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剛加入摩托小子這個組群的時候,我隻是為了找一幫人在一起騎摩托車玩玩兒。我感覺確實來對了,因為凱文和托馬斯兩個幾乎每個星期都會組織一次活動。有時候是集體騎車出遊,有時是到野外打槍,有時隻是找個晚上去一個咖啡館坐一會兒聊天兒。讓我感覺放心的是,摩托小子組織的活動裏從來沒有喝酒的內容。
有一次我在一個副食店裏發現有賣燕京啤酒的,是從我家鄉進口來的。雖然價格不菲,我還是忍著心疼買了一瓶,高高興興地拿回家拍了張照片發到了臉書上。過了一會兒,凱文給我打了個電話,相當不客氣地警告我不要喝酒之後騎車。我開始有點兒莫名其妙,然後才注意到我拍的照片背景裏有我的頭盔和手套。當時覺得有一點點感動,以後對這個組群的活動就更上心了。
在一起混了一段時間,我覺得我這個“創始人之一”的名頭稍微有些不太副實。在大部分時候凱文,尤其是托馬斯很把我當朋友,但我還是在一些時候可以發現他們倆偶爾會和那個整天笑眯眯卻不太說話的皮普一起商量些什麽不讓我知道的事情。甚至連英語都說不大利落的那對墨西哥夫妻有時也會被他們用眼色召攏到背人的地方快快地說點什麽然後馬上散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傑克,吉爾,皮普,明顯都是些騙鬼的名字。尤其是傑克和吉爾兩個,很明顯他們沒有受過太好的教育,談吐之間你也能感覺到他們其實是挺憨厚的兩個,除了摩托騎得好以外別無他長。但是他們穿的,用的,騎的摩托車,無一不是我從來不敢想的高級貨。偶爾在外麵需要花錢,兩人也絕不是我常見的老墨的做派。
經過一番琢磨,我認定他們在背後另有什麽買賣沒有告訴我。但我也沒有什麽辦法“打入內部”, 誰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有時怎麽成為朋友的?如果硬往人家圈子裏湊,很有可能被別人一腳踢出來,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書上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我的機會就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突然降臨了。
我們這一群人裏,有兩個警察和一名現役軍官,都是玩槍的高手。再加上我這樣湊熱鬧的外行,大約有十幾個人喜歡打槍。這樣的一幫人是不願意去靶場裏花冤枉錢的,他們打靶都是在室外的荒郊野地,不受拘束。
和這些人一起出去打槍,我才知道有一種叫做“土地管理局轄地”的概念,簡稱BLM。這種地區屬於聯邦政府,不受地方政府法規控製。在聖地亞哥市東麵幾十英裏的地方有一片山地,在著名的歐泰野生保護區旁邊,與墨西哥接壤,就是這樣一片土地。
第一次跟著托馬斯他們去BLM土地打槍,我是坐托馬斯的車去的。我們十幾個人分作4輛車,每輛車的後備箱裏都放著起碼十幾支槍和不知多少子彈,連我這個剛上手的新人都帶了一長兩短三枝槍。
我們去的這個地方隻有一條進山的路,很多年前修的瀝青路差不都都變成十字路甚至土路了。山路曲曲彎彎有很窄,大部分地方隻能一輛車通過。要是不幸對麵來了一輛車,雙方之一必須倒車到一個寬些的位置讓對方的車先過。遇到這種情況一般都是離寬路近的一方倒回去。如果不清楚哪一方離寬的路麵近,就從車窗裏伸出腦袋來問一問對方,商量一下再決定。因為這種狀況,約定俗成的是大家都從山的東麓進去,從西麓離開,盡量避免在這條窄路上匯車。但是要碰到對此地不熟的人也就沒有辦法了,本來進出隻需一個小時的路,開上三個小時也是有的。
這條窄窄的山路在接近山頂的位置,會穿過幾片不算太大的平地。這些平地都是麵對山穀,離對麵的山峰至少有幾百米甚至上千米遠。我們這些來打槍的人就每一組人占據一塊平地,在麵臨山穀的那一側擺上自帶的靶子,打個痛快。另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是打完槍以後要把自己的彈殼和垃圾帶走,不能弄髒這塊自由的土地。
因為這片山區與墨西哥接壤,邊境巡邏(BP)的警察們經常會過來檢查有沒有從南邊偷渡過來的墨西哥人。這些BP的警官們是我見過的最有禮貌的人,每次問話都是滿臉笑容客客氣氣的。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麵前這些到這裏來玩耍的人們身上背的,懷裏揣的,手上拎的,車上放著的,都是真家夥。
摩托小子第三次組織去打槍的時候,托馬斯告訴我他和凱文會晚一些到,我隻能自己開車去了。我不太想開我的老豐田走那段顛簸的土路,但是這群人中隻有托馬斯和凱文會主動讓我搭車,皮普是肯定不會的,我和傑克吉爾那一對兒又不是太熟。沒有辦法,隻好自己小心翼翼地開車去了。
還好,老車沒出什麽問題。我順利開到山頂,穿過幾塊被別的組群占據的山間平地以後找到了摩托小子的弟兄們。寒暄之後我們在軍人的指揮下分批開始練槍,山峰之間槍聲大作煞是熱鬧。
過了一會兒。我忽然看到一輛白色的轎車相當快速地從我們進山來的東路開了過來。因為車速較快,引起了前麵幾群人的不滿。我本能地覺得和我有關,放下手裏的槍迎了過去。
走進一看,開車的是托馬斯,凱文坐在右前座。後座還有一個人,穿了一件帽衫,臉藏在帽子裏麵。我趕緊把目光從後座的人身上收回來,盯在剛把車窗降下來的托馬斯臉上。
托馬斯問我:“今天早上有BP來過嗎?”我搖搖頭說:“沒有。“
這時,凱文手裏拿的一個想對講機似的東西忽然響了,裏麵有人語速很快地講了些什麽,我沒有聽懂。凱文的臉色凝重起來:“他們從西路堵過來了!“
這時,我們組裏其他的人也看到托馬斯兩個,陸續有幾個人衝我們這邊走過來可能想打招呼,皮普也在其中。托馬斯衝皮普使了個顏色,皮普馬上明白過來,轉身開始找話題攔住向我們這邊走過來的人們。
我猜到了局勢,問托馬斯道:“後麵有人追上來了?“托馬斯看著我的眼睛沒有答話。
我腦子裏飛快地轉了一下,伸手從兜裏把我的車鑰匙拿出來遞給托馬斯:“你們到我的車裏坐著,我開你這輛車向西。等東麵來的車向西追我下去了,你們開我的車向東。“
托馬斯和凱文都沒有說話,而是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好像要從裏麵找出什麽。
我又把手往前伸了一下:“他們看不到你們的車就不會在這裏停留的,開我的車走應該是安全的。“
凱文轉頭看看托馬斯,托馬斯盯著我的眼睛問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肯定要這樣做嗎?”
我堅定地點點頭:“你還記得Yi Qi (義氣)是什麽意思嗎?”
托馬斯和凱文對看了一眼,接過我的鑰匙。凱文先下車,向人群那邊走過去,和皮普一起盡量把別人的視線引向其他的方向。
托馬斯一邊盯著人群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一邊對我講:“這個車的文件在手套箱裏,是TG倉儲公司的車,就說是我借給你的。” 說完鑽出車門,拉著後座的那人向我的車跑去。
我趕忙上了白車,來不及扣安全帶就向西路的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