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白鶴的BLOG
日子是流動的河水，記憶是沉在水底的石頭。
相擁而眠
*一個真實的愛情故事*
白鶴編譯自2010年10月某天的《Chicago Tribune- 芝加哥論壇報》，原文標題“Life & love on the water”
英文原作者：Colleen Mastony / Tribune Reporter
安（Anne Schaddelee Norris）和賓哲（Birger Juell）曾經深深相互迷戀。多年來，兩人共同經營生意並一起蕩舟於江河湖海（他們擁有自己的遊艇和帆船）。他們一直都把對方看作精神支柱，這種相濡以沫的景象延至於他們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她，曾屬於芝加哥北郊大湖畔富人區的社會名流（North Shore Socialite），一個富有的金發女郎，惟其最擅長安排和布置正式而隆重的宴席、擅長用唯美的措辭撰寫答謝信函；他，卻是一個粗獷類型的男人，惟其雙手布滿老繭——那是經年刨鋸木料和操持笨重工具留下的印跡。
這一對男女的初次相遇十分尋常。那天，離過婚的她弓著腰，在她那艘53英尺長的帆船上清洗甲板。在水畔碼頭上踱步的他停下來，建議她怎麽衝洗可以更便捷而有效率。兩個酷愛航行的人，一個在船上，一個在岸邊，隨意閑聊了一會兒。“要不要來我的船上喝杯咖啡？”他說。
這就是一場生死戀情的起始。
安和賓哲於1972年結為伉儷，之後攜手共度38載歲月年華。他們一直瀕水而居，三九寒冬，駕駛溜冰船在封凍了的大湖上遊弋；明麗的夏日，乘自家的單桅縱帆船駛往景色迷人的瑪金瑙島（Mackinac Island -位於密歇根北部）愜意兜風。
今年的十月二日，一個漁夫在威斯康星州南部的湖中發現了這對老人的屍體，看上去像是遊泳中發生的意外。安和賓哲都身著泳衣，前者77歲，後者93歲高齡。他們雙雙漂浮在波平浪靜的湖麵，手拉著手，身體相擁，出事地點與他們的湖畔住宅相當接近。他們的鞋子、浴巾和玻璃水杯還擺放在湖畔的小碼頭上，似乎還等著他們返回。
他們究竟是怎麽離世的？朋友和親戚們認為，不可言喻，那一定是屬於他倆愛情故事的章節之一。
（一）
安出生於密歇根州 Grand Rapids一個富有家庭。她父母家的豪宅占地10個英畝，家中雇有常駐的仆人（*注：在當代美國，即使是一般高收入的富裕家庭，也很少雇傭長期仆從，這點與中國不同，家中雇長駐保姆的並不多見。可能有小時工負責清潔、園藝或烹飪。可見安的家庭生活方式之講究）。賓哲從小成長在挪威的鄉下，父親是個航海船長，他家的鄉間小屋坐落在一個麵對海峽的山坡上。
把這兩個家庭背景迥異的男女拴到一起的，是他倆以舵為生活軸心、以船舶為家、以乘風破浪為樂的嗜好。
安的祖父從事天然氣生意積聚下豐厚的財富。她的富二代父親自然而然有條件活得瀟灑倜儻。安的父親曾一時成為名聞遐邇的高級遊艇玩家，他的照片登上過1957年美國熱門體育期刊的封麵。在父親的影響下，安自幼就愛上了水上航行，並且練就了出色的駕駛賽艇的技能，在國際範圍內以男性為主的賽艇手圈子裏一鳴驚人，頗為稱奇。
賓哲幾乎也在甲板上長大。他的祖父曾參加過一艘著名的北極探險船隊的遠征。1920年，賓哲的父親作為挪威的運動員代表，贏得過一枚國際奧林匹克帆船賽的金牌。
賓哲在他的青少年時期就作為船員投入了一艘貨輪的國際航程。他的足跡幾乎遍及全球的海域和天南地北多個國家。步入成年，賓哲選擇在美國的芝加哥“著陸”生活。他成功地經營了一家地板公司，以他的名字命名為賓哲櫧有限公司——Birger Juell Ltd. 他的公司為市場提供工藝精細的訂製地板材料，不僅可用於遊艇船舶的甲板也可用於房屋裝修。據悉，他的地板材的客戶包括顯赫的洛克菲勒和普裏茨克家族。
在有些人看來，安和賓哲的結合有些不可思議。
她，內斂而喜靜。無論何時何地，她的發型總是梳理得仿佛剛從發廊裏走出來，衣著色彩樣式也總是搭配得一絲不苟。
他，講話高聲大氣，極愛湊熱鬧。更習慣於穿著工作服，花大量時間把雙膝埋在木頭刨花裏，任灰白的頭發隨意堆積，狀如一塊未加工好的木料。
“正是如此，他們的搭配好象中國人說的陰與陽，”賓哲57歲的兒子海蘭德（Halland Juell）說，“是一種完美的互補。”
“強烈的愛”——Very, Very strong
安和賓哲的蜜月與眾不同，他們竟用來在緬因州的海邊收集被潮水推上沙灘的圓木。
這次結合對他們倆來講都是第二次婚姻。
結婚那年，安39歲，和前夫生育過五個子女，賓哲55歲，有一個和前妻生下的兒子。婚禮以後，安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和賓哲搬進一幢位於格蘭蔻（Glencoe）的房子居住。自此，這對夫妻如影隨形，再也沒有分開過。安開了家古董店，賓哲就把他的地板工坊也搬到近旁。至地板生意關張時，安關掉了古董店，她也已經熟諳了關於運作地板生意的一切流程。
