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是30年。77級的那批人,如今年齡都知天命了,年逾花甲的也不在少數。在那不講學術學業學位的12年裏,他們被趕到了鄉下、山裏、礦井、工廠、邊疆,能趕上恢複高考的第一班車,可以說要多幸運就有多幸運。且不論這批人現在活得好與不好,那時候大大多數都是非常感激老鄧的。那時候的小平就是改革,就是希望,就是出路。人們謳歌他,說是“春天來了(郭小川語)”。
喝水不忘挖井人。追憶往事,知道是誰促成了鄧小平一錘定音恢複高考,不論對77級還是後來人,都是一件美事。
1。
當年是百業待興,尤其高等教育和大多數的科研機構。 那時候,各部的部長是相對強勢的,像鐵道部(萬裏),石油部,各個工業部,(那像現在弱勢的部長,強勢的總理,什麽事都要總理過問,累死了總理,閑死了部長)。麵對各自的局麵,各部長都希望自家的工作能上去,不僅敢想,也敢幹。
當時的教育部長是劉西堯。湖南長沙藉,出生在四川成都,在南京上的高中。劉西堯1934年到1937年在武大讀書時參加革命,就在洪山區(武大所在地)和大冶區當書記,37年抗戰爆發後成為“鄂東”政委(注意,那時候周恩來郭沫若住在珞珈山,想必他們認識),獲開國少將軍銜。57年入京工作,負責籌建國防科工委,任常務副組長。65年起作周恩來的日常聯絡助手。75年起任第二工業部(核工業部)部長。1977年1月25日當上教育部長。他啟用了44歲的校友劉道玉(留蘇時的留學生主席,因64年反蘇歸來被總理迎接而名噪一時)任高教司的司長,著手開展高教改革。
劉西堯和劉道玉希望把高教搞上來,組織了多次的專家座談討論,希望找到一個突破點。1977 年7月初,教育部牽線,開始籌組“全國科教工作座談會”。希望利用科學界和教育界名人,直接向負責教育科研的的副總理方毅當麵反映他們對教育的看法。當時劉道玉圈定了代表教育界的15位大學代表。
劉道玉畢業於武大化學係,他把自己係裏的老師、耿直的查全性副教授拉去了。查先生50年畢業,57年到蘇聯學習(劉道玉後來到了蘇聯學習)。查全性副教授的父親查謙是民國時期的名教授(見李約索寫的《中國科技史》就有提及查謙)。
2。
1977年8月2日,座談會在人民大會堂江蘇廳或台灣廳開幕。住在旁邊的北京飯店。參加座談會的大學代表有北大的周培源、沈克琦,清華的何東昌,複旦的蘇步青,南開的楊石先,吉大的唐敖慶等15人,科學院的代表有金善寶、張文佑、吳文俊、王大珩、周培源、錢人元、鄒承魯、郝柏林等。總共四十多人。
對於這種座談會,一般像鄧小平和方毅高級領導,聽一下秘書對會議的匯報就是了,頂多在開幕式閉幕式講幾句也就不錯了。那時鄧小平剛複出,並且這是他公開參加的第一個活動,他和方毅從頭一天討論起就每天準時到會,和大家一起討論,一起散會。在五六天會議期間,鄧小平都全程參加。隻有一個半天因外事活動,他非得走不可,就給大家放了半天假。其他時間,他認真聽取代表發言,很少插話。
