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傷鷹文學

作家,著作近代曆史小說著作《天下無弊事》、《心宇將滅胡蘭成》、《故土戀人》、《無情決》、《瘋人日記》等著作,擅長小說、歌詞;被中共地方迫害的對象,兩次進派出所經曆肉刑,曾對本人揚言關精神病醫院,曾被街道社區軟禁工遼站,設置監護人,共產我的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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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言情《故土戀人》小說免費分享

(2024-09-22 10:42:35) 下一個

作者:俞小明

書 名 《故土戀人》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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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這裡的冬天,濕氣總是喜歡夾著寒冷,一併侵襲意氣風發的人兒,這天氣冷的徹骨,不覺令人手腳冰涼,虞蕭沏了一杯暖茶,烘著冰冷的十指,等手骨不再凍的僵硬時,方從火花盒裡取出一根「自來火」,隻見他的兩根手指捏住火柴梗,手腕順勢向外一拐,那火柴頭便「哧」地一聲燃起煙火,虞蕭見狀隨即右手捧住一盞煤油燈,俾使那坨燈芯棉線引向煙火。

他喜歡這盞北洋時期的煤油燈,見到這盞燈仿佛內心的靈魂之焰正在幽微地悠晃著悠晃著,這是姆媽當年陪嫁時的舊物件,虞蕭扶著煤油燈走到八仙桌旁,隻聽到八仙桌上發出「叩」的擲落聲,這屋景便亮堂堂地浮現出來,隻見一坨「燈芯棉線」浸躺在煤油裡,看似這般「割肚牽腸」,想必是有一段曲折百回的故事想和眾人娓娓道來,到底是說不盡緣由的。

這燈火襯著「綠透亮」的琉璃璧顯得別致,表麵刻著一個偌大的「雙喜」,那燈火透過琉璃泛著光暈,倘若能在此時吃上一盞暖人心脾的「玉葉茶」,配上此番此景,想必心窩處會流淌出一股暖流來!

如流的歲月悄無聲息地淌過,使得現世的喧囂慢慢趨於心中的寧靜,虞蕭瞅見鏡中的自己不覺愣笑,到底鏡子是不會騙人的,他笑時眼角褶皺出來的魚尾紋包藏了數不盡的滄桑......

正應了那句「歲月無情催人老」,人到中年,他活的愈發明白,他笑自己活得太瘋癲,用瘋癲去掩飾理智,用快樂去欺騙痛苦,用鏡中月水中花去沖刷現實的不安全感。他喜歡做無聊透頂的事情,因為隻有那樣才能填滿他精神上的空洞。

對於虞蕭來說,人生最大的敵人莫過於無聊,若是不留下些故事豈不是白活了?正欲他內心淡泊起名利來,腦海裡卻浮現出一幕幕舊時蹉跎的光景,此刻的他內心正掀起一股翻江倒海似的浪潮,他試圖尋找心中的宣洩口,或許是壓抑自己太許久了,索性借翰墨抒寫一番,也好吐下心緒。

虞蕭正欲拿起筆桿的那一刻,忽然眼前浮現出那個她,隻是刹那的音容,她便瞬間既逝。他揉了揉眼睛以為是昨晚沒有睡好的緣故,隻覺屋子裡的空氣透著涼爽的快意,一陣空氣靜流遊動,那焰苗喘息著幽微的氣息,猶如鬼的鼻息,不禁令人浮想聯翩。

這時,牆壁上的投影頓時生動了起來,瞧著窗外蕭瑟的樹影斜倚在牆上搖曳,虞蕭的內心是安靜的,隻見他攤開八仙桌上的那封熏黃色的信箋,伏案提筆,似有心緒要寫,想必這故事便要從信紙上的翰墨說起了,若煤油燈熄滅之時,便是筆墨乾涸之際。

(一)


起筆來再來回顧下舊時的經濟,總結一句話「亂世人不如太平犬」,不論從任何的角度來看,都是趨向下坡,愈來愈糟,從國人生活的煎迫,就可見整個國家經濟,從國家經濟的影響,就可以想像個人的生活。這一邊年來已成戰火世界,戰禍遍及大半個華夏,農作者失其田畝,少壯者被迫當兵,老弱者轉為孤寡,災黎遍地。外麵局勢風雲變幻,人人皆有身世飄零之感,心中難免有「飄零無寄處,感蕩有吾身」的痛楚,這是一種找不到認同、不知道如何定位自己,一種比「異鄉人」還要迷惘、比「失落的一代」還要徬徨的傷感。