安的孩子們記得，繼父賓哲身高六尺多，有一雙大而寬厚的手掌，在家中走動時像一個溫和的巨人。他喜歡背誦詩歌，他的英文帶著濃重的挪威口音。他曾繪聲繪色地給孩子們講述自己過往令人驚歎的航海經曆：如何有一次他誤了輪船啟航時間，一個人被丟在上海；一次輪船從巴拿馬航道駛向南非途中，怎樣親眼目睹了另一艘船在墨西哥灣遇難沉沒……
當家人聊天的時候，安常去忙她自己要做的事。她更喜愛戶外活動，有時她會選擇去暴風雪裏疾走、或者頂著狂風起錨出航，顯露出倔強個性的端倪，但多數時候她表現出的是優雅柔和。她也喜歡擺弄自家的花園，喜歡在花壇間翻翻種種。
安生前的一個女友米蘭妮告訴記者，“安是個細膩的主婦，她做事追求極致，哪怕是布置一張餐桌、插一瓶花束都容不得半點紕漏。其實她骨子裏是執拗的（underlying
安現年49歲的兒子馬克回憶起，一次賓哲在裝修他們格蘭蔻的房子，屋裏厚厚的一摞大塊的膠合板被碰倒了，大概得有幾百磅重，撞倒賓哲並砸落到他身上。“我看見我媽飛奔過去，猛然將所有的膠合板挪開。我真不知她哪來的那麽大氣力，我想，平日她能搬動兩三塊膠合板已經很吃力了。我感覺，他們之間的愛非常強烈。”
“我的女人”——My woman
當孩子們長大成人，安和賓哲賣掉別墅，搬入一個可以瞭望貝爾蒙特港口的公寓居住。
周一至周五，夫妻倆共同經營地板加工店，賓哲管銷售，安打理賬目和倉儲等雜務。每個周末，他們都在附近的水域駕船出航。通常，兩人每年還會安排幾次假期，去巴哈馬、加勒比海包括伯利茲等地遠航探險。
不久，他們又在威斯康星州的白浪湖（Whitewater Lake）邊買下了一幢別墅。此處，他們用來舉行朋友們的聚會和牌局。兩個人都願意他們的宅子裏高朋滿座，充溢歡聲笑語。賓哲總是當著眾人稱呼安——我的女人（my woman），安總是微笑地看著他，臉上呈現出甘之如飴的神情。
自然，安和賓哲的日子也不可能全部波瀾不起，特別是牽扯到生意的經營過程。賓哲習慣於任性而為，不喜歡墨守成規，不願在細微末節上費心思。而安願意循規蹈矩，注重每個細節，常常忍不住指摘賓哲這樣那樣不對。1990年，一次激烈的爭執之後，賓哲撤出了公司業務，另組了一家店鋪，開辟了另一間產品展廳，和安的店鋪在同一個商務樓裏。幾個月之後，兩口子還是協調複合了，兩家店麵合二為一。如同既往，他倆每次的衝突總能找到適當的方式和解。
“他倆就好像磁與鐵，自然相吸，”52歲的吉姆說，他曾是他們的生意夥伴。
年邁的安和賓哲也曾共同與疾病抗爭過。賓哲步入80-90歲以後，他的視力和聽力相繼出現了嚴重衰退；安70歲過後也發生過幾次輕度的心梗、中風。可是兩位老人都拒絕搬進有看護的養老院，堅持要住在自己的家裏，相互照顧。
每當賓哲被病痛折磨，安就用一床厚毛毯將他裹嚴實了，徹夜擁他在懷；安臥病床榻，視力不好的賓哲會摸索著到花園裏剪來鮮花，擺放到安的床頭。
“約定俗成的規矩”——Unwritten rule
10月1日下午，白浪湖畔的溫度驟升，暖如夏日。
當時在隻有安和賓哲的家裏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情況，無人得知。安的另一個兒子，56歲的布魯斯說，“我猜想，是媽媽鼓勵賓哲去遊水的，她會說‘去吧，我的甜心，我敢肯定這是今年入冬前最後一次遊泳的機會了’”。
那天，即使溫度不低，連日秋涼，湖水也是冷的。安總是喜歡在水裏泡著，她總是勸身邊的人也下水去，她會說“沒有那麽壞啦，到了水裏一遊動就不冷了！”
當天下午，兩位老人沒有接聽過家中的電話。據鄰居反映，那個晚上，他家的宅子也從沒有亮起過燈光。
第二天，10月2日，漁夫在湖麵上發現了老夫妻漂浮著的屍體。
事發後，當地警察局警長經過調查判斷，是遊泳中出現的意外導致死亡。
熟悉這對老夫婦的朋友和親屬們猜測：肯定是其中一位老人遊泳中出現危機情況，另一位奮力相救未成。他們離去的時刻如同他們在世時一樣，兩個身體緊緊相擁。
安的兒子布魯斯還告訴我們，“在海上，水手們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如果你看到一個人落水，你就要將他
救回。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他說，“無論是母親還是繼父奮力而救另一個於險情，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我都理解，不會感到吃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