日期。

難怪窗子裏的月亮似乎

從你曾滾瓜爛熟的愛情詩裏飄走。

 

介紹詩歌     /科林斯  

我讓他們拿起一首詩

高舉至光亮處

像看彩色幻燈片

 

或把一隻耳朵緊貼它的蜂房。

 

我說將一隻老鼠投入詩中

並看它如何設法出逃,

 

或走進詩的房間

在牆壁上摸索燈的開關。

 

我要它們滑水

滑過一首詩的表麵

在岸上向作者的名字揮手。

 

但所有他們想做的卻是

用繩子把詩捆綁在椅子上

並折磨它使之招供。

 

他們開始用橡皮管打它

以求找出其真實含義。

 

修改     /科林斯

長長的鄉村路上

我終於停在路邊

 

這時,已經開了幾百英裏

水沒喝,眼沒眨

 

我久坐在那裏,竟然數出

寬闊的牧場山坡上有24隻奶牛。

 

這個景象沒要求改變,

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甚至,還有一個綠色的山丘

若隱若現穩坐在背後

 

盡管如此,我還是有一種衝動

找支鉛筆來刪去它們其中的一個,

 

悠閑地站在

遠處角落的陰影裏那一個

 

我當時還太年輕不明白

她在凝視一個大奧秘

 

正如她專心致誌的姐妹們

她華麗,棕白色,有哲學氣質的姐妹們

 

數數扁桃      /策蘭

數數扁桃,

數數過去的苦和使你難忘的一切,

把我數進去;

當你睜開眼睛而無人看你時,我曾尋覓你的目光,

我曾紡過那秘密的線,

你的思索之露

向壇子滴下去的線,

那些壇子,有一句不能打動任何人的心的箴言護住它們。

 

在那裏你才以你自己的名義走路,

你邁著堅定的步子走向自己,

在你沉默的鍾樓裏鍾舌自由擺動,

窺伺者就向你撞來,死者也用手臂摟住你,

你們三個就一起在暮色中行走。

 

讓我感到苦吧。

把我數進扁桃裏去。

 

冰,伊甸   /策蘭    立譯

你是一片遺失的土地,

月亮在這裏的蘆葦間變圓,

和我們一起凍僵,

你向周圍散著熱並且看見。

 

你看見,因為你是眼,

那明亮的土地。

夜,夜,濾過的液。

你看見,那孩子的眼。

 

你看見,你看見,我們看見,

我看見你,你看見。

冰就要複活了,

在此刻閉合之前。

 

你的鯰魚朋友    /布勞提根

如果我象鯰魚那樣

生活在池塘底,

渾身的皮膚

和胡須象個絞刑台,

你在一個月色

    把我的黑屋

照亮的夜晚到來,

站在我的感情

    邊緣上想,

“這池塘邊很美。

我希望

    有人愛我,”

我願意愛你,

做你的鯰魚朋友,

讓你的腦海裏產生

這樣的孤獨念頭,

    在安詳寧靜中,

你會突然問你自己,

“這個池塘裏會不會有鯰魚?

這裏對鯰魚來說,

可是個絕好的地方。

 

桔子    /布勞提根

哦,死亡在完美地

計算桔子的風,是怎樣

為你的腳步而湧動,

 

你停了下來,死在

綴滿了豐收繁星的

果園裏。

 

嗨!就是為了這個  /布勞提根
不是出版
不是錢
不是成名
不是性愛

前幾天,一個朋友來我家
讀到我的一首詩。
今天他又跑回來,要求再次讀讀
那首詩。他讀完以後,
說:“這首詩讓我想
寫詩。”

 

《蘑菇》   /楊•瓦格納

我們在林中一片空地上遇到它們:

穿行於黃昏的兩支探險隊,

彼此靜默注視。之間充滿緊張,

一群蚊蟲的電報嗡鳴。

 

我奶奶因蘑菇餡餅

而聞名。食譜鎖進了

她的墓地。凡是好東西,她說,

填充你不多於它自己。

 

後來在廚房,我們把蘑菇

舉到耳邊,轉動蘑菇柄——

等待裏麵細微的哢噠聲,

找尋正確的密碼組合。

 

日子    /拉金    翻譯 / 王佐良

日子幹什麽的?

