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

我坐在醫生的辦公室裏。
四周的牆壁雪白，白的晃眼。
我知道我的臉色也是蒼白如紙。
醫生進來，握了一下我的手，坐了下來。
“抽煙喝酒嗎？”
“不。”
“有什麽病史嗎？”
“沒有。”
“What I can do for you today?”
“胸口痛。”我捧著心說。
“怎麽個痛法？”
我說了半天說不明白，我的英語不夠用，而這個痛就是說不上來的痛。
“痛了多久？”
“有一陣了。”
醫生用聽診器在我胸口聽了一陣，然後疑惑地說：“挺正常的。”
“這樣吧，你先去驗驗血，拍個X光。”醫生說。
我忍痛抽了五灌子鮮血，又讓X射線穿透了我的心。

過了幾天，我又坐在醫生辦公室。
“怎麽樣了？”醫生問。
“還是痛。”
“可是你的驗血報告和X光都正常。”
“可是我痛。”我抬起眼。我的眼睛淚光盈盈，楚楚動人。
“那麽，再去做CT SCAN 和超聲波吧。”
我躺在冰冷的鐵床上讓現代儀器在她的身上劃過來又劃過去。

過了幾天，我再次坐在醫生辦公室。
“好點了嗎？”醫生問。
“還是痛。”
“可是你的CT SCAN和超聲波都正常。”
“可是我痛。”
醫生看著我，忽然問：“你是不是FEEL DEPRESS？”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有沒有，我好像很久沒思想了。
“生活中有什麽不如意嗎？”醫生接著問。
“沒有。”我肯定地說。
“家裏好嗎？”
家裏很好，老公體貼愛護，一雙兒女漂亮可愛。
“工作好嗎？”
工作輕鬆高薪，同事相處愉快，每天上班還常常收到同事花園裏剪下的鮮花。
“其他呢？”
其他也好，父母安康，朋友知己，還有一群玩耍吹牛的狐朋狗友。
“可是我覺著你得的象是憂鬱症。”醫生皺著眉頭說。
美國醫生就這樣，查不出病來，就往腦子上扯。
“憂鬱症什麽症狀？”我問。
“就是老覺得那裏都不舒服，覺得活著沒意思。”
嗯。。。有點象有點不象。
“睡得好嗎？”醫生又問。
睡的很好，象豬一樣，就是半夜不能醒，醒來就痛的一陣一陣的。
“這樣吧，我給你開點治憂鬱症的藥。這種藥也能幫助睡眠。”醫生大概覺得開了藥才可以打發我。

我開始吃醫生開的藥。
我每天睡前吃一片白色的藥片。從此她一覺睡到天亮，無夢無痛。
醫生很高興，因為我不再去他辦公室抱怨。

春天的時候，我去了夏威夷。
一下飛機，撲麵而來的一股馨人的花香，許多人的脖子上都帶著一個花環，一種粉紫的小花編結而成的花環。
很快我發現夏威夷到處都是這種粉紫的小花，她的香氣清新溫暖，她的花色簡單快樂。
我一下就愛上了這種花。我每天買好多這種花，我不光把花掛在胸前，還一朵一朵地吃。
我的滿嘴滿身都是這種花香，香味柔柔地在她的周圍縈繞。我發覺我的心越來越輕靈、越來越快樂，仿佛要飛起來一般。

我開著車在這個美麗的小島上飛駛，蔚藍的海水如同綢緞一般，車子裏不停地放著一首歌：
Whenever I'm alone with you
You make me feel like I am home again
Whenever I'm alone with you
You make me feel like I am whole again
Whenever I'm alone with you
You make me feel like I am young again
Whenever I'm alone with you
You make me feel like I am fun again
Whenever I'm alone with you
You make me feel like I am free again
Whenever I'm alone with you
You make me feel like I am clean again
。。。

一種自由的、快樂的、安寧的、透亮的感覺，伴隨著無邊無際蔓延伸展的花香，使我仿佛在天堂裏飛翔。

我不再需要藥片，我隻是在花香中倘佯，我的心完全從沉悶、壓痛中解脫了出來，洋溢起一片溫暖、甜美、馨香、閃光、流暢的輕柔。

商店的營業員告訴我，這種花叫女人花，沒有花芯，就象是沒有心的女人。沒有心的女人，是生活在天堂的女人。

沒有心的女人，是生活在天堂的女人。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心，想起了一件事。

記得是一個朦朧的月夜，睡夢中的我被一陣妖魅的樂聲驚醒，隨著樂聲我夢遊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那裏人都戴著麵具，我也戴上了麵具，我把臉完全遮住了，我以為沒有人能夠看到我，可是一不留神我卻把心赤裸裸地露在了外麵。冷不妨一片鋒利劃過柔嫩的心，傷口圓睜一雙突兀的眼。。。

應該是從那天開始，我醒來之後，胸口總是隱隱的痛。

我按了一下自己的心，疼痛已經不翼而飛。一定是女人花治好了我的病。我疑慮地想，也許我已是一個無心的女人。

我又去看醫生，醫生為我拍了X光。
醫生看著片子，神情中有一種驚訝。
“怎麽啦？有什麽不對的？”
“奇跡呀奇跡，你沒心了！”
“是嗎？”我開心地笑，從此我生活在天堂。
“不，你還有心。”醫生仔細地又看了一遍：“隻是你的心透明無形，若水一般，一眼望去跟沒有一樣。”
“是嗎？”我笑得更開心了，女人花將我的心化作水，似有若無，恣意流淌，無論我戴怎樣的麵具，水一般的心，再也不怕被噬咬，再也不會疼痛，世界上最鋒利的刀劍都不能傷它半分，從此我人間天堂的快樂一並享受，每天的日子都是在半空中飛翔。

我快樂地微笑著，我的身上飄漾著女人花簡單、快樂、溫柔的香味，我的家裏到處都是粉紫的、五瓣的、無芯的女人花。

上善若水。

注：此文為以前寫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