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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平行線組成的三角形——

(2011-03-30 13:16:29) 下一個

“還沒問過,你在國內是幹什麽的?”阿娜問。 

“靠雕塑混飯吃。”小唐說。 

“我從小對藝術就有興趣。我也學過素描。”阿娜以歡快的口氣說。 

“談論藝術是件非常枯燥乏味的事。” 

“那你為什麽選擇藝術作職業?”阿娜不解。 

“因為無聊。”車在紅燈前停下來。 

“你對什麽感興趣?”問完她笑了笑。 

“對美女。” 

阿娜感到不自在,臉頰不自覺地泛上紅暈,她低下頭。當他再次看到她的眼睛時,發現裏麵噙著淚水。 

“我什麽地方得罪你了?”她生氣了,聲音有些生硬。 

“沒有。你真把自己當成美女? 挺自信的。我這人三句話不離女人。我和朋友一談起話來往往從女人身體敏感神經的分布談到外星人和人交媾的可能性。關於女人我無所不談。”他說。 

“你以為我搭了你的車你就可以羞辱我?”阿娜有些激動了。 

“對不起,我是無意的。我是個粗人。我父母在我很小時就離異了,我缺乏教養。” 

“不要找外因,你也念過大學,在學校裏你是怎麽接受教育的?” 

“看你說話的口吻多象我們的係主任。我在學校裏就吊兒郎當,我一向痛恨學校的正規教育。” 

“你經常傷害別人嗎?” 

“我這人不拘小節,放蕩不羈,說話沒有忌諱,心卻不壞,無心傷到朋友,他們都能諒解。”車在紅燈前停下來。 

“是誰講過傷害別人是為了保護自己,可能你的自尊心非常脆弱,需要特別保護。我希望我的話沒有傷害你,假如傷害到了你,也請你原諒。”沉吟片刻之後,阿娜說。 

“你是聰明的女人。” 

“每個女人都很聰明。” 

“但隻有極少數女人既聰明又漂亮。” 

“你講好話和講壞話一樣內行。是泡妞高手吧?”她的口氣緩和多了。 

“我自慰和性愛時同樣能得到快感。” 

“你真讓人哭笑不得。從來沒遇到像你道樣不要臉的人。”阿娜的聲音又變得生硬了,而且又有些激動。 

“我這樣講話已成為一種習慣,變成機械式的動作,正如男人在女人身子裏,所能做的隻有機械式運動。”車在紅燈前停下來。 

“我不明白為什麽會坐在車裏聽你胡說八道。” 

“每人都有人性的陰暗麵。”他說,“你也有隱秘的欲望,我的話會令你產生快感,不是性愛時的那種,而是帶有刺激、陌生、恐懼、狂野、受虐的原始的快感。” 

“停車,讓我下去。”阿娜怒聲道。 

“對不起,要是你不喜歡,我可以閉嘴,我還以為每個女人都是假正經,內心裏都愛聽這種話。好吧,從此以後做個啞巴。”他臉上居然露出誠懇的歉意。 

“我丈夫是我最親密的人,但和我從來沒有這麽講過話。”他沉默了,沒有回答。她接著說:“今天算是領教過了,也算認識你了。”

“認識一個人不那麽容易。在我閉嘴之前再說一句。”車在紅燈前停下來。 

從此以後他們上下班總是出雙入對,他們在同一工廠工作。認識兩個月後,這是第一次坐他的車,讓他送她回家。 

他坐在窗前,手中拿著筆。也許他們沒有那麽齷齪不堪。他覺得黃昏的陽光有點虛假,而且藍得讓他心煩。他一生一直在尋找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可是好像越找離得越遠。這樣就永遠不會有屬於自己的國度,隻好遺失在洪荒的年代。他的生命被異化,活著沒有人認領,死後不指望有人收屍,隻好一次次遺失。 