舊時的年輪一圈繞著一圈,使得歲月稍顯冗長,在戰爭淬火的年代,人性的物欲顯得窘迫且惆悵,所以惆悵來惆悵去肚子裡亦是沒有油水的,直到黃河決堤,災黎遍地,國之將傾,到了後葉不斷貶值的金圓券竟不及一張草紙的價值,不僅 不飽人民的肚子,反倒成了惙心惙肺的累贅,令人心累不堪。

有一日「天狗食日」,坊間盛傳這是要「江山更迭改旗易幟」的徵兆,頃以秋風掃落葉之際必是江河日下一瀉千裏,不久報紙就刊登張學良「東北易幟」的消息,與此同時這股江河日下的晚風也刮到了深牆高院的虞家,一向習慣了世外桃源生活的虞家人這次迎來了「螞蟻搬家」似的繁忙景象。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汽車鳴笛聲,震的枝頭的燕雀皆雲遊去了。

「少爺,該走了。 

傭人張媽滾動著薄唇嘟囔了一會,不耐煩地催促著,隻見虞蕭顫抖著雙手,從自己的脖處摘下一塊玉佩,交到覃梅態的手裡,虞蕭五指和梅態的五指相扣,二人十指絞纏掌心相對,虞蕭落淚道:「想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它。我走以後你一定要保重好身體,我曾許諾帶你去法國「普羅旺斯」看花海,就一定會實現諾言,請等我回來好嗎?」

張媽見狀,不分青紅皂白,硬是上前一個巴掌朝梅態的臉上扇去,隻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梅態應聲捂著臉栽倒在地,她眼裡噙著淚花,鐵盯盯地瞅著張媽,愈發覺得平日裡對她還算客氣,沒想到這個傭人下手會那麼重,眼前的張媽裝腔作勢的樣子和之前和藹可親的她判若兩人,梅態捧心而顰,眼角黯然落淚,思忖道:「真是人心隔肚皮,平日裡我待她不薄,一口一個張媽稱呼,如今她卻和我撕破起臉皮來。」

虞蕭推開張媽,護住覃梅態道:「你這是做什麼,她那裡得罪你了,你竟要這樣對她。」

張媽雙手插腰嗔道:「少爺,你不要護著這個小妖精,這是姆媽的吩咐,這個小妖精隻會憑著這股子狐媚勁來迷惑少爺您,把您勾的丟了魂似的,坊間又有傳言,說虞家的少爺學會了楊乃武「羊吃白菜」的本事。

「你這樣敗壞門風,淪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難不成要成為下一個楊乃武不成?」

我們虞氏一門號稱江南四大家族,你這般大逆不道的行徑讓老爺和太太的麵子往哪裡擱呀!」

虞蕭全然不顧張媽說的這番說辭,隻是深情款款地望著梅態,但見他迎身上前一步,緊緊握住覃梅態的手腕說道:「你為我受苦了。」此情此景,梅態雙眸泛起淚波,不覺兩行熱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情濃到一處,心中的苦水隻能在淚框裡蕩漾,似有許多幽怨想說卻不能說,隻能含情脈脈地淚眼相對。

梅態淚眼婆娑,神情迷離之際哽咽道:「少爺,看來我們的緣分已是到了盡頭了,當初私奔的日子你我所經歷的苦難今世是吃不完的,你為了我放棄榮華富貴,活得像一條喪家狗,目的就是為了和梅態在一起,不讓我吃半丁點苦,梅態此生感激不盡,無奈造化弄人,終究還是無法衝破現實的枷鎖,你竟要這樣狠心拋下我去法國,梅態誰都不怨,隻怨自己命薄,說完就從衣袖裡拔出剪刀,朝著自己的咽喉要害刺去。」

虞蕭緊繃住神經,隻見他一個箭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硬是從她手上奪下了這把致命剪刀,虞蕭一把摟住她,緊身上前依偎住,使她動彈不得,低聲道:何必那麼傻,為了我這個負心漢不值得,你這樣犯傻我走不了,若是想喝一碗孟婆湯,也是我先走一步,你若是想不開,那我先去了,說完虞蕭撿起地上的剪刀,假裝朝自己的要害刺去,梅態見狀慌道:不要,不要做傻事,梅態再也不做傻事了,說完二人抱頭痛哭。

張媽伸出肉實的胳膊,伸手朝她的衣篼內翻了個底朝天,翻出那張折舊了的船票,張媽蔑笑道:「徹底斷了你的灰姑娘念頭,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姆媽看你和少爺情分一場,特意給了你些銀元,你就安生地回你的老家,找個合適的男人嫁了吧。」

