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7日——爹媽探親的中途報告

    爹媽都是工人出身，算不上有文化也談不上修養品位，更不是有錢人。他們把對未來的全部希望，以及自己沒有機會嚐試過的事，都盡最大可能的集中在我的身上。
    小時候風雨無阻的送我去學畫，省吃儉用去城裏文物商店給我買最好的宣紙筆墨，偏偏我是個不聽話不安分的孩子。學了那麽多年工筆，因為再沒耐心描鬆針，直接改投自由奔放的水彩畫；畫到得獎了又沒耐心為了得獎而保守的一遍又一遍重複，改去安靜的素描室向油畫衝刺；畫到表妹那個模特班的女生們差點就被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來客串做人模，突然驚悟到一點——我不是個天才，沒有創作靈感，隻是個臨摹高手而已。將來老老實實當藝術家，餓死；不老老實實當贗品家，坐死，把牢坐死。收收心去考重點高中，然後上個大學，找份兒工作，談場戀愛，結婚生孩子，把一生認真的過完。到這兒為止，爹媽估計是跟著我的變化無常一驚一乍，先期投資雖然都成水泡，好歹也看到我要走常人走的路。不幸的是那年實行改革，中考成績要加算體育分數，結果我和那所隻要進去就意味著將來上哪所名牌大學的重點高中差距了6分。
    幸好總分去上個師範或衛校還是可以的，媽覺得這也是條適合女孩子走的路，偏偏我自作主張的去了旅遊學校學導遊。這個專業當時南通是首屆，小城的人們對導遊的印象僅來自於“正大綜藝”，對現實生活裏是否真的有這一職業，絕大多數人可能都不知道。將來就業問題如何解決？甚至連小城裏哪兒有旅行社都不熟知，爹媽極力反對我的選擇。
    結果我還是去了，帶著與第二名60多分的差異去學校麵試，會場的校長教導主任們個個目瞪口呆，想不通為何會有這麽個成績不錯的學生來報考一所爛學校。雖然，後來的三年證實了他們迎來的隻是個另類獨行的妖孽。畢業了，經過人生至今為止最痛苦的煎熬，終於在旅遊屆內找到自己的一方落腳地，薪水也不比造贗品來得少，如果再和電力局供職的某位男生喜結良緣，那爹媽總算能鬆口氣了。可事情就這麽神奇，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變化永遠趕不上電話......好好的工作，我厭了，可跳槽就是忘恩負義；好好的未來，我煩了，可換畫就是千夫所指，最後隻好出國了。
    終於如人所願，我正常的結婚工作了，可又遙遙無歸期的漂在外麵。什麽時候才能含飴弄孫，合家團聚，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又成了爹媽現在的期盼。
    他們來日本探親，我設想了一套悠樂計劃，讓爹媽好好領略一番東瀛風情，但實際上呢，吃壽司，太腥；喝抹茶，太苦；吃拉麵，少淡；看風景，太靜；感受和風，規矩太大...等等，結果爹媽最喜歡去中華街看雜耍，去商店街買菜，去自助餐廳搓飯。都自助了，也不定愛吃我相中的招牌牛排，結果我爹歡天喜地的吃烏冬、蕎麥、意粉、冷麵、湯麵等等各種麵，我媽則是嚐遍各款冰淇淋，還在上麵加彩糖，加巧克力醬，加果仁，老板怕是樂翻了吧。想想也是，爹媽本就是不追求啥品位派頭的人，我又何必把一些自認為能體現出精品文化骨髓的東西強加在他們頭上呢？喜歡怎麽過就怎麽過，他們玩的開心比我是否完成“體會日本”的任務重要切實多了。本來規劃好一個溫泉+懷石料理，谘詢一下意見，果然爹媽選擇溫泉+螃蟹，得，看起來不懂欣賞就不欣賞了，吃吃大螃蟹也不錯。用我媽的話說就是“吃的樂趣比風景好玩”，難怪現在多了那麽多的專為喜好美食的遊客準備的美食之旅。
    我不聽話了20多年，算下來沒有能實現爹媽曾經寄托在我身上的任何夢想。到底在他們年輕時都夢想過什麽呢？我爹當年參加過工廠籃球隊，卻沒有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感受過NBA，我給他買了一套特街頭特不良特嘻哈的行頭，T恤水桶牛仔褲運動鞋；我媽當年知青下鄉，回城就進了工廠，什麽懷春少女該有的浪漫都沒有得到過，我給她專門買了件鑲著蕾絲邊的衣服，也許平時穿著有些誇張，起碼當我媽穿上它時，能找回一些年輕時的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