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之旅 —— 重遊蘇杭（一）

故國之旅 —— 重遊蘇杭（一）

作者：平陽

回國的日子過得飛快，我用了一個星期倒時差，用一個星期生病，病好了以後又用了一個星期東張西望。日曆翻到七月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在虛度光陰。好不容易回國一趟，我得到處走走，起碼要去趟上海，順便可以去蘇州和杭州看看，盡管這些地方出國以前我都去過了，可是還是想去看看，也因為老鼠這些地方都沒去過，我可以做他的導遊了，另外也想去上海買些衣服什麽的帶回加拿大去，以前在國內的時候就喜歡去上海買衣服，總覺得上海的服裝比北京的要更加時尚，而且質地也更好價格也便宜。當然還有一個要去上海看看的原因就是我們的好朋友豪傑如今在上海工作，我們也很想去看看他，看看這個曾經加拿大盲目遊蕩了兩年多的好友回國以後的事業可好，生活如何？

我們很快就定好了去蘇州的車票，打算用十天的時間在江浙一帶轉轉，我對江南的旖旎風光一直都是情有獨鍾的，看了還想看，去了還想去。以前雖然去過杭州、蘇州，但是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也隻是走馬觀花地看看，可就是這走馬觀花，已然令我心醉神迷了！記得在加拿大時常對老鼠說的一句話就是回國一定要帶你去江南逛逛，和北京不一樣嘔！我保證你會喜歡的！如今我的願望真的要實現了，和自己的愛人一起去那些自己曾經非常迷戀的地方，故地重遊，一定會有不一樣的感受吧！

我們是早上 6 ： 55 抵達蘇州的，昨晚在車上睡得很好，精神不錯。出了車站叫了輛三輪車（ 5 元錢）到了蘇州旅遊集散中心，這一路上老鼠不知犯了哪門子斜勁不停地找麻煩，到了集散中心又因為是不是要把去上海的車票提前買好的事和我吵來吵去，恨得我直想給他一巴掌，可是想想我盼這一天都盼了好幾年了，希望親自領著老鼠看看江南的美麗風光，真的到了這一天，為什麽不開開心心的呢？

買了旅遊西線的通票，兩個人合計是 178 元，含三個景點的門票（虎丘、寒山寺和楓橋景區），還有兩張車票，是一天之內可以多次乘坐的空調大巴，每個人 10 元錢，又買了一瓶康師傅的礦泉水，花了兩塊錢。回國後花錢不知為什麽老是習慣在心理先換算成加元，於是就有了一種錯覺，覺得什麽都便宜，然後就覺得都這麽便宜了還怎麽好去討價還價，結果就是花了不少的大頭錢，當然這也都是後話了。 8 ： 20 我們從汽車北站出發，非常寬敞舒適的空調車上一共才 7 、 8 個人，好像是專車接送的感覺。不過也是，這麽酷熱的天氣，不找個涼快的地方避暑，還跑出來瞎逛的如果不是對旅遊抱有極大的熱情那就無疑是神經病了。不過在這樣的淡季出來旅遊也是有好處的，天氣是很熱，但是人也很少，所到之處自然也就沒有擁擠和吵鬧！

到了虎丘的印象是變了，不如從前了。不知為什麽，依然是那個斜塔，依然是當年的劍池，依然是花紅柳綠，隻不過因為是淡季遊人不如幾年前來時多了，可這應該更能欣賞虎丘的風景呀，可是虎丘看上去就是沒有了當年的味道當年的風韻，故地重遊，而我竟然再也找不回當年的感覺，心中不禁有些淡淡的傷感，不知道是虎丘變了還是自己的心境變了。老鼠倒是東張西望地看的起勁！我們不知不覺跟到一個旅遊團裏麵去了，導遊是個瘦瘦小小的年輕男子，一邊講解一邊不停地把 T 恤的袖子挽到肩膀上，看上去像穿了件背心。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浸濕了。有趣的是他差不多每講一句話都要加上“我們蘇州”幾個字，聽上去很以自己是蘇州人為自豪的樣子。我們也懶得自己到處亂逛，一個現成的導遊在這裏，就跟著他走算了。我們一邊看路邊的景點，一邊聽導遊講著似是而非的傳奇故事。什麽憨泉旁邊的那塊像青蛙的石頭是當年的一個農夫變的；而試劍石之所以一分為二也有兩種傳說：一說為幹將所為，一說是始皇之功，難以自圓其說！但無論如何，人們千裏迢迢地趕來，看這些石頭、井呀的，總該交待個故事。不管人們是不是真的相信這些傳說和故事，聽過之後總歸還要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看看，一邊看一邊發揮著自己的想像力，讓當年的傳奇在腦海中上演！然後當然就是拍照留念，以方便將來向沒來過的人們見證自己曾經到過這些有著美麗的傳說的地方！