虞蕭惡狠狠地盯著張媽,罵道:「你個下人,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當初我雇傭你這個老媽子是讓你照顧梅態,不是讓你來狗仗人勢的,你給我滾出去。」

張媽悻悻然退去,虞蕭落淚道:「梅態,我向姆媽求情,一同帶你走。」

覃梅態緊緊依偎在他的懷抱裡,蹙著眉頭泫然欲泣,說道:「不用了,轟轟烈烈的愛情我們都經歷了,他們竟然不折手段硬是要拆散我們,你也不必為難,我們就此分手。」

話音剛落,梅態終究還是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合上眼瞼的那一刻,不禁泫然淚下,臨別之際一副敢自涕零的悲愴之情,她和虞蕭感情至深,早已如膠似漆難捨難分,如今硬是要拆散這對鴛鴦難免令人心生痛苦,奈何命裡相思一線懸,要想斬斷這情絲,唯有自行了斷。梅態把心一橫,手握剪刀欲自行了斷,虞蕭見狀慌道:「梅態,千萬別做傻事。」

梅態眸子裡掛著淚,嘴角卻浮現出兩隻酒窩,回眸含淚一笑:「我留一束青絲,作為相思之物,將來你在法國想起我,可以拿出來看看。」

虞蕭直起身來,雙膝卻麻木地使不上勁來,踉蹌了幾步,神情慌張地朝著梅態嚷道:「不,我現在就去向姆媽求情。」

說完,虞蕭一頭栽向門栓,雙掌猛地用力一推,那門「吱呀」一聲敞了開來,虞蕭趔趄著腳,身子東搖西晃,看似一陣風就能吹倒,然而他的表情卻是堅毅的,他相信隻要以死相逼,姆媽一定能成全他和梅態的婚事。

 

(二)

虞蕭走至「虞宅」,一抬頭,猛見台門上的磚雕陽刻「鳥革翬飛」陰刻「相輝餘粒」。他二話不說,雙手猛地推開大門,但見那大門前的照壁三開間,中高二低,照壁上懸刻「家循四禦」四個大字,外麵還繞了一圈盤龍,左右廂房共通排六間三弄,廂房的門額上寫著「可以棲遲」,「以」是異體字,此詞出自《詩經.陳風.衡門》,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饑。虞蕭呆呆地望著門額上的詩句若有所思,瞅著字麵上的意思聯想起此處廂房正是和梅態幽會的地方,不覺睹物思情,想起了當年在庭院內的桂花樹前和覃梅態海誓山盟的情形來,彼此在桂花廳幽會的時候,梅態當麵剪了一束青絲用紅繩綁成蝴蝶結作為定情交予自己,想起那一幕虞蕭想不覺鼻子一酸,不忍淚眼相見。

這時院落栽著的「廣玉蘭」隨著一陣徹耳的秋聲瀟落了下來,虞蕭抬起頭,似乎尋見了什麼,於是伸出掌心,身子卻逐著飄零的白玉蘭而動,不覺眼淚悵望而出,忍不住仰天哀鳴,這副悲腔猶如「杜鵑啼血」一般淒涼,此情此景仿佛時空嘎然而止,從空中逐幀掉落的「白玉蘭花」透著光暈,時光恍若隔世,光影漸漸地呈現出人形輪廓來,不遠處梅態正應著景兒駐足凝望枝頭聖潔的白玉蘭,在虞蕭的眼裡,她就是那朵白玉蘭花,含苞欲放的那一刻瞬間綻放,一生的清白隻許給了中意人,然而這一切終究隻是一場泡影,愛情再美瞬息間如同煙花綻放而散。

覃梅態循著朗誦聲直徑走到虞蕭的跟前回眸一笑,頓時臉上的笑靨深嵌出兩個酒窩來,顯得嫻妖有致。然而這隻是虛景一場,虞蕭展開雙臂,身子向前一傾,正欲擁抱她,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虞蕭回過神來,他沿著挺拔的石柱穿梭於簷梁下方的走廊,直奔而入「內明堂」卻又見到了另外一副情景,隻見明堂的樑柱掛著兩幅木匾對聯,木匾內容為「庭鋪萱草茂千秋,堂拂熏風香百歲」。