有幾隻蒼蠅在身邊飛來飛去。窗外樹上有一隻營養不良的烏鴉和他說話,他用眼睛跟它示意了一下,那意思是說沒什麽好說的。烏鴉挺知趣,馬上就飛走了。他開始自己和自己說話,他喜歡這樣,他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他看到另一個自己,就要從自己的身後出現。這時有一部紅車從路上開過。每當看到紅色的東西,他都會聯想到紅旗。 

不知不覺天黑了,那種隻適合於性愛時播放的音樂從隔壁傳來,跳躍的音符如繪畫一樣閃現在眼前,全是病態的舞蹈。燈光如死人的眼睛盯著他,周遭的物件都在向他怒睜著雙眼。他對著天花板和牆壁交接處的裂縫發呆,這座房子已患上皮膚文明病,開始脫皮了。他又喝了兩口酒, 站起身,他的雙腳煩悶焦慮, 在地板上踏出雜亂無章的腳步。多想和STHATHFIELD火車站那個殺人狂一樣拿著一把衝鋒槍亂射一通,多想輝拳砸爛這個世界,或者讓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吧,把這個罪惡的世界摧毀,隻有毀滅後一個新的世界才可能誕生。

兩周後,他們留下小唐吃飯。 

“你上輩子積了多少陰德,今生有這福氣,討了個這麽好的妻子? 能不能談談你們的戀愛史?” 酒過三巡之後,小唐問阿娜的丈夫邁克。 

“有什麽陰德? 上輩子一定惡貫滿盈,才會攤上她。”丈夫看了妻子一眼,阿娜故意臉露慍色。“一天我在車站等車, 突然下起了雨,旁邊的一個女子走來,問我能不能讓她沾點光。我當然點頭了。她來到傘下,帶來一縷淡淡的麝香。她也不好好站著,不時用胳膊碰觸我。那天出門前我找錢包費了許多工夫,錢包找到了,拿在手裏的鑰匙又不見了,又找了半天,出門後發覺怎麽大晴天的手裏拿著傘。所以那天我覺得有點不對勁,預感到有不同尋常的事情要發生。但誰能料到那把傘會派上用場,居然因為它有個陌生女人向你求婚呢?”

阿娜嬌嗔一聲,用手打她丈夫,“別聽他胡說八道。”

“當然她沒有明說,她說很寂寞,需要一個異性朋友,可以作心靈交流。聽完她的話我想了半天,車來了也忘了上去。經過仔細琢磨,我這人反應慢,才發現這件事輿己無害,又與人有利,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就心甘情願答應做她的朋友。”說完他呷了口酒。

“編故事也是一門學問,否則天下的作家不是可以車載鬥量了? 像你這種編法,講給一百個人聽,不會有一人相信。”阿娜瞥了丈夫一眼。“也不知道當時是誰一天到晚圍著人家轉,象蒼蠅聞到了香味。”

“雙方各執一詞,講的似乎都有道理,我該相信誰呢?”小唐說。

“其實兩人都對。當時她先引誘我上鉤,到了我不能自拔時,她又裝出淑女的樣子,吊我的胃口。她這樣做也是為了挽回麵子,當她向我示愛時我還猶豫不決,罪不可恕,傷透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要報複。那時我真像一個陀螺,快要轉不動了,她又給我一鞭,我又滿懷激情地圍著她旋轉起來,她不讓我輕易上手又不讓我放棄,手段極為高明。至於說我是蒼蠅,好像有這印象。我曾變成蒼蠅,後來蒼蠅又變成我,不過吸引我的是香味還是腥味, 我倒記不清了。”說著, 他往每人懷裏添酒。

“估計是圍著麝香飛。”小唐說。

“我要補充一點,在傘下我們是用眼睛說話。來,為我們今生的緣分幹杯。”