日子是我們的住處,

它來了,叫醒我們,

一次又一次。

日子是快活的地方。

除了日子,我們還有哪裏能住?

 

啊,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來了教士和醫生,

穿著他們的長大衣,

在田野上奔跑著。

 

立陶宛母親  /德古泰特

你來到被燒毀的村莊

       跪著將一把灰燼

       倒進亞麻頭巾

       頭巾裏

       藏著你的心。

黑色獵鷹撕開了你的心。

       於是你回到家。

你踩著岩石,河流,草。

野生蘋果樹邀你進入它的樹蔭。

黑麥白色的耳朵愛撫你的手。

在高高的山上,你的家

       腳下隱約一個陌生人來到,這仍未誕生之地。

 

在高高的山上,

        你向東、向西彎腰,

        向南、向北彎腰,

        你解下亞麻頭巾,——

        一隻紅色雲雀飛進天空。

而你還要紡你的亞麻布,

       烘烤麵包,

       安頓你的孩子睡覺。

 

為伊麗莎白·畢肖普而作   /羅伯特·洛威爾 

這幅新畫一定是以軍用幹糧為食,

匆忙的筆觸,堅不可摧的混合顏料,

強烈反光的閣樓,並非法國外光畫法。

阿爾伯特·萊德讓他裂痕斑斑的琥珀色的月球表麵

在陽光下成熟。他的畫作被重新塗抹,

他最小幅的作品在手中也變得沉甸甸的。

假如騎手永不喊出立定,那誰被殺死了?

你可看見尺蠖在樹葉上爬行,

緊抓末端,在空中旋轉,

它在摸索著尋找什麽又要觸及什麽?你

仍然讓言辭懸在空中,十年

不曾完結,黏附在你的布告板上,帶著

為不可想象的短語留出的缺口或空白——

漫不經心造就完美,這從無偏差的繆斯?

 

一首有關暴風雪的詩   /馬克·斯特蘭德

來自圓頂城市的圓頂陰影,

一片雪花,一個人的一場暴風雪,輕輕的,潛入你的房間

向你坐著的椅子的扶手飄來,就在你

從書本中抬眼那一刻,它剛好停落。這便是

整個的經過。無非是個肅穆的醒悟

麵對瞬間,麵對注意力的起落,短促的,

時刻間的一刻,一場無花的葬禮。無非是

除了心頭的閃念——這首有關暴風雪的

在你的眼前化為烏有的詩篇,將會歸來,

還有多年以後,有人像此刻的你那樣坐著,口中念叨:

“是時候了。空氣已準備好。天空已敞開了一個口子。”

 

春夜裏,明月高懸  /佩索阿

春夜裏,明月高懸。

我想起你,我的內心變得完整。

 

一陣微風吹過曠野,與我相遇。

我想起你,輕念你的名字;我不再是我:我是幸福。

 

明天你會來,同我一起去田野裏采花,

我們一起去田野,我看著你采花。

 

我已經見到,明天你在田野裏采花,和我一起,

但隻有明天你真的來到田野,同我一起采花,

我才會感受到真實的快樂。

 

情人   /艾米·羅威爾,翻譯:晚楓

若能捉住火螢的綠燈籠,

便可借光給你寫信了。

 

致艾倫.金斯伯格    /格羅斯蔓

另外,

感謝您解釋了

老樹的

慷慨之死

如何成就了

森林的

紅色土地

 

《給我一點原子彈》   /布考斯基

哦,給我一點原子彈

不要太多

隻要一點點

足以殺死街上的一匹馬

但是街上哪有馬

 

那好,足以摧毀一盆花

但是我沒見

盆裏

有什麽花

 

那麽,足以

嚇唬我的情人

但是我哪有

情人

 

那好

就給我一個原子彈,讓我

在浴缸裏擦洗

就像擦洗一個髒兮兮、可愛的孩子

 

(我是有一個浴缸)

 

 有種的收音機(節選)  /布考斯基

那是在科羅納街的二樓

我常常喝醉酒

把正在響著的收音機

扔出窗戶,當然

它會砸壞玻璃

而收音機在下麵的屋頂上

依然響著。

我對我的女人說

“啊,多麽了不起的收音機!” ……

 