虞蕭定了定神,隻見姆媽正端坐在「象牙鑲嵌的紅木椅」上剔牙,虞蕭強壓抑住自己急切的情緒,鼻孔裡卻喘著粗氣,雙眼愣愣地望著她,氣喘籲籲地道了一聲:「姆媽。」

姆媽見虞蕭直奔跟前,卻不正視瞧他一眼,亦不吭聲,想先搓搓他的銳氣,虞蕭急紅了眼圈,急道:「姆媽,梅態對我不薄,您就應允了我帶她一起走吧!」

姆媽臉色鐵青,虞蕭見到她就像耗子見到貓一樣,頓時銳氣消磨掉一半,半晌才從嗓子裡冒出話來:「姆媽,再不帶梅態走,時間就來不及了。」

姆媽嘴角浮現出輕蔑的笑,虞蕭見她這幅臭嘴臉,心中固然覺得她沒安好心,果不其然姆媽發話道:「你不是賤民,你是虞家的少爺,是貴族,血液裡流淌著祖上對你的殷勤期待,滿清的時候我們投靠了曾家享盡榮華富貴,如今我們又選擇投靠宋家,目的是為了我們虞家世代榮華富貴,你以為我們虞家的基業得來容易嗎?在這個亂世,要想守住這份家業談何容易。」

還未等虞蕭反駁,姆媽用極具豐富的表情繼續蔑笑道:「你到好,整日泡在女人的溫柔鄉裏,你以為你是李後主嗎?可以手提金縷鞋,不要白雲鄉隻求溫柔鄉了!她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留著黃花閨女的身子來博得你對她的感情,像這種貪圖榮華富貴的賤骨頭就是想用這招伎倆來自抬身價。」

姆媽睃了一眼覃梅態又回頭正視前方,隻見她雙眸愣愣地注視著前方,目光顯得虛透,像是早已洞穿人心,冷笑道:「覃梅態你給我聽著,你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心氣不要太高了,太高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反倒是隻有壞處,我是過來人,我提醒你,花無百日紅,回去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男人嫁了,過好自己的營生才是硬道理。」

虞蕭定定地注視著姆媽,嚷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帶梅態走,我哪兒都不去。」

這時傭人張媽拖著越窯青瓷蓮花茶盤,端了一杯「玉葉茶」朝姆媽奉上,姆媽啜了一口茶水,不耐煩地說道:「對於那些賤民,你又何必動什麼真感情,虞家偌大的一個家業你以為會隨便交給一個賤人管理嗎?她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居然敢打你的主意。」

虞蕭急切地回應道:「姆媽不是的,是我硬糾纏她她才從了我,梅態冰清玉潔,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

姆媽向虞蕭睃了睃白眼,口腔中含著的茶水猛地朝虞蕭的臉上噴去,嚷道:「畜生,虞氏家族的臉麵都給你丟盡了,你平素玩了那麼多女人,都沒見你動過什麼真感情,怎麼對一個黃毛丫頭動起感情來了?這些窮人你可憐她們什麼,都是一群想攀龍附鳳的賤骨頭。」

這時,梅態從庭外姍姍來遲,隻見她穿了一件素不考究的粗布衣裳,胳膊腕子攬著一個收拾好的包袱,梅態眼角掛著淚,眼睛定定地望了一會虞蕭,淚珠不禁滾落下來,又回過頭去正視著姆媽,先是鞠了一躬,說道:「姆媽,梅態按照您的吩咐要回老家了。」

虞蕭聽到梅態要走,心中竄起一團怒火來,隻見他兩眼透著仇光朝向姆媽懟道:「你個老太婆,不也是從底層的丫鬟上位來的嗎?」

說完又轉身麵朝梅態,又雙手緊緊拉住她的手不放,癡情地說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的天就塌下來了!」

姆媽猛地站起身來,臉氣得鐵青身子直顫抖,食指點著虞蕭的鼻樑嚷道:「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學起賈寶玉來,整日泡在女人的胭脂堆裡有什麼出息,這賤奴也配和你這樣濫情,沒有我上位生了你這樣一個孽種,哪有你這樁風流韻事。」

梅態聽了姆媽這番訓話,頓覺顏麵蕩然無存,又無從發洩,隻能蹙著眉頭眥睚不快,到底眼淚是藏不住委屈的,梅態雙膝下跪,給姆媽叩了一個響頭,隨即起身,提攜著包袱挪了兩步,回眸對著虞蕭淚眼相笑,繼而閃身踱步就走,虞蕭正欲去追,卻被張媽攔路擋住,從此二人淚眼相別便相忘於江湖。

(三)

愛情終究抵不過現實的摧殘,再見亦是陌生人,覃梅態內心深諳「門不當戶不對」這個道理,這段情雖未蓋棺卻早已定論,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如今已惘然。對於她來說這一切的努力皆是徒勞的,窮人永遠是窮命,灰姑娘的夢皆是妄想。