與會的大部分大學代表對於大學的現狀很不滿。當時,大學招生采取的方法是各級組織推薦“又紅又專的無產階級青年”。倒不是說大家對工農兵上大學有意見,隻是普遍覺得,政府讓工農兵上大學的初衷雖不壞,但由於入學沒考試,學生的文化程度就沒法控製。有的學生還行,有的差得很遠。由於沒分級,同一班學生的文化水平參差不齊。而當時又有另外一個口號,就是“不讓一個階級弟兄掉隊”。這口號本身沒什麽大錯,但是,把招生情況和這口號合並起來,在教學中就變成了“就低不就高”——所有的教學工作都是按照文化水平最差的學生來進行。這樣,教育水平就非常低了。而且你沒辦法控製,你不知道他什麽會,什麽不會。有些學生甚至連小學的東西都不會,你要讓他不掉隊,大家都得等他,大學就變成小學、中學了。因此,要真正在工農兵中培養出大學生來,也不能用這個辦法。長此以往,對國家民族的發展將會造成危害。大家都憂心忡忡,而又無可奈何。清華的何東昌就無奈地說,現在的清華成了清華中學甚至清華小學。
存在的另一個問題是:大學教師都是知識分子,他們的社會關係也大都在知識圈。知識分子當時雖然不是敵人,但被稱為“臭老九”。所以,知識分子的子弟中能上大學的就很少很少了。這一批人在自己的家裏,以及在其周圍的社會關係所接觸到的一些青年,極少有上大學的。大家對這個現象,也很不滿。查先生的大兒子初中畢業後下農村3年,回城當工人5年,當時在武重車間工作;女兒76年高中畢業後,下鄉到鍾祥勞動;而小兒子當時在讀初中。因此,大家對家屬和親友中青年人前途的關注也是不可避免的。
3。
於會的大都是非常著名的學者,所以頭兩天查全性這個晚輩並沒有發言,隻是聽別人說。
據當時的高教司司長劉道玉的回憶“會議已進行三天了,來自武大的一位代表一直沒發言。該代表說,本打算講的,別人都已講了,你看我講點什麽為好?……我向這位代表建議說:“代表們講了很多意見,但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沒講,那就是由遲群一夥在北京兩校推行的‘十六字’招生方針----自願報名,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學校複審。會前,我在天津、順義縣作過調查,廣大群眾一致認為這是一個開後門招生的方針,強烈要求推倒‘十六字’方針,恢複統一高考,而且廣大工農子弟說,他們不怕考。因此,希望你明天就集中講這個問題,明確提出推倒‘十六字’方針。”
劉道玉提到的那位來自武大的代表就是查全性。查全性在發言中提出,招生是保證大學教育質量的第一關,就像工廠原材料的進廠驗收,沒有合格的原材料,就不可能生產出合格的產品。當前新生的質量沒保證,部分原因是中小學的教育質量不高,而主要的矛盾還是招生製度。不是沒合格的人才可招,而是現行製度招不到合格的人。如果我們改進了招生製度,每年從600多萬高中畢業生和大量的知識青年、青年工人中招收20多萬合格的學生是完全可能的。現行招生製度的弊端首先是埋沒人才,一些熱愛科學、有前途的青年選不上來,一些不想讀書、文化程度不高的人占據了名額。其次是敗壞社會風氣,助長了不正之風,而且越演越烈。今年的招生還沒有開始,已經有人在開始請客送禮,走後門。另外還影響了中小學學生和教師的積極性,連小學生都知道:“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
大家還建議,大學招生名額不要下放到基層,改由省、市、自治區掌握。按照高中文化程度統一考試,並要嚴防泄露試題。考試要從實際出發,重點考語文和數學,其次是物理,至於化學和外文則可暫時要求低一點。從語文和數學的成績,可以看出學生文化程度和抽象思維能力。另外,要真正做到廣大青年有機會報考和選擇專業。應屆高中畢業生、社會青年,沒有上過高中但實際達到高中文化水平的人都可報考。查全性的發言結束後,吳文俊、汪猷等人都發言表示支持。
