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斯康星州冬季寒冷的夜晚,皚皚的白雪在黑夜之下覆蓋著大地。我的客廳一角是一個燒天然氣的壁爐,裏麵是一套隱藏在劈柴模型下麵的管道。一經點燃,藍色,橙色相間的火苗照的家裏暖洋洋的。
小白一搬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客廳裏的一套沙發挪到了壁爐這個角落。在不需要加班工作的夜晚,她特別喜歡在外麵大雪紛飛的時候斜躺在長沙發上,身上蓋一條毯子,手裏捧一本書或者看看電視。在搬家的時候,我在她芝加哥的公寓裏也看到過類似的設置。以致每次看到小白在壁爐前打開毯子的時候,我都會感覺一股妒意漫上心頭。於是我會衝一杯熱可可送過去,一步步解除其武裝,把夜讀變為天體運動,靠懷裏的溫香軟玉驅走我心裏的醋意。次數多了以後,小白幹脆先換上睡袍再去壁爐前看書,給大家省去一點麻煩。
從DC回來的這晚,我衝了一杯熱可可,又給自己拿了一瓶啤酒。和小白在一起以後,煙是不許再抽了,啤酒還是被允許的。
點燃壁爐,小白開始告訴我她的好消息。
小白目前的職位是項目管理專家,行政級別是高級專家。在專家級的職位裏,這已經是最高級別了,再往上就是經理一級。機構有規定,從專家晉升為經理,必須有在地方辦公室常駐,管理項目團隊的經驗。小白在北京辦公室工作過4年,也有大量管理項目團隊的經驗。但是機構內部又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專家在自己母國管理項目的經驗不算,必須是在第三國地方辦公室的經驗。
小白在升為高級專家3年以後,一直在爭取到第三國擔任項目領隊的機會。但是由於機構前些年一直專注於亞洲和東歐的項目,這兩個區域幾乎沒有機會再引進出身其他國家的高級專家。這幾年機構開始再南美和非洲增加援助項目,但南美通用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非洲的發展中國家通用法語居多,而小白隻懂英語和中文,很難在這兩個區域找到合適的領隊位置。
而這次小白去DC述職,發現在非洲的塞拉利昂空出了一個項目領隊的位置,主管農業和教育方麵的發展業務,和小白以前的經驗基本符合。而且塞拉利昂以英語為官方語言,國內人口的80%以上都會講英語。而且目前在機構塞拉利昂辦公室擔任國家主管的經理,幾年前在一個太平洋島國擔任國家主管時,小白和她有過很好的合作經曆。聽到這個空缺以後小白馬上聯係了那位主管,兩人一拍即合,說好了由小白提出申請,該主管給小白的業務經理寫一封推薦信。當國家主管要求某人去該國擔任項目領隊的時候,除非有特殊原因,業務經理是不會拒絕的。
小白語速飛快地給我講了她是怎麽發現並抓住這個機會的,眼睛在壁爐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我完全理解她的興奮,在她工作的機構,大多數人都停步於高級專家的級別,直到退休。有相當一部分人甚至工作幾十年都還沒達到高級專家的級別,就到了退休年齡。小白在三十幾歲就做到高級專家,已經是非常出色了。換了我,眼前來了這樣一個機會而且上麵有人幫助協調,吸引力實在太大了。
我不想掃小白的興,於是去問她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比如塞拉利昂的生活條件如何,她們這些外派人員的醫療條件如何,安全保護如何,等等。小白告訴我一切都不用擔心,她們這些聯合國機構的派駐人員在塞拉利昂已經其他非洲國家,都像是生活在鑽石泡泡裏麵。她們的生活和工作地點都在有高大圍牆的專門區域,有大量的安保人員看守,在安全狀況差的地區出行有防彈車輛。為她們提供的醫療以及其它生活保障服務基本上與當地居民分開,甚至每家都有當地的傭人做家務等等。據小白說,很多外派的人員任期結束後回到美國,非常不適應一切都要自己動手的生活方式。