為了一段情寧願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促使梅態看破了塵世間的虛偽,什麼是愛情?對於她來說,愛情二字無非是最可笑的「欺世謊言」,這是她總結出自己之所以情場失敗的教訓,她不甘心自己活在悲情的世界裡,活在貧窮和痛苦之中,她清楚貧窮就像是癌症,隻會讓活著的人飽受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心有不甘,曾幾何時幻想著自己是一位灰姑娘,終有一日可以嫁入豪門,過上太太一般養尊處優的生活,然而現實是無情的,她所夢寐以求能夠駕馭自己的男人曾經在她的生命中出現過,卻又隻是曇花一現,至此她失去了依靠的「主心骨」,對於不能獨立自主的女人來說,失去了靠山內心總有一種說不盡道不明的失落感,這種失落的感覺禁不起歲月滄桑的洗禮,隻會讓人心生沉淪之感。

正當她內心沉浸在痛苦之中時,遠處走來一位長眉老和尚,一炷香的功夫,那和尚便走至梅態的跟前,但見那和尚神采卓犖,穿著一件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裳,腰裡懸著一個布袋,清瘦的麵貌俾使顴骨高凸,眼神顯得清濯,似如明鏡。

良久,那老和尚低眉說道:「阿彌陀佛!無心愈貴而愈貴,無心愈足而愈足,女施主我見你是不世出的紅粉佳人,然而你心比天高命如紙薄,有些富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梅態不知其意,追問道:「感問師傅指點迷津」。

老和尚說道:「想必姑娘不是信佛中人。話說到一半隻見他從袖中抽出一個紙團遞予梅態。」

梅態伸出纖細如蔥白的玉手接過紙團並解開,褶皺的紙張上赫然寫著「正念」二字。

老和尚微微頷首相視而笑,說道:「女施主,我施你一串佛珠,希望你頓悟暫時與究竟,頓悟今世已惘然,傷心便是唯一的造物,心苦才能明智,希望你頃以佛法,明心見性,撣拂虛無,飛渡迷津。」說完,又拂袖一揮,轉身走向無盡的天涯。

梅態望著老和尚遠去的身影怔了一怔,她回到自己的住處,對剛才奇遇老和尚一事不免心中好生怙惙,這時門口發出「篤篤」地聲音,梅態立起身來推開門,怎奈驀地一相逢,便逢世間有情郎,梅態推開房門的那一刻,隻見男子直愣愣地站在門外,已經站在梅態的房門口等候多時了,他穿著一件從別人處借來的灰色西裝,脖子處圍著一條泛黃了的白圍巾,腳下配的卻是一雙黯淡失色的皮鞋,一副寒酸相貌,梅態嗆道:「這麼多年了,能出門見客的皮鞋還是十年前的那一雙。」

那男子露出靦腆的表情,撓著頭憨笑道:「聞訊你恢復了自由身,於是出門走的著急了些,也就未曾留意自己的打扮了,至於穿著打扮,我覺得耐穿就好了,何況人貴在精神二字,人無精神不立,何必追求奢靡浮誇之風。對了,聽聞你哥談起你,說是已經不再虞家當丫鬟了。」

那男子會心一笑,又自言自語道:「這下可好了,你可總算恢復自由身了。」

梅態蔑笑道:「還自由身呢,我問你?活在這個出門就要花錢的世道怎麼能讓人活得安生?若是沒有錢又該怎麼活?我在裡麵吃香的喝辣的,沒事還和媽子們在佛堂吃齋念佛,活得比外麵的世界不知道要多逍遙自在哩!」

隻見男子臉上頓時無喜笑之色,譏笑道:「哼!這麼說,你還挺留戀虞家的日子,這輩子沒有投胎做虞家的千金大小姐怪委屈了。」

梅態臉色大變,聽出這番話極具諷刺意味,又是針對她的,把臉一甩毫不客氣地回應道:「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現在能幹啥?一個女人在外麵漂泊又誰人能憐愛?唯有虞家的公子對我不薄,至少給過我一時的榮華富貴,而你隻是一個窮書生,連自己都養不活,又有什麼資本養我這隻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呢?」

男子麵露不豫之色,質問道:「徒博眼前虛榮,你總是念念不忘的妄想換來了歲月靜好了嗎?」

「他又有什麼了不起的,隻是出比我好罷了,我又哪裡比不過他了?」

梅態不屑地說道:「林不悔,不要讓我笑話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麼貨色,生在這個亂世你還是先考慮養活你自己吧!至於你問我哪裡比不過他,你其實心裡明鏡似的比誰都更明白。」

