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手一方客

收獲了一種恬靜的生活, 像一條波瀾不驚的小河, 流過春夏 流過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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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是什麽?

(2007-12-22 17:41:29) 下一個
       
一不小心就變成一個沒有溫暖,隻有壓迫的地方。外麵的世界固然荒涼,但是家卻可以更寒冷。一個人固然寂寞,兩個人孤燈下無言相對卻可以更寂寞。
 
作為被嗬護的兒女時,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
和人做終身伴侶時,兩個人在哪裏,哪裏就是家。
很多人,一有兒女,家,就是兒女在的地方。兒女在哪裏,哪裏就是家。

如果,你可以告訴我,什麽是家,我就可以告訴你,什麽是永恒。
                              ──龍應台

     
    李煜(李後主)這個人,真是讓人一言難盡。作為南唐國君,在政治上庸駑,生活上浮華,又癡迷佛教,治國無方--嚴格講,隻是不務正業,致使富強的南唐為宋所滅。作為一個亡國之君,在曆史上,一直為後人不齒…….

   然而,在中國文化史上,李煜卻堪稱一代才人。他工書法、善繪畫、精音律,通詩文。造詣之深,尤以詞為顯著。可能正因為他的亡國痛,他的很多詞句都和家國相連,為世人熟誦。以至很多佳句今天仍成為文人墨客的日常引語。

    
千裏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這不僅是當年一代後主李煜的寫照,也是如今龍應台的處境。自然,龍應台今天發表的“家”,就有了地道的李煜的那種愛恨交加的味道。如今,我們這些身處海外的老者,哪個對家國故園,沒有這般切膚的感覺。
  

    人們常說,去過海外的人才知道什麽叫愛國和家。那種愛,就是這種萬般的無奈,千般的惆悵,加上萬千的思念和衷心的祝願.... 那都是心底的、骨子裏的、沒有遮掩的、說話是直白的; 那都是永恒的、千古不滅的、一代一代相傳的,----從李煜到龍應台,從國君到平民,無一例外。


家  
   ---- by  龍應台 ( 2007.12.21)

千裏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

     當場被讀者問倒的情況不多,但是不久以前,一個問題使我在一千多人麵前,突然支吾,不知所雲。

 他問的是,「家,是什麼?」

 家是什麼,這不是小學二年級的作文題目嗎?和「我的誌願」、「我的母親」、「我的暑假」同一等級。怎麼會拿到這裡來問一個自認為對「千裏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早有體會的人?
 問者的態度照懇懇的,我也隻能語焉不詳蒙混過去。這麼難的題啊。

 作為被人嗬護的兒女時,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早上趕車時,有人催你喝熱騰騰的豆漿。天若下雨,他堅持你要帶傘。燙的便當塞在書包裡,書包拎在肩上,貼身還熱。週末上街時,一家四五口人可以擠在一輛機車上招搖過市。放學回來時,距離門外幾尺就聽見鍋鏟輕快的聲音,飯菜香一陣一陣。晚了,一頂大蚊帳,四張榻榻米,燈一黑,就是黑甜時間。兄弟姊妹的笑鬧踢打和被褥的鬆軟裹在帳內,帳外不時有大人的咳嗽聲,走動聲,竊竊私語聲。朦朧的時候,窗外絲緞般的梔子花香,就幽幽飄進半睡半醒的眼睫裡。帳裡帳外都是一個溫暖而安心的世界,那是家。

 可是這個家,會怎樣呢?

 人,一個一個走掉,通常走得很遠、很久。在很長的歲月裡,隻有一年一度,屋裡頭的燈光特別燦亮,人聲特別喧嘩,進出雜踏數日,然後又歸於沉寂。留在裡麵沒走的人,體態漸孱弱,步履漸蹣跚,屋內愈來愈靜,聽得見牆上時鐘滴答的聲音。梔子花還開著,隻是在黃昏的陽光裡看它,怎麼看都覺得淒清。然後其中一個人也走了,剩下的那一個,從暗暗的窗簾裡,往窗外外看,彷彿看見,有一天,來了一輛車,是來接自己的。她可能自己鎖了門,慢慢走出去,可能坐在輪椅中,被推出去,也可能是一張白布蓋著,被抬出去。

 和人做終身伴侶時,兩個人在哪裡,哪裡就是家。曾經是異國大學小城裡一間簡單的公寓,和其他一兩家共一個廚房。窗外飄著陌生的冷雪,可是臥房裡伴侶的手溫暖無比。後來是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城市,跟著一個又一個新的工作,一個又一個重新來過的家。幾件重要的傢俱總是在新的城市裡一點一點添加或丟棄。牆上,不敢掛什麼真正和記憶終生不渝的東西,因為牆,是暫時的。在暫時裡,隻有假設性的永久和不敢放心的永恆。家,也就是兩個人剛好暫時落腳的地方。

 可是這個家,會怎樣呢?

