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 《向陽處的花海》（15） 第二章-父親-1 文件箱

  散會後，教育局的眾人回到了位於停車場的一輛大巴車上，它是在剛才的休息時間裏王行川緊急從教育局調來的。作為教育局的臨時指揮部，一些沒有參加會議的各科室負責人和職員已經在車上待命，等待著領導的指示。

  王行川再次簡單說了說會議的情況，並重點強調了王旭在會議上提出的意見。聶權生觀察到，各部門的人對於這件事的反應並不相同，有的人陰沉著臉在沉思著什麽，有的人則用羨慕的目光看向王旭。王行川轉向王旭道：“小王，你先把你的想法和計劃給去醫院執勤的大家詳細的講一下，我去去就來。”

  王旭的臉上相比於會議前的內斂沉著，更多了幾分自信。一舉一動中有一種難以掩飾的興奮。他向王行川點頭道：“好的，王局。”然後轉向無數雙等待它的眼睛，開始自己的講解。王行川看向聶權生使了個眼色，聶權生領悟，跟在王行川的後麵，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下車。

  隨著時間接近傍晚，大雨已經變成了時停時下的小雨，遠處的地平線泛著淡淡的紅色，卻也被烏雲遮的密不透風。王行川沒有撐傘的打算，隻是站在車門不遠處翻著口袋。聶權生趕忙打開自己寬大的雨傘，為領導遮雨。王行川卻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自顧自地掏出香煙和打火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緩緩的突出了煙圈。沉默了一會，他用沉穩的語氣說道：“小聶，這次的事情我不能讓你當負責人，希望你能理解。”

  聶權生先是一愣，不由地問道：“領導，您這是什麽意思？”王行川略一停頓，又吸了口煙：“你最早到達現場，今天的事情對你的情緒造成了一些影響。我希望你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哪怕是想休個短假，陪陪家人都沒有關係；另外，你女兒現在也在23中讀書，如果被別人知道你負責這項工作，也可能會對她有些不好的影響……”王行川用無奈的目光看向聶權生：“總之，希望你能夠理解。”

  王行川這一番話說得是語重心長，聶權生也認同這話中的道理。今天下午的幾個小時對他來說如同一年般的漫長。但是，這番話卻也在他心中升起了另一個疑惑。自己作為市局學校安全處的負責人，在這次事件中負有重要責任。而局長竟然僅僅因為一些情緒上的理由，就把自己調離崗位。這既不符合以往的辦事邏輯，也不符合王行川心思縝密、滴水不漏的性格。但盡管如此，聶權生臉上還是表現出讚同的神色：“王局，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過現在局裏正是用人之際，我不能因為個人情緒而耽誤了重要的工作。如果您允許，我就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再到醫院與局裏的同誌匯合。”王行川看到聶權生表現出順從自己的態度，臉上的表情這才稍稍放鬆了一些：“行，那你調整好心態，不用著急。”聶權生點點頭。王行川兩口將煙吸完，在聶權生的護送下返回車上。

  工作安排很快結束，各部門也開始按計劃行動。王行川與王旭分別率領校園安全處的職員乘上兩輛商務車前往嫩河市第一醫院，聶權生則跟隨大巴車返回了市教育局。此時的市教育已經被包圍在封鎖線以內，負責執勤的警員在驗明車輛的身份後，才搬開作為路障的石墩放車輛通過。

  透過車窗向著23中的方向望去，太陽已經西垂，隨著天色變得昏暗，23中不同尋常的燈火通明也變得更加引人注目。救援工作還在緊張的進行著。聶權生的心仍然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地攥住，幾個小時前的感覺再次將他籠罩，女孩熾熱的鮮血仿佛燒灼著他的雙手，身體也變得無比冰冷。

  客車停穩，聶權生站起身準備下車。在方才王旭坐過的位置上，他們來時攜帶的那個布滿灰塵的文件箱正靜靜的躺在那裏。很顯然，對於現在的王旭來說，這些處裏雜活並不重要。聶權生將抓著的文件夾順手扔進箱中，拎起箱子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此時的處裏空無一人。像他所預料的，暑假的教育局人手短缺，所有能用的人需要全部上陣。聶權生將箱子放到桌上，繼續從窗戶觀察著23中的救援現場。由於他的辦公室樓層較低，隔著行道樹，隻能隱隱約約的看到校園那邊的人頭攢動。

  奔走了一個下午，聶權生也感覺到有些疲勞。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順手打開茶杯，才想起裏麵都是已經泡爛涼透的茶葉。他歎了口氣，把杯子放回桌上，在熒光燈的照耀下看著紙箱愣神。聶權生猛地想起，剛才在綜合行政樓洗手間裏聽到的對話，特別是那個被稱呼為‘老肖’的調研員對段科長提到的幾年來的安全檢查報告。聶權生猛地站起身，打開了文件箱，把裏麵堆積著的多個厚重的文件袋全部取出來，一個個確認文件袋的名字。終於在箱底找到了一個名為《安全檢查報告》的袋子。

  他打開袋子，裏麵是近十年來的魚水區提交的各種安全報告和進行修繕工程的經費申請。數量相當多，內容也很雜亂。聶權生在翻找許久後，終於找到了4份老肖提到的23中體育館房頂鋼結構鏽蝕的修理經費申請書。他將這幾份報告並排在桌麵上，依次將它們翻到了經費申請審核意見的一頁。在批複意見一欄裏，都是清一色寫著因為“經費不足，不予認可，來年請重新提交申請”的字樣。聶權生順著意見欄向表格的上方一欄望去，隻見在市教育局學校安全處一欄的意見處，有著他熟悉的筆跡。簽名處赫然寫著“學校安全處處長——王行川”。

  更讓聶權生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翻找23中體育館的安全檢查報告的同時，他還看到了市第五中學的教學樓木質結構腐朽受損、第三十七中學的食堂建築鋼結構受損，一中初中部的主教學樓外牆體裂縫的經費申請報告……其中多份報告，都像23中的體育館那樣反複提交。最多的能找到8份內容相同的維修申請報告。通過提交上來的報告也不難看出，隨著時間的推移，建築物受損的規模正在逐步擴大。

  聶權生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過了許久，他閉上眼睛長長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