“祝賀你最後還是追到手了。你找了個這麽漂亮的老婆,是你這輩子的福氣,要好好珍惜。”小唐說。

兩男一女在客廳裏或高談闊論,或切切私語,不時傳來哈哈大笑,每一笑聲如嘔吐,每句話玷汙了一片陽光,每人的眼光都完全失足了。 

他眼前又浮現出阿娜的形象,她打開浴室的門,光滑的皮膚,映射出男人熱烈的欲望,那個古老的門檻還沒有被踩爛。 她的雙眼迷離,那對豐滿的乳房毫無睡意,從半透明的睡衣內向他瞪著圓眼睛,想幻化成囚籠,把他圍困。他覺得他可以住進她的心裏。無聲無息,身體有電流悄悄通過。 

那晚他們都喝多了,小唐無法開車,隻好留下來過夜。

黎明時,他從後門出來轉到街上,被一個眼睛凸出的澳洲人撞了一下,他的眼睛也凸了出來。在一個街口,他抬頭看見,遠處有成群的蜘蛛結成密密麻麻的網,仿佛世上的一切布滿了模模糊糊的皺紋。路過一個公園時,有一個漂亮的裸體雕像想走下來和他搭話,他沒理她。前麵有一個女人走起路來象個競走運動員,看著別扭。身邊的一條狗想和它的主人保持親密接觸。另一條狗一邊走一邊在抱怨什麽,他沒有仔細聽,不想去探個究竟。一隻黑貓發著狗叫從眼前跑過。那些心事重重的動物們,時時刻刻在提醒人們生命是一件多麽悲哀的事。他們無非想說我們如鋪路的石子被無情地踐踏,如一群木偶被一隻手操縱,如一夥機器人按固定的指令行動。 

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充滿了暗示。四周的牆壁上都刷著平庸的感情,被商品化的人們到處展覽著赤裸的獸性。人們從枯燥的工作,怠倦的生活,沉重的壓力,無名的恐懼中逃出來,逃到黑暗的角落,逃到酒精裏,逃到暴力裏,逃到色情裏,逃到一切被禁止的誘惑裏。在這神經錯亂的世界上,沒人能保持精神正常。我們沒有勇氣去生活,總是想方設法掩蓋某些事物的真相,其結果是稻草人比我們更真實,或我們都變成稻草人。有幾個衣裳襤褸的醉漢,流著口水,嘴角吐著泡沫,向他投來嘲諷的目光。流浪漢蜷縮在公園裏的板凳上,癡呆的兒童在垃圾旁玩耍。四周光禿禿的樹已經病入膏盲,褻瀆地呆立著。下水道裏汙穢的排泄物,那文明肌體流出的濃液,在街麵橫衝直撞。陰暗的陽光,給萬物塗上沉悶虛偽的色塊。空氣裏溢滿了汽油燃燒後的,原子彈試驗後的,從口裏和屁眼逃出的,以及孤獨無聊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現在他的影子走在前麵,他覺得影子並不真實,簡直就是可有可無,而且近來發覺影子越來越短,有時候虛無得沒有影子,連太陽都不好意思出來照他。突然他的胸口抽了幾下筋,可能與這想法有關,也可能因為她想到了阿娜。突然一個輪胎炸響,緊接著發出一連串噪音,後麵的車頭吻上前麵車的屁股。隨後是咒罵聲警車聲,整個世界都充滿著噪音,每人的眼睛都在說著噪音,時間每跳動—歡,便是令人厭倦的噪音。世界即將在噪音中坍塌。他對噪音的恐懼,如對寫謀殺小說感到親切一樣。

