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丁的科學觀

譯者注：奧古斯丁（354-430）是著名的基督教聖徒、神學家，他的《論基督教教義》側重於探討基督教的認識論，其中有一部份探討如何使用世俗的學問幫助我們理解神的話語。他強調我們要分辨什麽是迷信，什麽是正確的認知。在他看來，對自然人文的認知是對神的認知的一部份，對外界事物的觀察實證是明白神啟示的方式之一。他的討論相當深入廣泛，在他的時代甚至還沒有“科學”這個詞，但他對認知的觀點與後世的科學精神非常一致，他討論的範圍甚至超過一般“科學”所指，還涉及藝術、體育。

《論基督教教義》第二章節選
（de doctrina Christiana by Augustine，轉譯於英文版On Christian Teaching, translated by R.P.H. Green）

在世俗社會裏有兩種不同的知識，一種是對於從人來的事物的知識，一種是對從神來的事物由人觀察而得到的知識（譯者注：這裏從人來英文原文是instituted by men，與神create萬物並不矛盾）。在那些對於從人來的事物的知識裏麵，有些是迷信，有些不是。

迷信包括：製造和崇拜偶像，把神創造的事物、秩序當做神來崇拜，與鬼怪的交易相關的東西（比如妖魔術）。這最後一類包括驅魔飾品，還有醫學人士也同樣反對的一些巫術，比如念魔咒，畫鬼符，使東西懸空、舞動的一些法術，做這些事的目的不是醫治身體，而是要把一種秘密或者公開的意義賦予他們所謂的“物器”，他們試圖用這個“物器”這個空泛的詞來讓人覺得這不是使法術的人，而是大自然在起作用，比如是那個特別的耳環、戒指、做法事時候得到的特別意念。除了這些以外還有很多無用的事情：身體抽筋了要怎麽做，你和人同行時有狗從你們中間經過要怎麽做。有些很迷信的人便要去打那狗，結果常常反遭其害，被狗咬了，反而要去看醫生。另外還有一些例子：從自家門口過的時候要順著街沿走，穿鞋打噴嚏就要倒退到床邊，出門摔跤就不能出門，衣服被老鼠咬了是大大的壞兆頭可就大了。對最後一件事，Cato說過一句妙語，老鼠咬拖鞋不算是壞兆頭，拖鞋咬老鼠那才是。

這中間也包括很要命的一種迷信就是星相術，他們也確實研究人出生時星體的位置，有時候也推算對了，但他們用這個來預測人的行動和行動的後果卻是非常嚴重的錯誤，將無知的人奴役。自由的人們花錢去看星相家，結果將自己賣給麥斯（羅馬戰神，即火星名）或者維納斯（羅馬愛神，即水星名）為奴。其實星體、月份的名字有什麽關係呢？不久以前，羅馬曾試圖將水星以凱撒來命名。七月、八月以前是以異教神的名字命名（Quinctilis, Sextilis），後來又改為以人的名字來命名（Julius Caesar, Augustus Caesar）。在這些星球有名字以前，它們早就在天空運行，後來有名的人死了，人為了權力、虛榮心的緣故才改為這些死人的名字，希望自己也能靈魂升天與這些人同在天庭。不管人叫它們什麽，星體是神所造，按他的意願安排，早就存在，按規律的軌道運行，季節也可依此而定，人出生的時候的星體位置是按其所造的規律就預定的。

用星體的位置來推測人的個性和行為是極大的錯誤，極為荒謬。雙生子可以幾乎同時出生，他們有同樣的星座，卻可能一個快樂、一個悲傷，比如以掃和雅各，雅各出生時“手抓住以掃的腳跟”（創世紀25：26），但兩人的性格、磨難和成就卻大相徑庭（創世紀25-37）。他們各自出生時的星體的極小差距，就算是造成了兩人人生的巨大差別，但星相家卻不能確知，所以星相家的預測肯定不可能正確。因此，星相家的星象圖是人所創立的學問，而且這一種是與魔鬼立約的事。

清除了迷信，我們也要考察那些由人創建的非迷信的認知，不是與魔鬼立約，而是人與人立的約定，那些由人斷定有意義而有意義的都是人創建的，有一些是膚淺、自我中心的，另外的是有用、必要的。演戲的時候如果演員的動作有自然的意義，而不是由人創立、立約的意義，那就無需旁白的解釋。以前演戲的時候是有旁白解釋的（譯者注：當時的希臘悲劇是以強烈的象征手法來表現的），現在有些老年人可能還記得。就算是現在，如果有人對演戲不熟悉的話，去看戲隻會看得一頭霧水。而繪畫和雕像與其表現對象之間的關係是很清楚的。這些都是一些膚淺的人類的創見。無數的小說和浪漫故事，在虛假中給人極大快樂，這也是人的創建。虛假是人的很特別一樣東西，是人所獨有的。但也有有用的創建，比如以衣飾來區分人的性別和職位，沒有這些社會就很難運作。還有重量衡、錢幣，這些都依國家民族不同。如果它們不是人創建的，就不會因民族、政府而不同，人的這些創建是生活必需的，基督徒不應該回避，在合理的範圍內，應該研究、記憶。

有些人的創建是模擬自然的，與魔鬼有關的那些我們要棄絕，但隻是與人相關的那些應該接受，除了那些自大、膚淺的。特別是文字，離了它我們就無法讀寫，在一定程度上還要了解多種語言。還有比如速寫，這不是迷信，也不會使我們自我中心，隻要我們不要花過多不必要的時間。

有些人類的傳統不是人創建的，而是研究神創建的秩序，這些就不是屬人的。有一些與人體的感覺有關，有些與頭腦思想有關。我們對這些東西可以根據自己的知識、見聞、經曆來理解、判斷、相信。