當我們來到劍池的時候，導遊講了一個真實的故事。說當年在後山上曾經假造過一個吳王夫差的墓，這是我知道的，因為當年我親眼見過那個墓。導遊說那個時候其實人們還不知道吳王墓確切地位置，隻知道就在這附近，因為儀器探測的結果證明虎丘這個地區的地下是一座很大的古墓，但是墓門究竟在什麽地方人們始終都沒有找到，直到後來有一天有關單位為了對劍池實施保護決定在劍池的底部鋪上一層防滲膜，所以把劍池的水抽幹了，就在鋪防滲膜的過程中人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墓門，這就是吳王夫差墓的墓門，誰也沒有想到，古人竟會想到將墓門設在水下，這個發現讓所有的人感到震驚！發現古墓的入口之後人們便開始作挖掘古墓的可行性研究，研究的結果是這可能會對整個虎丘景區造成嚴重的破壞，尤其是虎丘斜塔很可能會因為挖掘古墓而倒塌，這是大部分蘇州人不能接受的。據說很多蘇州人都把這個斜塔看作蘇州城的鎮城之寶，他們相信長久以來蘇州一直都是人傑地靈，能夠成為傳說中可以和天堂媲美的地方，是因為它有這樣一個斜塔，這個斜塔早就成了蘇州的象征。導遊還說蘇州人民政府曾經為是否要挖掘古墓做過民意調查，據說有 98% 的人不同意冒著虎丘斜塔倒塌的危險去挖掘古墓，對於蘇州人而言不同意挖掘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可是對考古學家而言也許會認為挖掘各個曆史時期的古墓在考古方麵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和價值，就我而言呢，我想還是不要攪擾古人的清夢了吧！

如果說對虎丘還僅僅是失落加上一點點失望，而到了寒山寺，我簡直就是震驚和絕望了！新建的楓橋景區已經完全破壞了整個寒山寺的韻味，更別提還能想象著去還原張繼當年楓橋夜泊時的情境了！第一次來寒山寺還是在上大學的時候，記得那時站在楓橋之上，對麵的小村莊雞犬之聲相聞，身後的古刹傳來鍾聲陣陣，而三五隻漁船在暮色斜陽裏安靜的停靠在水邊，晚風裏升起一縷縷炊煙，隱隱約約的能聽見有人在唱蘇州評彈，於是那首張繼的詩就湧上了心頭，那字字句句就仿佛敲打著自己的心弦：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鍾聲到客船。

如今，這些情形都不複存在了。現在雖然到處都是雕梁畫棟，可是那些鮮豔亮麗的顏色在無限放大著人工雕琢的痕跡，讓人看了非常的不舒服！記得當年來寒山寺時，折服於它渾然天成的美麗的氣質和韻味，仿佛一個世外桃源，悠然自得的閑適裏有幾分婉轉的惆悵，遺世獨立的瀟灑裏有幾分淡淡的憂傷。讓人由憐惜而生愛意，由愛意而生向往，由向往而生癡迷！

當年來寒山寺的時候，我想的是哪一天還能來這裏，再聽聽這古刹的鍾聲，再看看這江南小村的炊煙。如今不再有這樣的心情，我想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寒山寺了。而張繼詩中的那個寒山寺也隻能永遠沉睡在那首古詩中了。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很多美好的東西，是隻能放在記憶裏去眷戀的，一旦再見，就會失去它往日的美好，要說這次回國最後悔的莫過於來了蘇州，不僅僅因為失望，還因為我親手毀了我一個珍貴而又美好的記憶，從此以後再想起寒山寺，再也不能回到往日的心情裏麵了！然而這又能怪誰呢？

“這就是你做夢都想重遊的蘇州啊？”老鼠的汗象下雨似的往下流還沒忘了跟我歪脖子瞪眼。

“以前不是這樣的，不過我們可以去東線看看蘇州的園林，蘇州本來就是以園林著稱的，來都來了，為什麽不去看看？”我小心地試探著問道，知道老鼠已經失去了耐心！不知道為什麽，竟然心生愧疚，覺得蘇州不如想象中的好看完全是我的錯。沒想到老鼠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可見對蘇州的印象並不好！

“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是可悲的，我才不上當了呢？早知道這樣我才不會來，去九寨溝多好呀！”

