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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劄記2012 -1 歸向何處

(2012-03-28 19:32:55) 下一個

這次回國時間很短,目的就是給我的外婆,爸爸,阿姨過大生日。為此還在公司欠了人情,因為這正是最忙的季節,一般不允許請假。行程當然就不可能安排得長些。我下定決心花時間陪他們,朋友能不見的就不見 了。

原打算帶爸爸和阿姨到海南休息一周,曬曬太陽,可他們剛從廈門過冬回來,不想去。爸爸說他想和我一起去洞庭東山老家,以及蘇州,看看老房子,講講他少時的故事。他出生在吳縣洞庭東山,後來到蘇州讀書,祖父在上海做生意,他們住在蘇州,遲些才搬到上海。我理解他與齡同增的懷舊心情,也懂得孝順還是以順為主,於是答應了,隻要求住宿安排好一些,讓他們能舒服一點。

見到爸爸那一刻,我吃了一驚。一年多沒見,他老了很多,衰老是逐漸的,可也有質變的一刻,仿佛一下子進入到另一階段。我很難過。他見到我多數講的也是他的身體狀況,近幾個月來,一直跑醫院。他幾個小時地跟我講他的病史,醫囑,以及他自己的分析。到了一定年齡,身體的功能漸漸衰退,他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用了很多時間想要去除這些不適。潛意識裏不服老。我勸他不要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琢磨病情上,要好好享受現在擁有的。我希望自己能夠更多去看望他,看望,聆聽,和他一起做些什麽,大約是他最需要的了。

因為爸爸體力不支,蘇州之行最終也取消了。而我,還是奔來奔去,雖然隻見最親近的朋友,還是需要很多時間。爸爸又在抱怨沒有時間和我說話,可我發現,其實是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東西可談,我和他很不同,所以更多的時間是陪他們看電視。期間看了養生堂,電視劇《山楂樹之戀》,以及王珞丹演的《紅娘子》。見我爸津津有味地看三楂樹裏煽情的片段,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我那隻關心新聞聯播,焦點訪談,隻對曆史劇感興趣的爸爸嗎?隨著年齡增長,和經曆了心髒病,他的心變柔軟很多,有時甚至多愁善感,實在不可思議。加上他的信主,令我深感人都可以改變。

爸爸的聽力退化,有一隻耳朵完全聽不見了,關於配助聽器的事我們討論很多。他比較固執,不願配。我幫他了解一些情況,據說帶助聽器很不舒服,因為會收入各種聲音,這使得我下意識注意起周圍的噪音。發現居然有這麽多雜音,吵吵嚷嚷,尤其是人的聲音,比比皆是,大呼小叫,一刻不停。一天我在武林路進了都錦生的專賣店,營業員們嘰嘰喳喳放聲聊天,中年婦女的杭州話,又硬又炸,吵架似地,一徑“節節節”“加加加”地高起,刺耳無比,加上店堂較大,還帶著些回音。心立刻被他們弄得煩躁起來,哪還有購物的心思,趕快逃走。

從來沒有如此真實地體會國內的噪音汙染,路上,車上,商店裏......無處可逃,一刻不歇。回程去上海的大巴上,照例經受前麵幾個婦女的噪音轟炸,這群人像是去旅遊,很興奮,一路不停地大聲說話,尤其其中兩個女人,尖聲打雷,加上放肆的狂笑,真要向她們討饒。進入機場大廳的一刻,我覺得周遭忽而一靜,所有聲音一下子被屏蔽,我像是被從嘈雜的世界提取出來,放回正常的環境,周圍唯有細碎溫和的低語。我多次往返大陸,從來沒有這種感受。那樣的寧靜安詳是如此享受。 

回國期間,和至愛親朋相見,歡愉非常。爸爸外婆的老去及渴望陪伴,使我生出回去的念頭,以便照顧他們。此時正好有人提供一個很適合我所學及經驗的好職位,於是開始糾結。我愛我的親人朋友,這些熟知我,真正關愛我的人,都在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上, 我愈來愈了解他們的重要和珍貴;可我有舍不下自己花了代價和努力獲得的彼岸心儀的人文環境和生活方式。