「你這次突然到訪讓我很懷疑你有什麼動機,你不是嵇康,嵇康可以做到心在物外身在神遊,而你隻是一個凡夫俗子罷了。」

林不悔爭辯道:「真的是一派胡言!」

那張臉瞬間拉的像條幽怨的苦瓜,譏笑道:「哼!說來說去,我就是沒有他身上的貴氣!」

梅態冷冷地說道:「我很感激你為我耽擱了這麼多年,可是感情是不能強求的,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是不相配的,我已經過慣了養尊處優一般的生活,你瞧這桌上擺放著的花瓶,隻能用來看不能用來當杯子飲水,所以你應該去找一個可以喝的杯子,這樣你們才般配。」

「虞少爺是吞過洋墨水的人,英國牛津畢業,最早一批清廷公派留洋的大才子,祖上跟著李鴻章辦理過洋務,且能說六國語言,而你從出生那刻起就已註定了自己的一生命運!」

林不悔睃了一眼梅態,眼神顯得犀利,又長籲了一口氣,合上眼瞼,歎道:「我說不過你,你也不用拿他來壓我,我隻問你可曾記得我們青梅竹馬的日子?」

我記得孩提時候的你曾說過:「嫁漢就要嫁不悔哥這樣的男子漢。」

「從小都是我在護佑你,沒有我省下來的口糧,你早就被人賣了,當年你家裡窮,你的舅舅硬要把你賣了換頭豬來餵養,說是生個女娃不來錢遭罪,還不如養頭豬好下崽,是我跪在他的麵前求他不要把你給賣了,還悉數把我從家裡偷來的雞蛋交予她,你這才沒有被人販子當牲口給兌了。」

在一番口舌之爭後,覃梅態念及昔日林不悔的好來,心中不免有些感觸,覺得剛才自己說的一番話有些理虧,於是少了些聲色俱厲,態度也不像剛才那樣盛氣淩人了,隻見她眉頭一皺,顯露幽怨之情,對於她來說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於今生恐無再見意中人了,其實她壓根不想遇見林不悔,見到他總覺得自己有一份人情債需要償還,她想把話說穿卻又欲言又止。

屋內綠油油的煤油燈泛著光暈,照的她神情恍惚了,不覺想起和虞家少爺稍縱即逝的那段情,那時候的虞家少爺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他穿的每一套西裝皆都一塵不染,皮鞋永遠是擦得乾淨鋥亮的,想當初自己身邊還有媽子們伺候著,媽子們會教授她各種禮儀,每日裡出門都有汽車夫接送,有一次虞家少爺帶她去遊泳,一枚戒指掉落進池子裡尋不見蹤影了,虞少爺瞅見她蹙著眉頭,於是寬慰道:「皆是身外之物,丟了就丟了沒什麼可以可惜的」。

梅態聽了這番話瞬間破涕為笑,她心理明白,這一切的物質條件都有寵她的少爺作為保障,這對於出生窮苦人家的女子來說,是萬般不敢想像的。

現如今這一切皆都煙消雲散了,不禁感歎世事無常,她又瞧了瞧林不悔的臉龐,沒有半點和虞家少爺的相似之處,她的神情開始落寞,卻又不敢直視麵對他,她靜靜地閉上眼睛,眼角噙出幾滴淚花,解開衣襟處的一粒紐扣,淡淡地說道:「你在等什麼?」

梅態暗示著他作出舉動,林不悔心頭小鹿一陣亂撞,他瞥向坐在窗邊一旁的覃梅態,隻見一縷懶洋洋的陽光透過窗戶穿射進來,安詳地打在她的身上,積雪色的皮膚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溫潤如玉,那雙冰清玉潔的纖纖玉腿時不時地擺弄著坐姿,林不悔咽了咽口水,麵色漲得通紅。

覃梅態抬頭望著他來回踱步,她明白孤男寡女同處一個屋簷下必然會發生什麼,於是識趣地解開衣裳剩下的紐扣,但見她肩膊處露出兩灣雪色一樣的新月,在綠油油的煤油燈照映下顯得嫵媚動人,林不悔見到這般女色呼吸遽爾急促,覃梅態平躺在床頭,在檯燈的映襯下麵露潮色,不一會兒,一陣溫言軟語低吟的銷魂聲從覃梅態的口中襲來,也不知她竭盡賣力的這套本事是不是從虞家少爺那裡學來的,林不悔的口是心非終究是被眼前的女人看穿了,他按耐不住躁動的心,他的動作像極了脫韁了的野馬奔騰而下,然後一瀉千裏。