隻有他是沉默的。

他是沉默的,他見了人總是不知該說什麽,他不願重複問安談天氣,再見那些毫無興趣的無關緊要的話題,一聽到這些語言他便嗅出黴味。並且他不想說假話。他知道人們一開口便要吐出謊言,這已成為習慣,或是遺傳下來的,或是原型意識也說不定。假如他講真話,沒人能聽懂,他們不知道他在講哪種動物語言。你們的眼睛看不見東西,因為被所看見的東西朦住了,在大庭廣眾麵前他說。聽了這話,別人都投來淡綠色的眼光。從他們的眼睛折射出金幣的光芒,以及虛偽和偏見,以及無限的冷酷,以及生存的尷尬和危機。他們的靈魂已經逃遁,留下空洞僵死的軀殼,在唾液中尋找真理。金錢和名利私通,到處是私生子。虛無在空中建築宏偉的殿宇。隻有阿娜能聽懂一些。他覺得自己正在接近事物的本質,快要成為某個傳說中的某個人物了。可惜還沒有摸過阿娜的乳房。後來他漸漸地越變越緘默,熟悉他的人還以為他成了啞巴,為他惋惜,他那男中音對年輕或中年的女性都極有吸引力。   

“馬丁,你怎麽啦?”阿娜就曾多次這麽問過。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無恥的女人。這個世界正在墮落、腐化,傷風敗俗的事已司空見慣,還玩起群奸,人畜雜交等各種遊戲,真是花樣百出。人類會毀滅在自己的手裏,假如上帝視而不見,我可不能不管,他想。小時候他母親每個禮拜天都偷偷帶他上地下教會。 

他買了一瓶酒和一些肉回來,從後門進屋時灰暗的天空忘了給他做個表情。因此他在門口碰到邁克。 

他的臉跟青菜似的。一看就知道由於縱欲過度。可以想象有時她白皙的手指伸到他的陰部,但不論怎樣撫弄總是泄氣地低著頭。他一定時常感到暈眩,一股巨大的疲乏侵蝕著身心。有時,他好象被卷入了黑暗的旋渦,許多亮晶的小星在遠處閃爍,整個世界向後退縮,怪獸撲打翅膀的響聲不絕於耳。他感到力不從心。他覺得自己象一隻做蘿的小鳥。應該就是這樣,事情隻能這樣。

他喝了口酒,往嘴裏扔進一塊肉。今天他隻喝酒吃肉。近來吃進的米飯帶有藥味,而且噴嚏不響大便幹燥,放屁特臭,這是一個可怕的前奏,他揣測一定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他以顫抖渴望的心情等待著。     

肉筋卡在牙縫裏,拔不出來。他去浴室。和阿娜打個照麵,她身上嗆人的香水味,令他想打噴嚏,連續兩次,沒有打出來。安娜的眼睛有魅力地閃了兩下,他的眼睛也跟著有魅力地閃了兩下。那對豐滿的乳房在睡衣裏顫動,毫無睡意,笑得象蕩婦。 

一股不知來自哪個方向的濕氣向他襲來,他冷靜下來,調整了一下情緒。  

“你,你們,還有花貓,我們一起去拚搏,好嗎?”他問,說話時連氣都喘不勻了。 

“好,好,還有後院的幾隻鴿子,我們一起去。”阿娜答。她總是知道他在說什麽,他們之間說話好像有默契,她總能對答如流。她說話時眼睛射出的秋波一圈一圈往外蕩漾,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在不紅不白之間獲得平衡。她顯然還想和他說些什麽,但他放了個屁,這個屁放得有些錯誤,他自己聞到了辣臭味,平時他愛吃辣的東西。這個臭屁把她放走了。 

他用力刷牙。洗漱完畢,他在鏡子裏看著自己,他的身子枯瘦,嘴唇幹澀,眼眶凹陷,眼球腫脹,整張臉象個沙漠,表情和鏡子一樣冰冷。冰涼泛青的麵孔後麵,還隱藏著許多麵孔。那無聊的鼻子呆立在那裏,和胡須有種說不清的愛昧關係。 