機務人員宣布快要到達溫哥華的時候,我由舷窗望出去,看到薄雲下麵覆蓋白雪的高山峻嶺,心裏無端地一陣感動。稍後雲層加厚,我什麽也看不到了。可溫哥華在我的心裏,我了解她的點點滴滴,一顰一笑,我心與她相連。我清楚記得初次飛至溫城上空時看到的那片美景,燦爛陽光裏,空氣清澄,雪山,森林,深藍的海水,海上的船隻以及它們後麵拖著的白白小尾巴…… 那樣一片灼目的美麗與清新。

十一年。我漸漸找到歸屬感,覺得溫哥華就是我的家了。我喜歡她,適應她,享受她;她是符合我性情的城市。我找了很久,並付出很多才得到。

而我現在迷糊了,大洋兩岸,到底哪裏才是我應該歸屬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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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5)
評論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苗青青的評論:
說得好。
一是想要多照顧老人;
二是這個職位實在很好,心癢癢;
但最重要的就是神的旨意,在文中沒有分享。隻有這一條我是絕對服從的。還在禱告聆聽。這幾年改變很多,聖靈對我的影響越來越大。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玄米的評論:
真的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快樂和煩惱的份額~~

我是改變很多。以前情緒比較多,信主以後越來越平和,變得meekish,是基督徒的目標呢。生活裏還是有不少事發生,但心情總是比較安寧,喜樂。
苗青青 回複 悄悄話 盈袖好.

以前我也討厭國內的各種環境.但是我禱告過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如果神安排我回去,那必是因為他必有更有意義的計劃. 我願意順服,是因為有一次一個英國牧師來日內瓦, 說他經過北京火車站, 看到人們擠在那裏茫然的表情就想到耶穌的話,"他 看 見 許 多 的 人 , 就 憐 憫 他 們 。 因 為 他 們 困 苦 流 離 , 如 同 羊 沒 有 牧 人 一 般 。"太 9:36 百姓困苦流離,使他心生憐憫. 所以他倡議建立了一個慈善機構,為中國邊遠地區服務.

從此神在我心中也埋下了這樣的一個意願.我身為中國人中的幸運者,也應該為這些困苦流離的人, 包括精神上困苦孤獨的人, 做些什麽.

而神在這個過程中幫助我慢慢預備好了我的心.到我回來的時候,接受這個環境絲毫不是問題了.我習慣了原以為不能習慣的環境,每天乘地鐵上班也挺好.神培養我們有忍耐力,麵對這些不再覺得不能克服. 因為知道我們所盼望的不全市今生,還有永生.

今天我去一個研討會,和二三十位老師學生律師分享信仰經曆和我所了解的聖經,他們對於信仰的需要和急切希望了解和真誠感謝的心,讓我看到,神安排我回來的意義,是他要通過我們這樣的仆人,賜恩典祝福給更多的中國人,我為自己的生命能夠這樣的被使用而覺得滿足欣慰.

我想,若真是上帝安排你回來,他一定會負責你工作生活的各個方麵,而你也一定會有很好的生命意義,所以,禱告求問神的旨意是最穩妥的.

願神保守帶領你!
玄米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盈袖2006的評論:
各家有個家的難處,我每次回去,爸爸的家門也從不讓進,去年回去,他偷跑出來兩次,我們都很高興了。妹妹即在身邊,可是想見也難。
上海比北京好多了,今年一月路過北京,那個昏天暗地和讓人窒息的空氣,不可想象。飛機到了大連,幾乎可以用天上人間之別來形容。
回去身體要適應半年以上,最初總是要生病。
看盈袖這幾年的博文,漸漸失去了早幾年前的那種銳氣,還是和生活環境有關,也許你需要再確定一下自己的定位?這些事情很難,一旦至親的人離去,自己還是要有自己的生活軌道,如果能走回頭路,試試也好。
一霖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盈袖2006的評論:

有沒有可能這裏的工作先保留,回去一段時間感覺一下?

上海現在的生存環境真不怎的,氣候空氣交通都是問題...
各有其所的事,最難下決定。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一霖的評論:
我們都是操心的人那.像我的sibling,就住在很近也不去,一年電話也不打幾次.

海歸,最大的憂慮還是我的身體.還好,我有大約一年的時間考慮.

