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三）

家公一直念叨，最近兩個月去購物中心都碰不到胡老先生，給他發微信也不見回。結果我們全家到購物中心吃飯就碰到了老太太，她一個人。

老太太看到我家公家婆特別激動，話都不帶停的 ”他竟然自己找旅行社買了機票回國了！自己說了要在這裏陪著我，說要一直陪著我的！“  她用力的跺著拐杖  “.....不就讓他出點鈔票買點菜麽，他不願意好說的啊，我養老金都吃不完！.....” “....我女兒說了那個度假村算人頭的，真的是算人頭的，不便宜的。早知道我也不去了！.....”

家婆安慰她道“他是回去看看罷？總歸回來的，你們都結婚了不是？”

老太太又用力跺了幾下拐杖“他說不會回來了，大家就這樣罷。說他無所謂離婚不離婚，反正他也不打算再結婚了，如果我要離婚，要怎麽辦就怎麽辦，他都同意。”

家婆繼續安慰她“怕是氣話罷？你們吵架了？夫妻麽，吵吵是正常的，他氣過了就好了。”

“我也是怎麽說他，你要有氣你發好就好了，總歸都是夫妻。他說他不氣，就是覺得沒意思了，說不要幹擾我的生活了。這是什麽話？我什麽時候說他幹擾我的生活了，大家說好了一起過的。”老太太一個勁歎氣。

在一旁悶了很久的家公終於說話了 “老胡以前的老婆我們很熟的，很大氣很溫柔的一個人。”

“什麽意思？他跟你說我小氣？我比不上他死掉那個，那他找我做什麽？和死人比有意思麽？” 老太太急了。剛才說了那麽多一直沒有見的眼淚這回開始在眼眶裏麵打轉。

家公想說什麽，被家婆打住。 “沒有沒有，老胡跟我們聊天都沒有聊過他老婆，我說的是他以前的老婆。老胡肯定是對你有情才過來跟你結婚的，這個是肯定的麽。”

“有個屁情！有的話他還走，說了要一直陪著我的。”老太太的眼淚終究是沒有掉下來。

家婆拍拍老太太的肩膀道。“不管怎麽樣，你要好好過。”

“我本來就過得好好的，他自己要來的，沒有人求他！”

家婆有點詞窮，家公被壓住了話也賭氣了不再說什麽，我們幾個小輩的覺得甚是尷尬，我先生忙說“我們吃飯的地方定有時間的，要晚了，下次聊好不好？對不起啊，阿姨。”

老太太倒也不猶豫的揮揮手“不聊了，聊他做什麽。隨便他，隨便他。你們吃飯去好了，我走了。”

回到家家公就趕緊再發微信給胡先生說今天碰到老太太才知道他回國了，很擔心掛念他，萬望回複。  這次胡先生有了回應，他說自己也不是臨時起意，想離開已經很久了。走之前沒有和老朋友聯係，就是怕問起原由。他說“臨老荒唐一回，已無意多言，皆無錯，緣起總歸會有緣落。”他現在住在本地的養老院裏，這養老院是老妻去世前就安排好了的。 “她總是會把什麽事情都安排妥當才安心，去的時候跟我說你要好好過啊，不然我不放心。我現在就自己好好過，等著去和她會麵了。” 

家公問“你兒子呢？他會讓你去養老院?”

隔了很久，胡先生才回“他一直氣我去澳洲結婚的事情，覺得對不起他媽媽。他幫我搬東西到養老院的，一句話都沒有說。”

 

自從5年前家公去世，我們便不再有胡老先生的信息，算來老先生也近90高齡了，不知道還安好？就是去購物中心時不時還會看到老太太一個人轉悠或是和認識的老人坐在那聊天，後來她開始坐在輪椅上麵，女兒就把她推在自家的畫框店門口曬太陽，她坐在輪椅上，動靜越來越少，大部分時間就像一個雕像。  我看到她有時候會猜想她是不是在努力回憶自己的很多故事，包括和胡老先生在一起的青蔥歲月以及後來的短暫相聚，她會後悔那場短暫的婚姻麽? 如果她念過納蘭的詩，會不會念著“人生若隻如初見”原諒了老先生的轉身離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