聽老鼠這麽一說我反而不內疚了，想這小子又開始犯渾了，這麽熱的天我的心情又這麽壞，他不但不安慰，還隻會埋怨。既然這小子不仁也就別怪我不意，想到這兒我心裏的火直往上串：“不是說好了下次回國去九寨的嗎，你怎麽出爾反爾的？是我綁著你來的嗎？你這樣攪得我也玩兒不好，有本事你馬上買機票飛到九寨去吧，我絕對不攔著。從現在開始我們各走各的，你盡管去走你的陽關道好了，我還就認準了我的獨木橋！”說完我轉身就走。老鼠看我真的急了，不敢再跟我梗脖子了，乖了很多。

因為老鼠對蘇州的園林並不感興趣，於是我們直接回到了汽車北站，買了去江南古鎮——同裏的車票，並打電話在呂家客站定了一個房間，決定在那裏過夜！據說呂家客站就在古鎮的中心，到著名的“退思園”和“三橋”徒步就隻要三五分鍾的時間。

大約一個小時後我們到了同裏，給呂家客棧的老板打了個電話，他騎著摩托車來車站接我們，可是一輛摩托車座不了兩個人，於是想叫輛三輪車，可是老板說三輪車進不了古鎮，他又去給叫了輛摩托車來，去客棧的一路上看著小橋流水的古鎮風光，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有著 1000 多年曆史的江蘇同裏是一座美麗靜謐的江南古鎮，家家有水，戶戶通船。河岸高低錯落，古橋若隱若現，綠柳迎風拂水，民風古樸淡然。 醇正水鄉，舊時江南。曾經的富土，流傳至今的清秀典雅，置身 在這樣美妙的景致裏，浮躁的心也特別容易安靜下來，就拿老鼠來說吧，現在完全是笑眯眯的和在蘇州的時候判若兩人。

“ 這才是傳說中的江南景致嗎，小橋、流水、人家，如詩如畫，一個美字了得！ ” 看著他一遍抒發感慨一邊搖頭晃腦的樣子還真是有點兒恨的牙根癢癢！

我們想先去離呂家客站隻有幾步之遙的更樂堂去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因為擔心它關門所以我們到客棧裏簡單衝了個涼，換了件衣服，就急著出門了。好在趕在更樂堂關門之前進去了，在我們之後又進去了一對年輕夫婦。整個園子就隻有我們四個人，已是黃昏時分，而且天陰了下來，也起風了，好像就要下雨的樣子。古色古香的院落，此時更顯得清幽雅致，拍照的時候更是不用擔心會有不相幹的人出現在鏡頭裏。不僅暗自慶幸，來得還真是時候呢！

逛好了正要出來，隔著陰森狹窄的長長的走廊，遠遠地看見一個老大爺正在鎖門，於是從滿喊到：“大爺，還有人呢！”。一邊喊一邊急急地往門口跑，剛出了門就聽見大爺在身後隔著門落鎖的聲音，突然就有個錯覺，仿佛我們剛進的那個院落能夠穿越時空，我們剛剛在那個年代和主人交流過，而現在一步又跨回了 2005 年！

天開始下起了小雨，我們回到客棧，到一樓的餐廳，發現有好多客人都在吃飯，才感覺真的是饑腸轆轆了，一天也沒怎麽正經的吃東西！找了一張靠牆的桌子坐下，老鼠深著脖子看著別人桌上的飯菜直咽口水，這家夥一定饞壞了，心頭竟湧起一股憐惜。

“想吃什麽， honey ！”我問

“我想吃那個！”他用手指了指旁邊的桌子，我伸著脖子看看，五六個菜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

“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我都想吃！”

“太多了，我們就兩個人，怎麽吃得完。聽說同裏最有名的美食是狀元蹄，相傳方卿當年就是吃了狀元蹄才高中狀元的，不如我們也嚐嚐是個啥味道，聽說這裏的鱸魚和太湖三白也不錯，我們要一條清蒸鱸魚或者燒白蝦，你更喜歡哪一個？”

“燒白蝦吧！”

“那好吧，再來個青菜，炒茭白怎麽樣？”

“老婆，你真好，點的都是我愛吃的，快點吧，我都快餓暈了！”

“要喝冰鎮啤酒嗎？”

“當然了，美景、美食還有美女老婆，沒有酒哪行，哇，這感覺可真好啊！”老鼠作出很享受的表情。我把服務員叫過來點好了菜，然後一邊喝茶一邊對老鼠說：“怎麽，不鬧著去九寨了？”

“老婆，是我不好還不行，饒了我吧！你看看外麵，多美呀！ ”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出去，此時呂家客棧一樓的餐廳大門敞開著，幾步之外的小河上有一支小船，上麵的鸕鶿正在雨中作捕魚的表演，真的是很好看。不一會兒的功夫菜就上齊了，我們就這樣一邊享受著美食，美酒，一邊欣賞著鸕鶿的精彩表演，人生究竟會有多少這樣美好的時刻也許無法精確地計算，但是我們心裏很清楚，不多，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