不過我爸爸和外婆都受了洗,所以我心很安寧.知道以後是在一起的~~~

其實也不需要很多時間,有空去轉一圈就好了,老在一起其實也沒有太多話好說.離得近,可以隨叫隨到,他們也心安很多.職位是在上海的.現在高鐵到杭州隻需50分鍾,倒是市內堵車時間更長.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石庫門的評論:
對呀,有時真的不敢相信他們的舉動~~
回頭我要寫一篇關於一些不可思議舉動的
這次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需要有點行動了.他們真的老了.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玄米的評論:
你比我還敏感,我在酒店裏覺得還好.氣味方麵和你一樣,在溫哥華,隻有M店散出這樣的味道.我現在乘公車上班,下車的地方有意見M,有時我竟聞到像是油條攤的味道,饞得不行,也許有天應該進去買它一個harshbrown

我以為身體健康和精神健康相關聯,身體好,心情就容易好,心情好了,身體也會好,你父親了不得,在一個良性循環裏呢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蘇鄉門地的評論:
我也是想,我愛的人在哪裏,我的家就在哪裏.這是以前.現在有點更在乎環境了,這於我的幸福很重要

寧靜清淡,我也喜歡.現在吃得簡單健康,對太油膩,味道太豐富的倒反不喜歡了.有時在簡單的白米和蔬菜裏竟品出以前不曾發現的清香的美味道!

在國內,覺得菜太鹹太油味道太重,不太吃得動~~
盈袖200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DUMARTINI的評論:
心裏常常怪自己,怎麽那麽挑剔,自己以前不是一直住在這樣的環境裏的嗎?可是感觀不聽我的理論和正義!

親情,友情是很大的力量
一霖 回複 悄悄話 回國的感覺和你的完全一樣。
其實每次回去,就因為那邊還有我的至親,還有我沒有盡完的責任和義務。
而每次回來,覺得這兒才是我的家。

你如果選擇海歸,肯定是需要一段適應的過程的。但我相信還是可以適應的。隻是時間的問題。

我理解你想盡的孝道。不過有一點你要正視,即便你回國,也不見得會有很多時間陪爸爸。外婆在上海,也許就更不會是經常的了。所以,海歸或者滯留,你都應該先從自己的需要考量。
石庫門 回複 悄悄話 讓我最最受不了的是在公車上肆無忌憚地大聲打電話,空間就這麽大,讓你無處可逃,強迫聽他/她的吵架、笑罵,嘮叨。。。有一次一個女人坐我後麵,用手機足足大聲吵了二十多分鍾,我聽的頭都要炸開了,忍無可忍,我回頭用手勢讓她聲音輕些,結果她放下手機和她老公一起和我吵架,說“我打電話管你什麽事”。現在如再碰到類似的事,我就兩手捂住耳朵。
至於家裏老人,這是兩難的事,是我們這些遊子最頭痛的事。現在盡可能地多回去看看他們,將來,到將來再說吧。。。
玄米 回複 悄悄話 回來了?辛苦辛苦。
此一時彼一時,人就是這樣,有時候不由自己的。
那些噪音有時候和人的心態年齡也有關係。我是越來越受不了那裏的各種氣味,包括餐館裏飄出的劣質豬油的味道,那些噪音,還沒回去就已經做好精神準備了。大部分飯店不隔音,除了很深的夜裏,基本都是轟隆隆的。
我也越來越冒出想回去的念頭,但回去幾日就立刻想逃。
我父親還很健康,上次回去看病,他告訴我,活著就要健康的活著,心態很好。我都搞不明白了,是身體健康帶來精神健康,還是精神健康才會使身體更正常?
蘇鄉門地 回複 悄悄話
因為這些年耳濡目染了那邊"嘈雜",把鄉情都衝淡了。
因為經曆了歲月,懂得了返璞歸真,寧靜清淡才才是真。

其實嘈雜,寧靜都是相對的,自然的。
對我來說,真的歸屬選擇,最終不在於地方,在於人。

盼續。
DUMARTINI 回複 悄悄話 袖袖你的回國記行好幾個方麵令我深有同感,寫得好!

尤其關於國內的噪音汙染,路上,車上,商店裏......無處可逃,一刻不歇。

而進入機場大廳的一刻,我覺得周遭忽而一靜,所有聲音一下子被吸收了,覺得那才是正常的屬於自己的環境。

就是這麽明顯的情緒傾向,沒辦法啊,不談歸屬了,於我而言回去隻是為了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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