蜂鳥 ——給苔絲     /卡佛

假如我說“夏天”,

寫下“蜂鳥”這個詞,

裝在信封裏,

帶下山去

投進郵筒。你一打開

我的信,就會回想起

那些日子,還有我是多麽,

多麽地,愛你。   

   

博納爾的裸體畫      /卡佛

他的妻子。四十年來他畫她。

一畫再畫。最後一幅畫中的裸體

和最初的畫中一樣年輕。他的妻子。

 

好像他記得她的年輕。好像她還年輕。

他沐浴中的妻子。站在鏡子前的

梳妝台邊。沒有穿衣服。

 

雙手握在胸下,

望著窗外花園的他的妻子。

太陽賜予溫暖和色彩。

 

那兒每個生命都在開花。

她年輕,靦腆,充滿性感。

她死後,他再畫了一會兒。

 

幾幅風景畫。然後死了。

葬在她的身邊。

他的年輕的妻子。

 

普羅塞    /卡佛

冬天普羅塞城外的山上

有兩種田:新綠的麥田,夜裏

麥苗從犁過的地裏升起,

等待,

然後又再升起,抽穗。

野鵝愛這種綠麥苗。

我也曾嚐過一些,想弄明白。

 

還有延伸到河邊的麥茬地。

這些是已失去一切的田地。

夜裏它們想要回憶自己的青春,

但它們的呼吸緩慢又不平穩,

生命正陷入黑暗的犁溝。

野鵝也愛這種碎麥粒。

它們願為它而死。

 

但一切都被遺忘了,幾乎一切,

而且如此之快,啊上帝——

父親們,朋友們,他們進入到

你的生命,重又出去了,幾個女人呆了

一會兒,然後走了,麥田

轉過身,消失在雨中。

一切都會離去,除了普羅塞。

 

那些駕車回來穿過數英裏麥田的夜晚——

拐角處車前燈掃過麥田——

普羅塞,那個小鎮,閃耀在我們翻山的途中,

發熱器喀嚓作響,疲憊到了骨子裏,

火藥味還留在我們的指尖:

我幾乎看不清他,我的父親,正眯眼

瞥過駕駛室的風擋,說,普羅塞。

 

蜘蛛網   /卡佛 

   幾分鍾前,我走到屋外的

   露台上。從那裏我可以看見和聽見海水,

   以及這些年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悶熱而寧靜。潮水退了。

   沒有鳥歌唱。當我靠著柵欄

   一隻蜘蛛網觸到了我的前額。

   它絆進我頭發裏了。沒有人能責備我轉身

   走進屋子。沒有風。大海

   死一樣沉寂。我把蜘蛛網掛在燈罩上。

   當我的呼吸碰到它,我望著它不時地

   顫動。一條精美的線。錯綜複雜。

   不久之後,不等人們發現,

   我就會從這裏消失。

  

透過樹枝  /卡佛

   順著窗子向下,在露台上,幾隻亂蓬蓬的

   小鳥聚集在食槽邊。相同的鳥兒,我想,

   每天都來吃食,吵嚷。時間是,時間是,

   它們叫著,相互擠撞。叫的幾乎就是時間,是的。

   天空整天陰暗,風從西邊來,

   不停地吹……把你的手伸給我一會兒。握在

   我的手上。對了,就是這樣。緊緊握住。時間就是我們

   以為時間就在我們身邊。時間是,時間是,

   那些亂蓬蓬的鳥兒叫著。 

 

訪談        雷蒙德·卡佛(美國)

整天的談論自己

使我想起

我曾經思考與

做過的一些事。從前我對

瑪麗安的感覺——安娜,她現在

這樣叫自己——所有那些日子。

我起身汲了一杯水。

在窗邊站了一會兒。

當我回來

我們輕鬆地進入下一個話題。

繼續我的生活。但是

那個記憶像細高跟鞋一樣進來了 

 

 愛之後的愛              /沃爾科特
       總有那麽一天,
       你會滿心歡喜地
       在你自己的門前,
       自己的鏡中,歡迎你的到來,
       彼此微笑致意,
       並且說:這兒請坐;請吃。
      
       你會重新愛上這個曾經是你的陌生人。
       給他酒喝,給他飯吃。把你的心
       還給它自己,還給這個愛了你一生,
       被你因別人而忽視
       卻一直用心記著你的陌生人。
      