描述了一番去非洲工作的美好前景,小白和我不得不麵對那個明明白白擺在我們麵前的問題:如果小白去了塞拉利昂,我們兩個人怎麽辦。
小白谘詢過一些有經驗的同事,外派到塞拉利昂這種沒有戰亂的國家,機構會每年報銷兩次單人的往返機票,再加兩次全家的往返機票以供員工探親之用。小白不誤遺憾地提到,如果是外派到象阿富汗或者伊拉克這種處於戰亂之中的國家,機構每兩個月報銷一張往返機票並提供兩周的額外假期,同時還有相當高額的外派生活補助。但是塞拉利昂最近幾年戰火已經平息,社會穩定,不符合戰亂國家的要求。
說到這裏,我們不約而同地閉上嘴下來安靜了。我們都已經三十多歲,誰都不想忍受數年分居兩地的折磨,何況還有比爾的前車之鑒。但是我也無法要求小白放棄這個機會,因為兩地分居的問題會永遠存在,隻會隨著我們年齡增長和可能的家庭擴大而變得更加不可接受。
沉默了良久,小白先開了口:“老提,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了,我就直接問你了。咱們倆在一起也時間不短了,你對未來有沒有什麽打算?“
我斟酌了一下,反問道:“我當然想過。你怎麽想?”
小白說:“我還是想問你,如果沒有這個去非洲的機會,你是怎麽打算的?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又有過一次失敗的經曆。咱們在一起這麽些日子,我過得很高興。你感覺怎麽樣?在你感覺的基礎上,你是想我們就這樣過下去,還是在等一個什麽時間,或者等什麽時機成熟了再決定下一步?現在這個去非洲的機會來了,我相信你知道,我是很希望拿到的。但是如果我想要這個機會,我就不得不要你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你打算咱倆將來怎麽樣?我不是想逼你,實在是沒辦法,躲不開了。”
我苦笑了一下說:“對未來我當然是有打算的。可是我確實沒有準備這個非洲的事忽然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命啊,我的第一個女友去了日本,第二個去了巴西,第三個去了東海岸。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了,感覺可以踏實了,你又要跑去非洲,而且還是一個無法拒絕的機會,好得讓我完全沒辦法找個破綻勸你別去。我應該支持你去,可又不能放棄你。“
小白停了幾秒鍾才回話:“我也不想放棄咱們倆,可是又不知道你到底怎麽想。咱倆在一起住了不少日子了,每天都好像很高興,但是我也沒看到你對未來有什麽計劃。如果你對未來沒有什麽想法。。。“說到這兒小白停住了,不再出聲。
今天晚上,小白已經提到好幾次我對未來的打算。我知道她指的是什麽。
我站起身,幫小白把墊在背後的沙發墊扶正,又把半截掉在地上的毯子撿起來拉拉好,說:“你等一下,我馬上回來。“說完,離開客廳開門進了車庫。
我的前任房主可能是個個子很高的人,另外可能和我一樣比較懶。諾大的一個車庫,他隻是在東牆上裝了很簡陋的三排架子,上麵可以放一些工具和雜物。三排木架的位置很高,其中最高的一排我都需要踮起腳才能勉強夠到邊緣。小白平時對車庫裏的東西沒什麽興趣,再加上她那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哪怕跳起來都不一定能看到最上麵那一排架子上有什麽東西。
我打開車庫的燈,拿過一個幹活用的小凳子放在架子旁,站上去,從最高的那一層最靠裏的東北角摸過去,拿到一個方方的紙袋。我拿著紙袋回到房子裏麵,到廚房撕了張紙巾把紙袋外麵的灰擦了擦,拿回客廳。
小白坐在沙發上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我在她麵前的長茶幾上坐下,打開紙袋,從裏麵拿出一個包在塑料袋裏的,方形的淺藍色小盒子。把小盒子從袋子裏掏出來,打開,裏麵是一隻托著鑽石的金色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