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孤魂
文/逍遙白鶴
1990年代,在北京經常和我一起鑽錄音棚給中外影視配音的哥們姐們來自京城的各個著名藝術院校、話劇團,也有演員個體戶和早期的北漂(大名鼎鼎的劉曉慶的現任夫婿,就是那會子從西安“漂”過來入夥的。*插播說明:這篇是我新浪博客裏的舊文,劉曉慶的“阿峰”夫婿如今已是過去時)。我們從早上扒開眼皮,或是自駕私車、或是打的、或是擠大小公共汽車奔赴“棚”內,這溜溜的一天就在棚裏打發了。劇組為了趕進度省錢,晚上收工一般都是9、10點鍾,月上中天的時候。那時辛苦歸辛苦,收入還是不錯的,當時一集電視劇幾百元人民幣,一天數集,算起來頂得上今天高收入的都市白領了。而且大家不在話筒前說的話有其樂無窮的內容。現如今在美國鄉下采菊東籬下,悠然不見人影兒的我,常常懷念那段熱熱鬧鬧的歡樂時光。棚裏的人說劇本上的台詞,棚外休息室就成了八卦、小道消息的集散地,但流言大都說於此止於此,沒有人拿去當傷害別人的利器。一人一杯熱茶,還常常有好同誌熱情提供些瓜子花生之類的小吃。聽那些具有表演天賦和模仿奇才的演員們講故事,那可是名副其實的繪聲繪色、引人入勝之極!下麵的事,是一位中國兒藝的演員q君錄音間歇講給我們聽的。別以為說到兒藝都是小人國,q君一米八多,身材魁梧,帥鍋來的。兒童劇中大人都是作陪襯的,q君演技高超,音色優美,頗富幽默感,卻因為個子高在他們團很少機會演主角。演配角的時候,q君擅長在舞台上搞點小惡作劇消磨無聊時光:例如,他化妝時在自己的眼皮上畫上眼珠和眼睫毛,在台上走到其他配角麵前故意把眼睛閉上——,看到兩隻假眼睛瞪著你,很少人能忍住不笑場……我需要先介紹一下q君的人物特色,你就會明白再恐怖的事兒遇到這一位也會變成搞笑!
有一段時間,中國兒藝的話劇《少年毛澤東》安排在北京城西北某個軍隊大院禮堂上演。有一天,q君看錯了表,冒場,先劇團所有的人而到。他一琢磨,這麽遠來都來了,附近也沒有什麽好去處,早就早吧。當他甩著大長腿叼著煙哼著小調往裏走,被院子門口傳達室值班的人叫住了:嘿,這位同誌,你找誰?
q君說,不找誰,我是來演出的。說完猶自接著朝禮堂走。
值班的軍人連著叫了他好幾聲:哎哎哎,你來這麽早,那裏麵還沒有人呢。
貧嘴的q君說,沒人怕什麽,我不就是人嗎,我來了就有人了。
值班的軍人說,不怕就好。
他注意到值班的軍人瞧瞧他,又伸頭瞧了瞧禮堂的方向,表情有點蹊蹺。不就是個空禮堂嗎,有什麽好怕的?他問。
值班的軍人講,不瞞你說,這禮堂常有些奇怪的響動,還是多點人一起進去好些。
q君哈哈大笑起來,你是說裏邊鬧鬼?我這人不信邪,鬼怕我。再說了,我還真想看看鬼是什麽模樣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q君走進了禮堂。黑黢黢空蕩蕩的觀眾席散發出一種幕布和舊木器陰鬱發黴的潮氣,陰涼陰涼的。裏麵和外麵陽光燦爛的明媚仿佛是兩個季節。q君沿著舞台側幕的台階走上去,舞台上放置著布景。他在通往化妝間和休息室的通道處按亮了電燈。他注意到,舞台上和通道裏散落著許多紙錢(冥幣),這絕不是他們演出的劇中需要的道具,而且在大城市裏這樣的喪葬什物已非常少見,怎麽會丟在禮堂裏呢?是什麽人丟的呢?
其他演員來到之前,q君鬥著膽把禮堂的前前後後轉了個遍。除了丟在地上的紙錢,到沒有看到什麽其它異樣的事情和動靜。無論如何,一個人待久了心裏不免還是有點發瘮,他在後台的一架舊鋼琴上叮叮咚咚地亂敲了一陣,還故意大聲地模仿帕瓦羅蒂唱歌。
陸陸續續有其他演員走進來了。一打聽,原來他們很多人都知道這個禮堂不祥的典故,說是因為租金便宜,劇院才租用這裏的。他們都誇q君膽子大,竟然敢一個人在傳說鬧鬼的禮堂裏麵待那麽久。而q君之前真的沒聽說過。十年動亂期間,文工團有一個年輕的女舞蹈演員曾經和一位年邁的老首長之間發生過一場密不可宣的糾葛,後來那個美麗的女孩精神失常了,在這個禮堂的後台懸梁自盡……。再以後,在沒有演出的靜謐夜晚,常有人聽到裏麵傳來嘈雜的響動,有時似乎有女人嚶嚶的哭聲,還有些更邪乎的傳說不一而足。所以,那些地上的紙錢居然是軍隊大院裏的人撒下的,他們希望如果真的有冤魂,請求那冤魂安息。按說軍隊大院,應該是陽剛氣十足的地方,幹部戰士們提起此事來也覺得不可思議。
演出期間還算平安,兒藝的演員們隻看到過一次異常的情形。一天晚上,演出正在進行,一個保溫杯盛滿了茶水放在化妝間桌麵上,室內沒有風也沒有人碰撞,杯子猛然間滑到地下打碎了,茶水灑了一地!這隻保溫杯的主人是扮演少年毛澤東的男演員。事後,q君看到那個男演員躲進布簾子圍起來的換裝間,雙手合十,壓低聲音連連祈禱:“我是XXX,我不是發動文革的XXX。我隻是扮演他老人家。你要是真的有怨氣可不要加罪與我啊……。
q君無意間聽到了,他隔著布簾捂起嘴來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