       把你的情書從架上拿下來,
       還有那些照片、絕望的小紙條,
       從鏡中揭下你自己的影子。
       坐下來。享用你的一生。      

 

黑水塘  /奧利弗

  雨下了一整夜

  黑水塘沸騰的水平靜下來。

  我掬了一捧。慢慢

  飲下。它的味道

  像石頭,葉子,火。它把寒冷

  灌進我體內,驚醒了骨頭。我聽見他們

  在我身體深處,竊竊私語

  哦,這轉瞬即逝的美妙之物

  究竟是什麽?

 

飄落     /埃德森

  一個男人發現兩片葉子,拿進房間對他的父母說,我是一棵樹。

  他們對這個人說,那麽到院子裏去吧,不要在客廳裏生長,因為你的根可能會破壞地毯。

  他說,我在開玩笑呢,我不是一棵樹,他扔掉了那葉片。

  而他的父母說,瞧,樹在落葉了。

 

牆       /卡瓦菲斯

  沒有體恤,沒有憐憫,沒有羞恥,

  他們在我四周造牆,高且厚。

  此刻我坐在這裏不知所措。

  我什麽都不能想:這命運

  咬噬著我的心──

  外邊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他們造牆時我竟渾然不覺!

  我沒聽到他們,一點聲響都沒有。

  神不知鬼不覺地

  他們把我同外界隔絕。

 

       卡瓦菲斯 / 阿九譯

 沒有體諒,沒有憐憫,連羞恥都沒有,

他們就在我的四周築起了巨大的高牆。

而現在,我坐在這裏絕望。

我隻想一件事情:這個命運撕咬著我的心,

而外麵我曾有很多事情要做。

當他們豎起高牆時,我居然毫無察覺!

不過我還真沒聽見過築牆者的動靜。

不知不覺之中,他們就把我和外麵的世界隔離。 

 

就是那個人   /卡瓦菲斯    黃燦然 譯

寂寂無名——在安條克的一個陌生人——這來自埃德薩的男子
寫了又寫。終於,瞧,
最後的詩章寫就了。它一共包含

八十三首詩。但是寫了這麽多,
作了這麽多詩,以希臘語從事
如此緊張的遣詞造句,已令詩人疲憊不堪,
現在一切都向著他壓了下來。

但是一個念頭突然使他從沮喪中振奮起來:
那句崇高的“就是那個人”,
琉善曾在睡夢中聽到過。

   

世事滄桑話鳴鳥   /羅伯特·潘·沃倫

那隻是一隻鳥在晚上鳴叫,認不出是什麽鳥,

當我從泉邊取水回來,走過滿是石頭的牧場,

我站得那麽靜,頭上的天空和水桶裏的天空一樣靜。

 

多少年過去,多少地方多少臉都淡漠了,有的人已謝世,

而我站在遠方,夜那麽靜,我終於肯定

我最懷念的,不是那些終將消逝的東西, 而是鳥鳴時那種寧靜。

 

夜之鷹       羅伯特·潘·沃倫     

從光的平麵轉入另一個平麵,翅膀穿越

落日築起的幾何學與蘭花,

飛出山峰陰影的黑色角度,騎著

最後一陣光線喧鬧的雪崩

在鬆林上,在咽喉似的山穀上,

鷹來了。

 

它的翅膀

切下又一天。它的運動

像磨快的鋼刀揮動,我們聽見

時間之莖無聲地倒下。

 

每根莖上都沉著地掛著金子,那是我們的

錯誤結成的。

看!看!它正攀上最後的光線

它既不知道時間,又不知道錯誤,不知道

在誰的永不寬恕的眼光下,這未被寬恕的

世界

擺進了黑影之中。

 

最後一個畫眉

唱了很久,現在也靜默了,最後一個蝙蝠

在尖削的象形文字中回翔。它的智慧

太古老,太宏大。星星

像柏拉圖一般堅定,照在群山上。

 

要是沒有風,我想我們能聽到

地球在軸上轉,格格地響,聽到曆史

在黑暗中點點滴滴,像地窖裏漏水的管子

月光下多層屋頂的樓房     by Jane Hirshfield  作者:簡·赫斯菲爾德      翻譯:晚楓
我發現自己
突然洋洋灑灑,
三維的,
一幢月光下多層屋頂的樓房