雖然查全性的回憶與劉道玉的回憶有少些不同,但兩人回憶的會議主體流程是一致的。其實他講的內容並沒什麽新奇,當時大家都這麽想,隻是要有一個人說出來,要敢於說出來。
4。
副總理鄧小平聽得很認真,問了他旁邊的教育部長劉西堯,“今年改恐怕來不及了吧?”,劉說應當來得及,招生可以晚兩個月。不然又招一堆不合格的,浪費就大了。 (那時候的小、中、大招生都是冬季,每年以春季為第一學期)。
鄧再次問劉,一定來得及?劉說,來得及。
小平隨即一錘定音,"那好吧,我們今年就恢複文化考試”。
其實77年的招生計劃早就訂了,還是像往年一樣按推薦進行招生。對全國招生工作人員來講,就是要推翻重來,因此中央有關各部和教育部連續44天不停地開教育工作會議,討論第一次恢複進行大學考試招生的具體事項。包括暫停印行《毛選》第五卷,讓出印刷廠來印刷高等教材---在那“兩個凡是”的年代,這是何等的魄力。
1977年10月12日,國務院批轉了教育部根據鄧小平指示製定的《關於1977年高等學校招生工作的意見》。文件規定:廢除推薦製度,恢複文化考試,擇優錄取。
1977年10月22日,中央廣播電台和各大報紙,將這個重大消息公布於眾。並且強調,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撓考生的報考。恢複高考永遠地寫進了曆史的一頁,成為人們永遠的記憶。
1977年冬天,人們奔走相告,人們笑逐顏開。全國各行各業的1600多萬的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和工廠青年參加複習準備----僅僅48天的複習時間。
1977年12月11日到13日,全國570多萬人參加了第一屆考試。四門課:中文,數學,理化(物理化學),史地(中國簡史,黨史,中國地理)。
1977年這一屆,共錄取大學本科18萬人,大專生3萬多,正式中專生約5萬。共錄取本科、大專、中專生27萬。
1978年夏季的78級考試又有新舊考生590萬,錄取本科生約28萬。
5。
恢複高考,使得登上77列車的人成了時代的第一批幸運兒。他們從此徹底改變了人生的軌跡。
恢複高考,使得祖國的教育和科研開始步上正規。國家人才短缺的局麵開始破冰。
恢複高考,是鄧小平一係列改革開放過程中的的第一個真正的“改革”體現。也是他完成的改革項目中相對來說最徹底最完整的一項。
1980年劉西堯被派往四川當書記。
1981年對恢複高考起了推動作用的劉道玉被國務院任命為武大校長,他率先在全國高校實行學分製,高教學籍製、插班生製、導師製、取消輔導員等一係列改革措施。曾出版《高等教育改革的理論與實踐》、《知識·智力·創造力》等10多部著作。1985年獲得法國總統密特朗頒發的最高榮譽勳章。恢複學位製是1981年教育部的事了,那時他已經不在其位了。
查全性繼續回他的武大化學係當教授,80年成了化學部的院士。1987年獲得過國家自然科學的三等獎。編著了《電極過程動力學導論》。
77級的那批人,除了極個別應屆畢業生之外,極大多數都是從農村、農場、兵團、部隊、工廠、學校(中小學老師)、赤腳醫生和待業青年走上來的。如今,他們的大多數都是教授,院士,校長、部長和廳長,以及各行各業的骨幹。
從77年恢複高考到現在,中國的本科畢業已經達到1千5百萬,這是何等級別的人才積累。(教育部公布的數據是:三十年來,本科、大專、中專生共錄取達3600萬),這一切都是從“恢複高考”的一錘開始的.
