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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我說 - 那個難忘的八月三伏天!

(2024-06-21 16:42:44) 下一個

那個難忘的八月三伏天!

每個人都有幾個「忘不了」的特殊日子。 比方說初為人夫, 將為人父, ...。 對這些重要的曰子, 人們通常會有著深刻的記憶, 以至多少年後都能回憶起那天的每一個的細節, 其時間, 其地點, 等等, ...。 

我, 同您一樣, 也擁有數個這樣的“特殊日"。但其中的一個, 盡管對我人生轉折意義重大, 但具體是那一天卻己經記不得了。 即便如此, 但那天所有的細節都恍惚是發生在昨天, 曆曆在目。這個對我非同尋常的曰子應該是七九年八月的某一天。 

倒回到一九七九年, 湖北省的“高考”是在七月初舉行的。 我的“高考”考場是在我上學的鎮上的高中。考試結束後, 同很多十六七歲的"住校"同學一樣, 我卷起鋪蓋離開了高中。 高中離家有五六公裏的路程。在回家的路上, 時有好心或是好奇的鄉親詢問我們的高考。 每一回我總是鼓起二十分的勇氣告訴詢問的人(更確切的說是告訴自己) — “考得很好!”。 說實話, 考試過後的自我感覺還真不錯, 甚至可以講是有點“好” (注一), 但心裏其實並沒有絕對把握。 畢竟是高考, 政治語文數學曆史地理五門!未知數太多! 

按當時縣政府規定, 當年落榜生是允許在下一年回高中再跟班就讀補習(複讀)。很顯然, 複讀能提高再考成功的機率。但以我父母親當時的經濟狀況,我要是當年考不上大學的話, 再複讀一年將會給雙親增加極大的負擔。所以我也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做一輩子“修地球”的可能和現實。 

上世紀的七十年代末期湖北農村, 一切還是“大集體”。 七月到八月這段時間, 鄂東長江流域正是“雙搶”季節(在同一塊田裏搶收己成熟的早稻, 跟著搶種晚稻)。 鄂東長江湖區的三伏時節很熱,太陽能把田裏的水曬到溫燙。八月初的那天也正是這樣一個難當的伏天!我正在烈曰下的秧田裏扯秧。 

搶種晚稻時大致隻有二種活 — 扯秧和插秧。 我選擇了扯秧(把己經長長約20-30厘米的秧苗從苗圃拔起捆成小把, 然後插秧的人挑到各處分散插在水田中, 故“插秧”)。 比插秧, 扯秧有四個“好處”。一是扯秧是按件記“工分”。 扯秧我能做得跟成年人一樣快(和好!), 能夠掙“大人”一樣的工分!而工分是個很有價值的東西, 它能決定你能從大集體那裏分到多少所有和任何的必需品 - 柴米油糧。 二是, 較插秧, 你能更及時發現爬在腿腳上的螞蟥!似乎“汗滴禾下土”遠比“汗滴水中泥”要好些?!(提醒:這可不是從近體詩的角度來看。前者犯了"孤平"(?),而後者則是標準的仄仄仄平平律句!)。三是不直接接觸到剛施撒到田裏的“肥料”,其實也就是人糞牛糞!來日方長, 以後有的是跟他們“打交道”的機會!四是在捆綁秧苗時你能站起來伸伸腰。 

也就是在有一回站起來捆秧苗時(大約是下午兩點左右), 我看見先華舅從村裏急急忙忙地朝著秧田方向走過來。舅舅是我剛畢業的高中的數學老師。大概是舅舅也看到了我看到了他,他高聲地喊道, 聲音大到似乎有意讓周圍的人都聽到的感覺:細明(注二)!快放下快放下(手裏的活)。 現在就跟我去高中做體檢。你考上大學了! 

聽到這個消息, 我並未表示出十分的驚喜與激動, 隻是無聲地自語道 - “這回好了, 從今以後我也能象先本舅一樣"坐辦公室”, 再也不會象我的父親, 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先本是我母親最小的弟弟, 時為大隊會計)。 稍息片刻, 我又繼續扯著秧苗。“既然這是我的最後一個雙搶,且能為父母親多掙幾個工分, 那就接著做吧!再苦再累, 也是最後一個了!”。我想。 大概是再過了幾分種, 舅舅來到了我扯秧的田埂上, 離我基本上是麵對麵了。我站起來看著他。他先是滿麵笑容朝著我父親看了看, 然後跟我說:“苕伢(注三),還不快回去洗洗, 跟我去高中做體檢,填大學申請誌願(表)。你一輩子再也不用做這種活了!”。他的語氣, 口形和重音有些放在“一輩子”和“不用”幾個字上, 我還清楚地記得。 

父親也站起來了, 手中還捏著一把秧。他先跟先華舅攀談了幾句, 然後滿意地朝著我點了點頭, 再然後彎下腰接著忙著他手裏在做的活。 

就在準備抬腳的瞬間, 我的眼晴不自覺地停視在父親的後背。五十多歲了, 硬朗但背稍現彎曲。我想跟他說句話,但掙紮著卻沒能張開口。遲疑片刻, 我轉身離開了秧田,跟在先華舅趕走在去鎮上做體驗的路上。

20240621, 舊曆五月十六 (原稿20220711, 舊曆六月十三)
注一:數學是例外。記得數學是最後一門考試。考試的第一門我就被引起了監考老師的注意。第二門時其中的一位基本上是站在我旁邊。再下麵的二門他們基本上放鬆了下來。數學考試三十分鍾左右我站起來想交卷。監考老師不讓, "逼"我再坐了三四十分鍾才讓我出去。數學, 要不是那"該死"的數學, 我假想以我的總分即使進不了北大, 武大還是蠻有希望:)!? 注二, 細明:我的乳名。細, 鄂東方言。"大"的相對詞。您猜對了, 我有一個長兄, 乳名大明。 注三, 苕伢: 鄂東方言。意思是“傻 /笨孩子”。但此時不是罵語, 相反略有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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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khzhou111 回複 悄悄話 多謝!應該算是古風體。
油翁 回複 悄悄話 老三屆的?厲害啊!鋤禾日當午這首可能根本不是格律詩,不合律不止一處。
khzhou111 回複 悄悄話 補充:謝謝原版的讀者們。重發。原文複製到城裏後有兩處的標點符號變成了雙問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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