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廉頗說起－－兼和船兄之“紅樓亂彈：人性弱點”(上)

 

題外的話：前日讀到船兄佳作，也很想附和幾句，奈何當時太忙。等到忙順了，卻發現那個帖子

下麵，跟貼已經排了二萬五千裏之外了。也罷，幹脆自成一貼，說說自己讀《史記》的一些想

法。這應該說是小子塗抹的第一個帖子了。一直對自己文筆沒什麽信心，這次借船兄東風，壯起

鼠膽，就拿船兄剛剛拜訪過的廉頗開侃，賺幾塊磚頭，回家蓋房子。

廉頗這廝，軍事上才幹是有的，這沒得說，“趙之良將也”，“以勇氣聞於諸侯”。主要工作簡

曆如下：

“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陽晉”...

“是歲,廉頗東攻齊,破其一軍”...

“居二年,廉頗複伐齊幾,拔之”..

“後三年,廉頗攻魏之房陵,安陽,拔之”

長平之戰後,燕趁“趙壯者盡於長平，其孤未壯，舉兵擊趙，趙使廉頗將，擊，大破燕軍於

鄗，...燕割五城請和...”,

“居六年,趙使廉頗伐魏之繁陽,拔之”...

廉頗吃的唯一的敗仗，是在長平之戰初期，“秦數敗趙軍”，然而老將軍很快就找到了對付秦軍

的法門，那就是“固壁不戰”，以守為攻。可惜這一戰略後來因為廉頗的解職而沒堅持下去，終

致長平之敗。這倒讓我想起了曾經鎮守山海關的袁崇煥，他當時推行的也是以守為攻的戰略，巧

合的是，袁督師最後也是被革職，比廉頗還慘，被淩遲處死。

作為趙國重臣，廉頗的膽識也是高人一等的。在送惠文王赴澠池之會的路上，“廉頗送至境，與

王訣曰："王行，度道裏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絕秦

望。"王許之....”。這可不是一般的膽識，簡直就是在鼓勵自己的老板慷慨赴死！沒點膽識還

真不敢說。比如老毛要去重慶談判了，臨上飛機，誰敢和他說：“老毛啊，您走了以後，若幹天

回不來的話，咱就另立老板了，免得老蔣要挾....”。嗬嗬，心裏想想可以，我打賭沒人敢說。

可敬的是，“王”居然“許之”，由此也能看到惠文王之賢，所以在他那一輩手裏，趙國還馬馬

虎虎吧。

廉頗這種做法，遇上惠文王這樣的明白人，能稱之為膽識，可是遇到孝成王，悼襄王這樣的不肖

子，就未必是好事了。這兒就引出廉頗的另一個弱點，那就是氣量狹窄，居功自傲。廉頗是誰？

三朝元老，曆經惠文王，孝成王，悼襄王祖孫三代，戰功顯赫。很有意思的是，廉將軍在這三代

裏也是混的一代不如一代，這固然有船兄所說的為帝王者一代不如一代的原因，廉頗自己也是難

辭其咎的。歲月飄逝，功勞累添，廉將軍自己也是一天比一天倨傲了。

平心而論，他對惠文王的訣別，雖然也在情在理，不過已經有了輕謾的影子了。後來，藺相如受

到重用，“位在廉頗之右”。廉頗是什麽態度呢？：“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

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還宣稱曰：“我見相如，必

辱之。”看看，活脫脫一擺譜拿架子！雖然後來也出了負荊請罪的佳話，然而，狹隘倨傲的個性

卻始終融化在廉將軍的血液裏了。

我推測，廉頗對於後來的兩個老板，基本是視做小字輩的，言辭乃至行為衝撞的事情，肯定時有

發生。來看下麵的例證：

悼襄王曾經“使樂乘代廉頗”（原因不詳，估計就是廉頗居功自傲，讓悼襄王很不爽）。“廉頗

怒，攻樂乘，樂乘走”。你看看，都發展到抗命和逼走接任者的地步了，可以想象孝成王，悼襄

王這樣的小字輩平時沒少受廉頗的窩囊氣。終於君臣決裂，“廉頗遂奔魏之大梁”，而魏國剛剛

好被廉大將軍痛擊過，於是乎“廉頗居梁久之，魏不能信用。”你能想象麥克阿瑟在美國混不下

去了，能去德國當個高官？

就因為廉頗的狹隘倨傲，他的人緣是很差的，這可以理解，你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和藺相如那麽

寬宏大量，萬事以國事為重。廉頗也終於為自己的個性付出代價。廉將軍的同僚裏頭有個叫郭開

的，估計也是被廉頗罵了若幹次某某“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之類的粗話。

山不轉水轉，這個開哥，居然混得了悼襄王的寵信，一聽悼襄王要請廉頗回來幫著抗秦，嚇得是

屁滾尿流，趕緊買通了使者，於是就出現了“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

這樣的考察報告。

悼襄王最終沒用廉頗，我覺得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搞笑的考察報告，別忘了，他們君臣早已決

裂，廉頗抗命“攻樂乘”之後，我相信悼襄王是下令緝拿廉頗的，要不然廉頗也不用慌不擇路跑

到被自己痛擊過的魏國。所以這次悼襄王打算再用廉頗，實在是情勢所逼，其實內心態度是很不

堅決的。他再蠢，也斷斷不會僅僅因為聽說別人拉了幾泡稀就放棄一個良將。骨子裏頭還記著那

本老帳哪，內心對用不用廉頗實在矛盾得很，於是借坡下驢，停止了考察。

“三遺矢”的故事，我更願意理解成太史公的一次幽默。不是有人說《史記》太一本正經麽？其

實太史公很幽默的。曾讀《孝武本紀》，怎麽漢武帝堂堂一代帝王，一輩子都在求仙訪道？就沒

見幹過正事。後來才搞懂，太史公拿漢武帝開涮呢，武帝活該！把別人整成這樣，也該允許別人刻薄刻薄他吧，哈哈，太史公啊，幽默的可以！

順便說說這個郭開，這個家夥很是個王八，後來收受秦國賄賂出賣李牧，直接導致趙亡的，就是

此君。不過他陷害廉頗，卻不是因為貪圖賄賂，完全是因為他和廉頗的私仇，這也從一個側麵反

映了廉頗糟糕的人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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