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67) 喜慶盈門

上海舊事話百年 (67)   喜慶盈門

我們的故事從1901年開始，已經講了半個世紀，前麵講的都是國家大事、社會時事，現在該講講章榮初的家庭家事了。現在太多電視劇，演的都是豪門恩怨，家庭內鬥，章榮初一門四房，家人幾十，傭工四十，應該也有不少故事。

抗戰勝利在即，章榮初接連喜事盈門，家宅增光。

章榮初的長子章誌鴻 (1924-2008)，出生在家鄉菱湖，就讀青樹小學，「八一三」之後，全家移居上海，入讀上海弘毅中學，1942年進上海著名教會學校聖約翰大學。

章榮初長媳馬璧如(1921-2016)出身銀行世家﹐父親馬久甫(1883-1952)，曾任浙江興業銀行天津分行襄理，南京和杭州分行經理。

當時中國自行設計建造的最大橋梁錢塘江大橋，就是馬久甫在任時由浙興銀行杭州分行貸款興建，1937年9月26日，馬久甫代表浙興銀行，和總設計師茅以昇剪綵通車。

但日軍已進逼杭州，為阻日寇南下，國民政府決定炸橋。12月23日茅以昇親手炸毀了大橋，馬久甫堅守到炸橋當日撤離杭州，1937年底全家逃到上海，頂下了霞飛坊四十號，與魯迅遺孀許廣平和巴金為鄰。

章誌鴻馬璧如相戀後，1943年春，章榮初親自到浙江興業銀行總行，托董事長徐寄廎【註1】作媒，向同為浙興銀行董事的馬久甫提親。1944年4月8日，婚禮在上海麗都花園【註2】舉行﹐證婚人是杜月笙留在上海的代表徐采丞(當時杜已離上海去重慶)﹐儘管他們是自由戀愛﹐但當時習俗仍要有男女雙方介紹人﹐男方介紹人徐寄廎﹐浙江興業銀行董事長、上海銀行公會理事長﹔女方介紹人項叔翔【註3】﹐浙江興業銀行上海分行經理，早年與馬久甫同為天津分行襄理。徐采丞和徐寄廎都是章榮初榮豐紗廠的常務董事。

【註1】徐寄廎(1882-1956)，浙江永嘉人。1905年畢業於日本山口高等商業學校，1914年進入銀行界。抗戰時期積極參與上海地方協會和抗敵後援會工作。抗戰勝利，以政府特派員身份接收上海市商會及銀行公會，續任浙江興業銀行董事長。1950年辭去「浙興」董事長，1952年銀行公私合營，徐寄廎黯然離開銀行界，1956年12月在上海逝世。

【註2】麗都花園由地產商程謹軒1924年建於麥特赫司脫路(今泰興路），1931年程氏破產，轉到錢業世家桕墅方氏名下。1936年杜月笙「小八股黨」兄弟之一高寶鑫租下，開設麗都舞廳，為上海「五大舞廳」（百樂門、仙樂斯、麗都、米高美、大都會）之一。

【註3】項叔翔(1904-1971)，杭州人。留學英美，1925年回國任浙江興業銀行天津分行副經理，和馬久甫同事，之後在上海總行任董事總經理。1950年後任公私合營銀行副董事長、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

以章家當時的經濟狀況與社會地位﹐完全可以極盡奢華﹐但婚禮儘管華麗隆重﹐卻隻有茶點﹐不設酒席。此一是蔣委員長提倡節儉新生活運動餘韻﹐二是杜月笙帶頭的風氣。

杜家總賬房黃國棟的回憶錄《杜門話舊》有如下記載：

杜月笙的子女，五個兒子及一個女兒的婚事都在麗都花園舉行，隻設茶點招待，每次來賓千餘人，花費還是很大。杜月笙六十壽辰，也在麗都花園舉行。杜要求節約，每席僅六個素冷盤和一大鍋光麵，飲料由可口可樂公司和中國啤酒廠奉送。那天除來賓六千餘人之外，來要飯的乞丐也有三千多。(《上海文史資料選輯》第54輯)       

麗都花園是當時上海著名的私人花園俱樂部﹐老闆高寶鑫是杜月笙的小八股黨把兄弟﹐在此開設上海五大舞廳之一的麗都舞廳。抗戰時﹐他的汽車司機吳四寶投敵成為汪偽特務機構「極司非爾路76號」偵緝大隊長﹐敲詐高寶鑫並將其槍殺。麗都花園現為上海市政協所在地。   

章誌鴻、馬璧如結婚時的女賓相，是馬璧如的表妹張錫謹，後來嫁給了中國大陸前國家主席第一夫人王光美的五哥、中國空軍英雄王光復(1917-2008)。王畢業於空軍官校第九期﹐抗戰中先後擊落日機九架。勝利後為駐上海的空軍第三大隊七中隊隊長﹐1948年底遷台﹐任空軍總部作戰處少將處長。1965年退役，1985年王光復夫婦定居美國德克薩斯州。抗戰勝利六十周年時，北京政府向王光復頒授了抗戰老戰士勛章。

2007年章誌鴻夫婦和他們在達拉斯重逢。王光復告訴章誌鴻，他們去北京和王光美相見，受最高級國賓待遇，真是一忽階下囚，一忽天上人，王光復說：「如果民國三十七年我留在大陸，恐怕命也沒了」2008年王光復病逝達拉斯，中華民國駐美武官和北京駐休斯頓總領事致詞，馬英九﹑吳敦義等題輓聯，棺柩覆蓋國民黨黨旗，以基督教儀式安葬於達拉斯。

當年章榮初向馬久甫提請時﹐按當時雙方交換了生辰八字﹐回家請相士測算﹐看是否匹配。結果一測馬璧如的八字﹐竟然隻有四十七歲陽壽﹐算命先生的話﹐聽過也就算了。章榮初很開通﹐隻要兒子願意﹐他沒再說什麼。                                            

1968年中國大陸陷於「無產階級革文化大革命」恐怖中﹐在上海重型機械製造公司任副經理的章誌鴻被定為「美國特務」，10月16日下午﹐他被造反派押上卡車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第三天一早，馬璧如在窗前整理物品﹐心情悲涼﹐突感絕望﹐不如一死了之﹐正當她把一張凳子放在窗前準備跨出一步時﹐有人敲門﹐是鄰居周女士﹐說你丈夫來電。這時家裡電話已被拆除﹐章誌鴻被押送到郊區一工廠勞動改造﹐第三日他偷偷在公用電話致電鄰居家﹐他對妻子說﹐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尋短見﹐你等我回來。這一天﹐離馬璧如四十八歲生日還有十天﹐相士預言的生死一關就這樣跨了過去。馬璧如跨過了這個坎，又活過了整一倍的壽命，2018年九十六歲逝於香港。

馬久甫        徐寄廎

章誌鴻、馬璧如結婚照

和結婚證章誌鴻、王光復夫婦在達拉斯 (2007)

王光復

王光復受勳     王光復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