他覺得頭上套著緊箍咒,魔鬼正在念著咒語。對死亡的恐懼,使他追隨死亡的陰影,帶著病態的執著。

花貓跟著他轉入客廳。現在他隻能從花貓的眼睛裏才能看懂世界。 

在人生的旅途上他越走越遠,離終點越走越遠。 

他又走入一個虛構的但比現實更真實的故事。 

一首懷舊樂曲在幽雅的餐廳裏柔曼地飄曳。 

“你不想和我談談心? ”阿娜溫柔地說。 

“談誰的心?” 小唐問。 

她沒有馬上回答,眼睛定定地望著他,那深色的瞳眸閃爍著瓢忽不定的光彩。 

“雖然我感覺遲鈍,但不是木頭人。”她說。 

“談木頭人的心,好玩。”他以調皮的口吻說。 

“你沒有必要逃避,有些事想逃避也逃避不了。”阿娜加重了語氣。 

“眼前這棵樹長得真漂亮,而且身材很勻稱。”

她無奈地笑了笑。“難道我們不能認真地談一次?” 

“是啊,為什麽不可以,沒人規定不可以。我覺得這棵樹很美,不論是眼睛、眉毛、耳朵、鼻子、嘴唇都很美,無可挑剔。”  他說時不動聲色。   

“你指哪棵樹?”     

“眼前這棵榭。”     

“在我們視野裏並沒有樹。你眼前隻有我。但我不是樹。”     

“你真漂亮。”他說。     

“你說什麽? 再說一遍。”說著,她笑了,變得更加動人。   

“我說樹真漂亮。”     

“你說我真漂亮。說這話也要難為情嗎? 也要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嗎? ”她說,向他投來責怪的眼神。“記得第一次坐你的車時你給我的印象是毫無廉恥之心,現在怎麽變成謙謙君子了? 其實在我丈夫之外你並不是第一個男人在我麵前誇我。我今天才知道你也有膽怯的一麵。果然認識一個人不容易。”     

“因為心裏有鬼。”     

“我們先認識,先成為朋友。他這人對什麽都不介意,他已超脫,已超凡脫俗,一天到晚要不嬉嬉哈哈象個小孩,說是要返老還童,要不閉目打坐,象個和尚。雖然你們有許多共同語言,但你比他入世。能不能談談鬼的事?”     

“今晚沒有下雨。雪梨的夜色真美,我想擁抱夜色。”他含糊著說。  

“沒人阻攔你。”     

“夜色隻是夢幻。你吃吧,菜要涼了。”     

“我不想吃。”她假裝生氣了。 

“沒關係,你吃吧,你吃了沒人會不高興。”     

短暫的沉默。然後她提高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我自己會不高興。”     

他正在和一隻蟑螂作心靈交流,突然電話響了,莫名其妙的電話,對方不吭一聲,他喂了一分鍾之後把電話掛了。他真想躲到冰箱裏,或牆上那條裂縫裏.。在這世上隻要一個房間就能把他圍困。

他來到窗口,能看到一個煙囪,如勃起的妖靈,從頹廢詭異的文明垃圾中,陰森的指向天幕。黃昏的路燈下,一隻黑貓和一條灰狗在調情,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怕被人窺見。

他想起阿娜,從形而上想到形而下。阿娜不但知書達理,情趣高雅,而且五官端正,乳房豐滿,身材高挑,雙腿修長,身段柔美輕盈,骨骼勻稱,特別是一看到她白嫩的纖纖細手,心裏就會想入非非,那皮膚白到連靜脈也隱約可見。而且還手腳麻利,刷鍋洗碗,抹桌子拖地一會兒就做完了,她把整個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他從來沒碰過女人,也沒被女人碰過(當然被小姐非禮過純屬例外),他一向守身如玉。人家都說了,現在找個處女比找個仙女還難,找個處男倒較為容易,比如他至今還是個童男身。他很佩服他的一個朋友,要找的不管長得怎樣,隻要蹲著拉尿的都行。他說女人到了床上都一樣。他做不到,隻有象阿娜那樣的女人他才看得上眼,才會令他心猿意馬,管不住自己。當然他摸過女人的乳房,在脫衣舞廳裏。第一次摸人奶時,想起有一次去澳洲農場擠牛奶,那感覺還真的差不多。 