今晚他隻想嘗一瓢桃花帶露的雲雨之水,梅態起伏著胸前的丘壑,望著如饑似渴的林不悔說道:「你多久不近女色了?」

林不悔先是一愣,躊躇間不知如何回答,遽爾低下頭想熨帖住她的唇,覃梅態把臉閃過一側,緊接著又撳下按紐,刹那間屋子變得漆黑一片,或許是冥冥之中幸福來的太快,亦或是不悔的錯覺,隻覺似蜜水橫溢的舌頭迭送進不悔的口中攪動,令他渾身感到陣陣酥麻,他的身體早已經不聽使喚淪陷在她的石榴裙下。」

未久,覃梅態輕聲呢喃道:「好了沒?」

林不悔沒有吭聲,屋內一下子寂靜了,隻有梅態動人的顏色依舊令他和顏悅色。

俗話說久旱逢甘雨,終於在荷爾蒙的作用下,他如願以償了多年以來的相思之渴,這一晚他把多年積累的壓抑傾瀉千裏,他渾身感到如沐春風,本以為可以安穩地睡了一個囫圇覺,正當他伸出一條胳膊欲把梅態攬在懷裡時,卻發現她側過身子背對著他,梅態冷冷地撂下一句話:「我已習慣一個人睡很久了。」

剛對愛情有所憧憬的林不悔心情瞬間跌落低穀,麵對身旁的佳人,這一晚他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他在尋思著人生,他在理性和感性間痛苦掙紮,終究這段感情是難以讓他割捨的。

窗外升起一輪明月,像雅典娜女神嫵媚的瞳孔,孤獨地懸在天上,覃梅態望著明月夜不能寐,她的心坎有無盡的波濤,有一種天涯若比鄰的感覺,她的心並不在身邊的林不悔身上,而是遠處的虞少爺。

林不悔隻是她生命裡微不足道的過客,這份恩情總是要還的,而虞家少爺不一樣,她是真的動了情,和虞家少爺在一起的時候,她不會那樣做作,而是靈魂和肉體的雙愉結合,那是一種情感的自然流露,一切皆都是水到渠成。

哪怕少爺為了她被虞家趕出家門最後落得個一貧如洗,她都願意和他浪跡天涯,因為她知道虞家少爺出生於江南財團的名門望族,將來隨時隨地會被虞家重新招納進家門,隻要熬過了眼前這段最艱辛的日子,未來的榮華富貴是可期的。

她的腦海裡又重新浮現起虞家少爺的音容相貌,她安慰自己如今的處境隻是暫時的,她自認為靈魂和肉體是可以分離的,靈魂深處的那個她心中隻愛虞家少爺一人。

自從離開虞家,她的人生軌跡發生了變化,或許是對愛情的失望透頂,亦或者錯誤的認為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是真心真意的,在她心中頓生沉淪之感,她惆悵她悵惘,她的眼睛就像孤寂的月亮時而上升,時而沉淪。

洗手間傳來一陣「嘩嘩」地流水聲,覃梅態擰開水龍頭漱著口,又掬了一碗水打在自己的臉上,水珠從她憔悴的麵容處滑落,她望見鏡中的自己竟然愣了一愣,剛才還紅粉細白的容顏瞬間褶皺出細細的紋路,印在那略顯窄的額頭處,這紋路來的如此悄無聲息,正應了那句話:「歲月無情催人老,今時紅顏已老於昨往」。

她的內心不禁感傷起來,她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她了,再也回不去了!

 

 

時間回到從前,剛和虞家少爺分手的那段時間,她回到老家一言不發,平靜地躺在床榻像一具「木乃伊」,懨懨地臥床不起,整日以淚做伴,她曾自比性格像極了晴雯卻又不是紅樓夢裡那個冰清玉潔的晴雯。

每每回憶起和虞家少爺在廂房內的海誓山盟,她便座在窗臺邊傻傻地發笑,有時對著窗外發呆一座便是一個上午,她笑自己的命運比起那個敢愛敢恨的晴雯總是要好的,至少她和虞家少爺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就算死也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而那個晴雯終究無法衝破封建的枷鎖,留著清白的身子含恨去了黃泉路上。

治癒失戀的那段歲月裡,覃梅態終日鬆散著淩亂的頭髮像個失魂落魄的女鬼,時而靠在窗臺前靜靜地發呆,忽有一日,一場突如其來的磅礴大雨從天而降,滴落在院內處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這是一場遲到的雨,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心田早已和窗外的黃土一樣,乾涸了,卻瞧見了前來提親的隊伍,瞬間這片養育她的黃土地又開始有了煙火氣,轉眼又是一個春夏秋冬,她產下一個女嬰,於是對著懷中的孩子說道:「希望你長大以後的命運別像為娘一樣」。