思緒穿越我
簡單得像飛蛾那樣。
情感穿越我,像魚那樣。

我聽見了自己在思考,
它既不是鋼琴,也不是雙耳。

然後很快便聽到,普通的鍋爐,
頭頂上常有的腳步。

用熱水再次洗了臉,
像我還是孩子時那樣。

藝術課   --詹姆士.嘉爾文 

讓我們首先用簡單的線條,

像孩子做的那樣,

畫出地平線,

 

它比真正的地平線更真實,

線條更少,

一種可見的抽象和比率。

 

線條以暗示

搶占了紙張

白色的地球,白色的天空!

 

我們動地平線也動,

使我們感覺自己處在中央。

可地平線隻是一個空空的殼――

 

奇異的半徑,其圓心在外。

當地平線臨近時,不斷移動,

那線條便收攏了我們,

 

需要更多的線條,

生成曲線,直線,斜線,

產生陰影,形狀,輪廓……

 

在全部良好願望的驅使下,我們

該在地平線上放上什麽?一塊石頭?

一張空椅子?還是一艘潛艇?

 

從容一些。放鬆一些。

地平線不會停止抽象我們。 

《棲息的鷹》   /休斯

我坐在樹林的最高點,閉著雙眼。

一動不動。從我鉤狀的頭到我鉤狀的雙爪,

沒有虛無的夢:

在睡眠中,也不去演習完美的捕殺和吞食。

 

這些高高的樹木帶給我的便利!

空氣的浮力和太陽的光線

都對我有利

大地麵孔朝上,等著我的檢閱

 

我的雙爪固定在粗糙的樹皮上。

上天極盡造物之能事

才創造出我的爪子和每一根羽毛

而今我把萬物握於爪中

 

或者淩空飛起,將這一切慢慢地轉動——

隻要我高興,我可以隨處捕殺,因為這一切都屬於我

我的體內沒有任何詭辯:

我的習慣是撕掉那些頭顱——

 

死亡的恩典。

我飛行的路線隻有一條,直接

貫穿那些生靈的骨骼。

我的權利無須論證:

 

太陽就在我的身後。

自從我出現,就沒有任何改變。

我的眼睛不允許任何改變。

我要讓一切就這樣保持下去。

 

《可憐的鳥兒》   /休斯

在沼澤地的矮林中。幽藍的

暮色將群星的電極

逼進它們的腦袋。整個夜晚,

它們用細小的爪子攥緊濕漉漉的樹枝,

夢見天堂那光禿禿的捕食機器。

黎明,渾身發燙的它們

迅速逃往田野。整個白天,

它們努力獲取適當的睡眠,

在睡眠時也不忘注視著草地。恐慌

將它們從一座山拋向另一座山。它們四處尋找

可供睡眠的安全之地,

在麵容僵死的石頭間四處尋找。

薊   /休斯   袁可嘉譯

不顧母牛的橡皮舌頭和人們鋤草的手
薊象長而尖的刀子捅進夏天的空氣中
或者衝破藍黑色土地的壓力打開缺口。

每隻薊都是複活的充滿仇恨的爆發,
是從埋在地下的腐爛的海盜身上
猛然拋擲上來的一大把

殘缺的武器和冰島的霜凍。
它們象灰白的毛發和俚語的喉音。
每一隻都揮舞著血的筆。

然後它們變蒼老了,象人一樣。
被刈倒,這就結下了仇。它們的子孫出現,
戴盔披甲,在原地上廝殺過來

卡夫卡   /休斯  彭予譯

他是一隻貓頭鷹
他是一隻貓頭鷹,“人”字
刺在斷翅下的掖窩
(他被耀眼的光牆照暈,墜落在這裏)
刺在地板上抽搐的巨影的斷
翅下。

他是一個裹在絕望的羽毛中的人。

夜與晨  /R.S. 托馬斯,翻譯/李暉

一個暴風雨的夜晚,我起來,沿著

麥奈的海濱,走在夢境般的荒草地上;

風很猛烈,潮水狂怒地晃動,

海浪在卡那封港的邊緣咆哮。

 