曆史這門學科是對過去事件的揭示，大大地幫助對聖經的理解。在路加福音中我們得知主是在大約三十歲的時候受的洗，他其後的時間可以通過他的活動來判斷，但更重要的是將世俗的曆史與聖經的記載相印證，我們可以確知主在世的年日。

曆史記載了人類過去創建的東西，但曆史學本身卻不是人的創建，“是什麽”與“應該是什麽”是有差別的。曆史忠實地記載過去，用符號占卜卻試圖指導以後怎麽做，提供不可靠的建議，而不是可靠的信息。

除了對過去事物的記載，還有對現在的事物的記載，比如地質學、動物學、還有關於植物、石頭的研究，這些如我前麵講到的，能幫助我們對聖經的理解，但不應該用於協助迷信。“將這種植物磨成粉服用後你的肚子疼會好”是一回事，“將這種植物係在你的脖子上你的肚子疼會好”是另一回事。一種是有益處的醫藥，一種卻是當受譴責的迷信。如果沒有念咒畫符一類的事，有時候不好確定係在脖子上的植物是靠自然的作用治病呢 ― 這是可以自由使用的― 還是靠著某種神秘的聯係來起作用的― 這種情況下越是有效，基督徒越是要小心。當藥粉的作用沒有很明顯的解釋時，使用者的態度是關鍵。

天文學不是故事，而是實在的記錄。大部份人對月亮的軌道很熟悉，但很少人能無誤地了解其他星體的運動。這種知識雖然不是迷信，但對我們理解聖經沒有太大的益處，還常常成為阻礙，因為容易被用於愚妄的預言。但通過現在的記錄，我們有可能能推算以前的軌跡，也有可能預測未來的位置，這不是猜測，而是確定的。隻是我們不要將它與我們的行動聯係起來，像星相術士那樣。我們的興趣隻是星體本身。就像有人仔細研究月亮，那麽知道它現在的大小，就可以判斷它在過去某個時間，或者未來某個時間的大小。有知識的天文學家可以同樣地了推斷其他的星體的變化。

再談談其他的製造藝術，這包括工匠工作的結果，比如房屋、桌凳、舟船等等，或者是提供一種讓神做工的工具，比如醫藥、農業、航海，或者製造的是一種行為，比如舞蹈、跑步、摔跤，所有這些藝術的知識源於以前的經驗，因此可以推斷以後將有的經驗，這些工匠的做工不過是將他以前的經驗與他將來的計劃聯係起。我們使用這些知識可以幫助我們知道聖經與之相關的記載，除此之外，除非我們需要，我們不要過多使用。

現在我們還剩下要討論的認知與物理感官無關，而是頭腦的思辨。這主要是邏輯與數字的學問。邏輯對於我們理解和解決聖經中的各樣問題有無比的重要性。但我們要小心不要很幼稚地著迷於給對手製造邏輯陷阱，邏輯詭辯法很多，專門把錯誤的推論偽裝成正確的推論。比如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你不是我”，這當然很對，他然後說“我是人”，這也很對，然後他說，“所以你不是人”。這是聖經所批評的。.

邏輯中也有歸謬法，這是一種正當的邏輯，通過從對方論點推導出明顯的錯誤來指出對方本來論點的錯誤，比如使徒保羅在哥林多前書15：13-14，從“若基督沒有複活”，推出“我們所傳的便是枉然”以及“你們所信的也是枉然”，這些結論是錯誤的，因為基督確已複活。還有歸謬法在假設中同時有正確的前提和錯誤的前提，這中間歸繆邏輯的正確與否用基督教以外的學問就可以知道，但從邏輯中推知哪些前提是正確的，哪些前提是錯誤的需要聖經的指導。

但知道邏輯的正確與否不等於知道論點的正確與否，邏輯隻涉及論點之間的推論關係，在已知的正確論點基礎上，我們通過邏輯可以得知不確定的論點是否正確。有些人知道了邏輯推論的規則，就自大起來，以為論點的正確就在這中間了。相反，也有人知道正確的論點，卻因為不了解邏輯就對自己的知識自卑，知道正確的論點其實更重要。

說到數字的研究，就是最笨的人也能看出來這不是從人來的，而隻是由人研究而發現的。各地的方言發音會不同，但3乘以3一定等於9，9一定是個平方數，6乘以1.5一定等於9，9一定不能被2整除，這些一定不會變，不管數字是作為純粹的數，或是用寫、說或者比劃表達出來的數字，都有固定的規律。這些不是由人來的，而是由人腦的理智發現的。

哲學家們，特別是伯拉圖，的理論，如果是真實的，又與我們的信仰一致，就不需戒備，應該用於己用，因為它的作者並無權擁有它。這就好像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時候，埃及的財寶中有偶像，這是以色列人避開的，但也有車輛、財產、衣物，以色列人就憑著神的命令而占為己有。同樣的，世俗的和異教徒的學問中有錯誤的、迷信的、無用的，我們就該靠基督的指導避免，但另外也有使人頭腦得自由、當為真理所用的學問，還有有用的道德規則，以及他們所寫的一些關於獨一真神的正確的話，這些財寶不是由他們所創造的，而是來於普遍的規律，我們當去除魔鬼對這些財寶的使用，而將它們用於正道，傳播福音。還有就是衣物，也就是從人來的事物，其中有社會必需的，就要用於為基督的目的。這正是很多信主的好基督徒所作的。摩西自己也是“學了埃及人一切的學問”（使徒行傳7：22）。異教徒的社會充滿迷信，如果知道這些知識會被改造用於敬拜神，摧毀偶像，他們一定不會把這些知識留下，但他們就象以色列人出埃及時的埃及人，在無知中把這些財寶給了以色列人，這就是一個預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