後來遠在大洋彼岸的虞家少爺得知了她嫁人的消息萬般痛苦,再回首,海誓山盟也隻不過是一縷隨風而逝的青絲,虞蕭從衣兜處掏出一縷用紅繩係好的青絲,腦海裡過了一遍和梅態戀愛時候的電影。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女聲:「怎麼,還這樣念念不忘呀!明日我們就要在普羅旺斯完婚了。」

虞蕭轉過身說道:「明日我們就要成婚了不錯,然而我的心情卻開心不起來。」

俏麗的佳人背著手說道:「那你後悔還來得及,我可沒有逼迫你的意思。」

虞蕭鬆開手中的青絲任由它隨風而散,他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她的身子,女子從背後解開手指,撫著他的背把頭埋向他的胸口。夕陽乘著曖昧的時光,投射出他們在海邊形影不離時的影子。

迷離悄恍間,時間穿梭至當下,窗前淋著一場大雨,大雨讓這個骯髒的塵世有了一絲清新,窗外的薔薇花歷經這場風雨後開的格外葳蕤,看著這薔薇花的生意,覃梅態的心情豁然開朗了些,這滿牆的薔薇花點綴著昏黃的歧途,似乎預示著男人如雨的歧途人生,對於靈魂失落的女人來說,猶如被打落的花瓣受盡蹂躪,然而花瓣需要在雨後以新的方式綻放,在她枯寂的沙漠裡綻出一顆仙人掌,帶刺的仙人掌,到哪裡都得紮根下去的仙人掌。

她從二樓的窗臺前望著林不悔孤獨的背影,林不悔在雨中挪動著步伐,他想走又想留,隻見他在雨中靜默了一會,扭過頭盼向窗臺前的梅態,二人四目相視,林不悔在她的神情中沒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這一次他是徹底絕望了,他緩慢地轉過背去,一步一步消失在視線裡。

梅態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瞬間有一種發自肺腑般地感傷,她捂著口鼻情不自禁地哽咽起來,此刻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轉身投向床鋪,一頭悶向床邊的毛絨熊,哭的梨花帶雨卻又不為人所瞧見。

她和林不悔最後一次見麵已然是一位離異的少婦,七歲孩子的母親,這些年「失有所償,得有所失」她所失去的卻比得到的珍貴,她打開衣櫃心卻似「空空如也」,眼前呈現琳琅滿目的衣服,每一件皆都是奢侈的,每一件都和不同的男人有一段感情瓜葛,她終於如願以償得到了小時候夢寐以求得不到的東西,再也不用吵吵嚷嚷盼著過新年。

往後餘生,她再也沒有見過林不悔和虞家少爺,隻是身邊的姐妹時不時地說道:「可惜沒有嫁對人」。

她始終不明白這句話的潛臺詞,到底是自己選擇錯了,還是冥冥之中一切皆都是命中註定,她無法開悟,然而生活還得繼續,不允許她有片刻的遐想。(完)

 

《照亮自由的眼睛》

照亮自由的眼睛

可否憐憫

那守望的人

無助的呐喊與哭泣

Oh~孤帆遠影的眼睛

能否引領

迷惘的身影

走出恐懼的陰霾裡

 

我縱身一躍享受自由的落體

寧為玉碎的螻蟻

摘下口罩自由的呼吸

Oh~邁過生死去親吻你

 

每當我獨影闌珊生不如意

每當我沉浸在孤獨裡

Oh~照亮自由的眼睛

請引領我去遠行

 

 

 

孤帆遠影的眼睛

你在哪裡?

是在希望的田野裡 還是沼澤地

 

OH~照亮自由的眼睛

可否憐憫

囚徒似的困境

期盼黎明的來臨

 

我縱身一躍享受自由的落體

也不願苟且在謊言裡

照亮我活下去的勇氣

是擁抱自由的空氣

 

每當我掙紮深陷在沼澤地

每當我窒息在陰霾裡

Oh~照亮自由的眼睛

請給予我信心

 

我縱身一躍享受自由的落體

寧為玉碎的螻蟻

摘下口罩自由的呼吸

Oh~邁過生死去親吻你

每當我掙紮深陷在沼澤地

每當我窒息在陰霾裡

Oh~照亮自由的眼睛

請引領我遠行

 

照亮自由的眼睛

可否憐憫

那守望的人

無助的呐喊與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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