僅以此文紀念那些在三十年前對恢複高考做出了貢獻的人。
1977年12月1日 上午考政治,下午考語文;12月2日上午考數學,下午考理化。
1977年11月30晚我躺在青年點的寒冷的土炕上,一點都沒睡著。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好像沒有東西可吃,因夥房還沒開。我,Xu 和 Gao 三人在黑暗中向5裏外的公社走去。剛下完暴風雪,很多雪崗超過1米深。我們深一步淺一步好不容易在7am之前到達公社的考場。
1977年12月1日
上午考政治。 當中有一題是論領袖的作用,30分,是讓你歌頌華國鋒的。所有的題我都複習過,如果狀態好,能答90分以上。但我困極了,什麽也想不起來,心神不定,隻得58分。政治是可以出力最少,最容易得高分的。
下午考語文。開始我選一在沸騰的日子裏,寫粉碎四人幫的日子,寫了幾分鍾,不順利,即不能一氣嗬成,就改寫談青年時代,寫我的青年時代應該像雷鋒一樣,服務於國家,服務於社會,成為有用的人。語文我得62分,而我覺得能得82分。
1977年12月2日
上午考數學,我答完題還有10分鍾。就檢查是否有錯。有一道簡單題是用等比級數計算利息的,我算對了,5年每年利息20%。但交卷前1分鍾,我突發奇想將它改為等差級數。丟了這13分,太緊張了。數學得86分。靠這分將我送進重點大學。
下午考理化,物理60分滿,化學40分滿。化學可能隻得8分。理化得52分。
考完試,我們三人在公社唯一的小飯館吃了一頓飯:白菜炒豬肉外加每人一碗地瓜酒,我請客,共YMB 2元。回點裏的路上,在一個朝陽避風的雪窩裏,我們躺下睡著了。我夢見我上了大學。等我們被凍醒,天已經黑了。
連續倆天睡不著覺使我的精神狀態極差,無法聚精會神地考試,就像發燒一樣。少拿了50 - 60 分以上。
那時我要離開青年點,僅此一條路,壓力大。
從1977 年10月22日 到 1977年12月1日,從農村跑回家去複習,還被我們公社以如果不天天上工參加秋收,就不允許報名。最後不得不回到點裏,晚上在煤油燈下苦讀,拚命自學。一日,我父親來到150裏外我的青年點,特意來輔導我物理。他對我的電學和力學綜合題不放心。其實高考的題遠比他教的簡單得多。我的成績不好主要是我沒睡著覺。
感謝我父親,在1000多名知青中,隻有我的父親一人來到農村給兒子輔導一天。那時他沒有任何能力給我走一點點後門來幫我任何事。
我父親在工廠裏主動請纓去輔導廠裏的青年人高考,這樣他就可以脫產複習。他給了我極大的幫助同時也在自信心上給了我很大的打擊。他總是用他在大學裏全優的成績的心態來看待我。
15 年以後,即1992年,我才知道我的高考成績。
當時我父親告訴我,我平均 70 分有希望進中專。進大學得平均80 - 90分以上,進重點大學需平均90分以上。他用當年他考大學的成績來衡量我們。
全省48萬考生,僅錄取8000餘人。遼寧是高校大省,但是重災區啊!後來又增加了幾千走讀生。
我們公社1000多知青,僅4人上大學。其中我們三個是從同一個樓下鄉的。如今我們三個都在mg.我們三個上大學在附近引起不小的動靜。家長們把我們作為孩子們榜樣,拚命抓學習。結果,1980年,我們樓考上9個,而且是很搗蛋的孩子們。
那時先填誌願後考試,第一誌願沒有錄取就隻有落榜了。省高考第一名和第二名都落榜了。狀元365分沒有被清華錄取因年齡大(31歲,1977),沒有學校要。省裏和我們學校商量讓我們學校錄取,最後經特批,進了我們學校。第二名倆個月後進了走讀班。狀元兄弟姐妹5個同時考上了大學。
謝謝你的好文章。
我語文得62分。我們省48萬人參加高考,第一次隻錄取8000。後來走讀生又錄取了一些。我們公社1000多知青隻考上4個。其中我們三個是從同一個樓下鄉的。我們三個現在都在美國。
我語文得62分。我們省48萬人參加高考,第一次隻錄取8000。後來走讀生又錄取了一些。我們公社1000多知青隻考上4個。其中我們三個是從同一個樓下鄉的。我們三個現在都在美國。
我語文得62分。我們省48萬人參加高考,第一次隻錄取8000。後來走讀生又錄取了一些。我們公社1000多知青隻考上4個。其中我們三個是從同一個樓下鄉的。我們三個現在都在美國。
在恢複高考的三十年間,本科大專中專學校共錄取了三千六百萬人。
高校錄取率從一九七七年的百分之四點七到二00六年的百分之五十六點八五。
中國自一九九九年起實施了大規模的高校擴招,一九九八年全國普通高校招生一百零八萬人,到二00二年全國高校計劃招生已達兩百七十五萬人,增幅高達百分之一百五十四點六。
二00七年,全國計劃招生五百七十萬,高考報考人數首次突破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