 很多,沒多久就散了,因為人會變,生活會變,家,也跟著變質。渴望安定時,很多人進入一個家;渴望自由時,很多人又逃離一個家。渴望安定的人也許遇見的是一個渴望自由的人,尋找自由的人也許愛上的是一個尋找安定的人。家,一不小心就變成一個沒有溫暖、隻有壓迫的地方。外麵的世界固然荒涼,但是家卻可以更寒冷。一個人固然寂寞,兩個人孤燈下無言相對卻可以更寂寞。

 很多人在散了之後就開始終身流浪。

 很多,一會兒就有了兒女。一有兒女,家,就是兒女在的地方。天還沒亮就起來做早點,把熱騰騰的豆漿放上餐桌,一定要親眼看著他喝下才安心。天若下雨,少年總不願拿傘,因為拿傘有損形象,於是你苦口婆心幾近哀求地請他帶傘。他已經走出門,你又趕上去把滾燙的便當塞進他書包裡。週末,你騎機車去市場,把兩個女兒貼在身後,一個小的夾在前麵兩腿之間,雖然擠,但是女兒的體溫和迎風的笑聲甜蜜可愛。從上午就開始盤算晚餐的食譜,黃昏時,你一邊炒菜一邊聽著門外的聲音,期待一個一個孩子回到自己身邊。晚上,你把滾熱的牛奶擱在書桌上,孩子從作業堆裡抬頭看你一眼,不說話,隻是笑了一下。你覺得,好像突然聞到梔子花幽幽的香氣。

 孩子在哪裡,哪裡就是家。

 可是,這個家,會怎樣呢?

 你告訴我,什麼是家,我就可以告訴你,什麼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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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後主的詞


 望江南

閑夢遠,南國正芳春。 
船上管弦江麵淥,滿城飛絮滾輕塵,
忙殺看花人!

     又

閑夢遠,南國正清秋。
千裏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
笛在月明樓。

破陣子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幾曾識幹戈。 
一旦歸為臣虜,沉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
垂淚對宮娥。

     虞美人

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 
憑闌半日獨無言, 
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
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麵冰初解。
燭明香暗畫樓深,
滿鬢清霜殘雪思難任。

        又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還似舊時遊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
花月正春風!

    又

多少淚,斷臉複橫頤。
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
腸斷更無疑!

  烏夜啼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烏夜啼 

昨夜風兼雨,簾幃颯颯秋聲。 
燭殘漏斷頻倚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相見歡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浪淘沙 

往事隻堪哀,對景難排。
秋風庭院蘚侵階。
一任珠簾閑不卷,終日誰來?
金劍已沉埋,壯氣蒿萊。
晚涼天淨月華開。
想得玉樓瑤殿影,空照秦淮!

   浣溪紗

轉燭飄蓬一夢歸,
欲尋陳跡悵人非,
天教心願與身違。  
待月池台空逝水,
蔭花樓閣謾斜暉,
登臨不惜更沾衣。

    浪淘沙令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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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 回複 悄悄話 是啊,家,就是夜來時一個人的歸宿點。

在人生不同的季節,人就像候鳥,每個人有自己不同的窩---不論是自造的,還是他人搭建的;不論是長久的,還是短暫的;不論是豪華的,還是簡陋的。 家,在那一刻就是每個人可以寄托自己的地方。對那個時間點來講,家是什麽,條件於人並不重要。

不同的家有不同的味道。不同的家有不同的載荷。大家有大家的難處,小家有小家的煩惱。一個人可以是個家,一班人也可以是個家。蕪薅深處可為寄,華廈頂端也作家。

既然人生是過客,家,也就是一個人的客棧了。至於在深山老林在江海湖泊,在現實世界在虛擬部落,在親情家園在夢鄉仙閣,人和家,那時刻,真是一夢玉樓,天上人間。
罷了 回複 悄悄話 家是什麽?說老實話,以前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落葉或許會說,家是土壤;潮水或許會說,家是海岸;夕陽或許會說,天邊是家;歸燕或許會說,家是鳥巢;而我,一個大活人,卻給不出一個明確的回答。

在我小的時候,家就是一所能遮風擋雨供我吃住的房子,雖然房子不夠大,飯也常常吃不飽。實在記不得這幢房子裏到底有沒有溫馨和親情。後來,家與我是一個周末停靠的驛站。周末將髒衣服帶回家去洗一洗,稍稍改善一下夥食,養一養精神,為下一周的拚搏積蓄能量。那時候,家人之間好像彼此客氣了不少,當空氣中總透著一絲涼意。再後來,家成了一盤圍棋,女人是白子,男人是黑子,圍合、衝突、平衡;再圍合,再衝突,再平衡,周而複始,像極了一盤永遠下不完的棋。一直到我有了孩子之後,家才終於有了些許真正的涵義。更確切地說,那是我孩子們的家,那是我為孩子們建造的一個遮擋嚴寒,溫暖的避風港。雖然家中時而吵鬧,時而和諧,但畢竟有了勃勃的生氣,有了些許希望和溫暖。每當夜幕降臨時分,家裏那盞橘紅色的燈便會在我心中冉冉升起,召喚我回家。我不知道等孩子們長大飛走後家又會成為什麽。我想,以我的秉性我或許會以四海為家,我或許會化作一葉小舟,寄餘生於江海。

沒想到老哥也喜歡李後主的東西。李後主的詩詞兼有剛柔之美,且婉約而纏綿,在晚唐五代詞中別樹一幟。我非常讚同納蘭性德所說:“花間之詞,如古玉器,貴重而不適用,宋詞適用而少質重,李後主兼有其美,饒煙水迷離之致。”

李後主在《野客叢談》中有兩句詩:“萬古到頭歸一死,醉鄉葬地有高原。”讓我這個海外遊子心生感懷;是啊,“哪廂紅塵無春意,何處黃土不埋人!”或許,我真正意義上的家就是黃土吧!


閑著不能白閑著 回複 悄悄話 楊子大哥啊,你的每一篇博文都能讓俺增長見識啊
謝謝分享

又到年底了,我這裏先給你一個叩拜了

一切都好,一切都安!
蘇鄉門地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老者”分享好文! 節日快樂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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