隔壁傳來的樂曲已到達高潮。 

突然那沉澱在心底的赤裸的欲望攫住了他的神經。他打開電腦裏下載的視頻。他收集了明星的各種影片。他纖細的手指早巳染上惡習,他和別人一樣,毫不吝惜地浪費生命。他希望有一雙聖潔的手拉他一把,把他拉出故事。 

孤獨如腫瘤一樣在體內滋長。他想起母親,從小母親就帶他上地下教會。 

“你是思想的偉人,行動的小子。”阿娜說。     

 “謝謝你的誇獎。”小唐說。   

 “我沒有誇獎你。那天晚上我們三個同床而睡,你居然那麽規矩。那晚我雖然也頭暈,但還能夠胡思亂想,我不停問自己假如你動手動腳我該怎麽辦。”     

 “很失望吧?還能怎麽樣?都一樣。”說著他挪到她坐的沙發上,扳過她的肩。“男女之同的事最無聊。” 

“沒想到你口頭雖壞,行動上卻是個君子。”她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他。 

“口上說自己壞的人,都不會壞到哪裏去,假如不被人勾引的話。”他把她拉近,她溫暖的熱氣吹到臉上。在她回答之前,他用嘴唇封住她的嘴唇。 

“你是個言行不一的偽君子。”她含糊著說。 

他沒有搭話。那對喜歡被人撫摸的乳房帖在胸前,他感到渾身燥熱,血液流動加速。他為她寬衣解帶,那一身細皮嫩肉令他欲火焚燒。他也迫不及待地鬆開皮帶,拉下拉鏈。他們的肉體如蛇一樣纏在一起。她開始嬌聲細喘。快感從他下體擴散開來,彌漫了周身。 

 他的目光在她的胴體上嘻戲。她出汗後的身體散發出蘭花的幽香。她幽幽地說:“這並不證明你是偉人。” 

“男女之間的事最無聊。”他的臉上有秋天的褶痕。秋天是成熟的季節,收獲的季節,也是死亡的季節。 

小唐第二次留下過夜時,他們三個人同床共眠。小唐要了她時,他丈夫知道,卻假裝不知道。   

有天丈夫提早下班,撞見阿娜和小唐在房間裏做愛。他二話沒說把門帶上,到客廳看電視。 

第三次三個人同床而睡時,他們開始玩三人遊戲,三人同時沉浸在欲海裏。兩個男人被她的浪語歡聲弄得神魂顛倒。那雙豐滿的乳房同時讓兩人撫摸、狂吻。而她輸流給他們吹簫。他們玩的遊戲五花八門。她的呻吟聲,在房間裏飄蕩,跳躍,並不斷膨脹開來。兩個男人各自擁著一隻大腿和乳房做蘿。睡蘿中她不時發出如啤酒一樣的笑聲。月光在外麵沮喪地徘徊,黑夜露出帶有恐怖的微笑。 

後來三人經常在一起尋歡作樂,生活中有了新的刺激。 

“三個人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幸福啊。”阿娜說。她覺得自己身上正生長出更多的愛,她可以有無限的愛。 

夜深了,可他睡不著。隔壁房間裏不再有響動。黑暗,如死亡一樣寂靜的黑暗,把所有殘缺的記憶擠在一個空間裏。有酒瓶摔破的聲音,刺破黑暗的深淵,接著兩個醉漢發出歇斯底裏的吼叫。然後是一片沉靜。他感到孤寂已長到刺蝟那麽大了。他知道自己已染上焦慮綜合症。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警車或是救護車發著怪笑開過去了。他希望再聽聽那適合做愛時播放的音樂。終於老鼠開始出擊,好象在黑暗中啃咬著他的內髒,最後把他的靈魂也嚼空。他在牙齒有節秦的響聲中,和往常一樣,把一些模糊的事情想得更加模糊,之後,才沉沉睡了過去。     