但第二天,我經過那條路,

麥奈的海濱呈現天堂的靜默;

和風輕柔,大海像花朵

太陽在卡那封塔上沉睡。

暴風雪   /亞當·紮加耶夫斯基,王家新 譯

我們聽著音樂——

一點巴赫,一點悲傷的舒伯特。

有一瞬間我們聽著沉默。

而暴風雪在屋外呼嘯,

風把它藍色的臉

壓在牆上。

而死者在雪橇上疾走,

邊走邊把雪球扔在

我們的窗子上。

維特 斯特沃茲 /波希維亞托夫斯卡

他喜歡麵部清瘦的黑皮膚美人

顫抖的小腿張開的手指。他將她們舉起

放置到祭壇上。他雕刻她們的手肘

削尖她們的鼻子磨平她們的眼睛

塗上藍色讓她們向著慵懶的大地述說

沉睡在每個男人和女人夢中的天堂。

然後他裝點她們的衣服和笑容恐懼

和悲傷。宇宙的碎片——一輪綠色的月亮,他將

一個女人放置到他的腳下,在頭頂設置了肥沃的土壤

——男人們的溫柔。她們就這樣凍結了

她們的美和永恒,仿佛大樹

與翻飛的枝條一起咆哮。當他離開時,

他向木雕的神和塗成金色的葉子眨眨眼

——維特 斯特沃茲,這個異教徒

 

一體       伊麗莎白·詹寧斯(英國)     

現在他們分開躺著,睡在各自的床上,

他帶著一本書,燈光亮到很晚,

她像個女孩夢見了童年,

所有的人都在別處——他們仿佛在等著

什麽新鮮事兒:他手中的書未讀,

她的眼睛盯著頭頂的陰影。

 

像遇難船隻的殘骸從往日的激情中浮出,

他們躺著,多麽平靜。他們幾乎不曾接觸,

即使接觸也像一種懺悔,

不帶一點感情——或者太多。

貞潔直視著他們,像一個終點,

他們終其一生都在為之準備。

 

奇異地分開,又奇異地緊緊相連,

沉默像一條線在他們之間穿係,

卻不曾纏繞。時間本身就是一支羽毛

溫柔地撫摩著他們。他們知道他們老了嗎,

這兩個是我父親和母親的人,

我曾從他們的火中而來,現在它是不是已經變冷? 

 

白鷺       朱迪斯·賴特(澳大利亞)  

一個安寧的夜晚,我在旅行途中

遇見了一個池塘,它黑如墨玉,平如鏡子。

池邊,細長的紙樺密密站立;

每棵樹清晰地映出白色的倒影,

萬物寂然,隻有三十隻白鷺正在涉過水麵——

三十隻白鷺在一個安寧的夜晚。

  

美好的往昔,我曾相信,

你幸運的眼神也許會照亮那樣一個池塘,

仿佛多年以來,我一直在等候,

默默地觀看,直到我的心盈滿

幽暗清澈的水,雪白的樹一動不動,

比它們更白的,是那三十隻涉水的白鷺。 

 

巨大的數字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美國)

在密雨中

在燈光裏

我看到一個金色的

數字5

寫在一輛紅色的

救火車上

無人注意

疾馳

駛向鑼聲緊敲

警報尖鳴之處

輪子隆隆

穿過黑暗的城市。

 

喜歡感言:這也是從記憶中調出來的一首詩,當然不隻是因為數字“5”。在寫作中,我們總是說的太多,期望自己筆下的詩歌承擔太多的意義和負擔,詩歌不快樂,我們也不快樂。讀到一首具體、清晰、生動、活潑的詩歌,是詩歌的美好,更是生命的美好。當下的存在中就有這個世間所有的意義。

 

 

 

 

我隻在乎你


多想飲幹你的淚水
醉倒在你懷間
修度百年 隻為一生
無法避免的短暫相遇
卻不能相見
在虛空裏交流
不知不覺
你成了我的心上人
不論是蝶戀花 水依山
如光和影 不能分離
思念 隨著夜色流淌
近在咫尺 遠在天邊
本該見麵的時刻
時間繞過
再也打撈不起
沉在歲月裏的浪漫情事
這樣也好 隻要有個人
可以時刻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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