他來到一個墓地。夜幕下的月亮被淡黃色的光環環繞著,長了許多膿皰的高大桉樹在風的扇動下沙沙作響。矮木佝僂著身子,在暗影中像鬼怪般地移動。紫色的霧氣四處彌漫。政客們在這裏進行肮髒的交易,歌影星和體育明星在相互爭寵,他們一起揮舞著鐵鏟把文明埋葬,然後從木乃伊身上扯下裹屍布,披在身上,到市場上當作古董叫賣。在光明的角落裏無病呻吟的魔鬼露出綠色的臉在周圍出沒,眼神閃著血光,有阿娜的眼睛,邁克的眼睛,小唐的眼睛。 

他們瘋狂地做愛,臉部的肌肉扭曲痙攣,然後揮舞魔鞭,每人都被抽得遍體鱗傷,黑血飛濺。他們對鞭笞顯出一種癡迷和陶醉的神態,對將受到的最後懲罰和審判更是熱情向往。 

風倏然停止了。一陣腐敗、混濁又美妙的音樂,從空曠的原野飄來,淹沒了整片墓地。鬼魂們開始手舞足蹈,閃著冷漠又淒涼的眼光,張開嘴巴大喊大叫。他卻什麽也聽不見。他們在舉行古老的祭祀儀式,為亂倫而慶典。然後他們向他圍攏。難道要把他當作祭品供奉給神靈為他們贖罪?恐懼在他胸中聚集,一股寒流通過他的脊背,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同時獻身殉道的快感從腳底竄上來,一個完美偉大的形象在眼前誕生。他想起年輕時母親經常帶他去地下教會。 

但在關鍵時刻音樂倏然停止,全部動作凝固在空中,儀式就這麽結束了。然後空氣完全融化,他們邁著輕盈的步伐,紛紛回到棺材。他被遺棄,眼前隻剩一個黑洞,深不可測。他的影子溶入黑暗裏,沒有人性的黑暗裏,他在裏麵留連忘還,那顆破碎的心顫栗不已。 

一隻蟑螂在他不可能注意時爬到他臉上,他一驚,心差點跳出來,做了一係列怪誕的動作。他毛孔悚然,纖細的神經再也經受不起折騰和煎熬。和往常一樣,他擰一下自己的大腿,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夢裏。他想逃遁,希望牆壁上的裂紋擴展,他要躲入裂縫中。 

但裂縫對他的恐懼視而不見。他又拿起筆,用戰戰兢兢的手在本子上塗鴉,隻有這樣才能驅走恐懼,隻有碼字時才能保持頭腦清醒。死亡從天邊傳來美妙的顫音,由弱轉強,不但堅韌而且充滿誘惑。他時而揮筆疾書,時而眉頭緊鎖,左右推敲。他要在他們身上演繹一段離奇的情節。許多計劃已經流產,沒有痛苦的流產,因為沒有風格。他要讓他們死得獨特,他要使謀殺成為曆史的必然,具有美學上的價值,還要非常扣人心弦。同時滿足這幾個因素的謀殺計劃正在醞釀之中。終於他的腦子裏出現了一個故事。但那其實已不是故事,那是現實,可以用手抓住的現實。而惶恐在不知不覺中已蕩然無存。 

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不知廉恥地,六肢如黑色的長春藤一樣糾纏在一起,被一股汙濁的暗流衝走。兩岸被肢解的靈魂,發著嘈雜寂寞的聲音。一張鐵絲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利齒,在遠處耐心地等候。 

他從箱子裏取出已保存多年的西藏寶刀,刀峰在月光下熠熠閃爍。深沉的死亡,從刀刃上躍出,在空氣裏蕩開,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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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藍影 回複 悄悄話 今天俺啥活都沒幹成,就冥思苦想你這個“兩條平行線組成的三角形”。

還是沒想出來,咋組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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