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凡

舉頭望星空,
問心求義仁。
此間有真意,
幸愧共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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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小說連載-《念》 第十一章 仍煎熬(2)

(2025-01-31 11:01:39) 下一個

實驗室的實驗依然讓我感覺並不愉快。尚老師給我帶來的壓力仍然巨大,我私下裏甚至覺得由於自己狀態不佳,他對我比去年要嚴厲很多。我、之順、還有趙老師三個人,經常被批評,隻好自嘲為“敗者三人組”,算是自我開導。

雖然尚老師嚴厲,師弟師妹們並不這樣。那個有些青春痘的小師妹——孫橦——還和我半開玩笑半當真地提議,給我介紹她室友當我女朋友。“也許,愛情能給你力量,戰勝遊戲,嘻嘻。”她笑道。

可以嗎?說不定能讓我忘掉魏瀟呢?我沒那麽有信心,但是落水的人,對拋來的稻草也總會想去抓一把的。我答應了,讓孫橦約了那個女孩子在校門口的一個茶館裏見個麵,聊聊天。

那天晚上的見麵實在有趣得很。倒不是說那女孩子人長得醜——平心而論,那女孩子除了有些齙牙以外,沒什麽長相上的問題——我自己一口不整齊的牙齒,怎麽可能去挑剔別人的牙齒呢。讓我感到好笑的是和這個女孩子怎麽談不到一塊兒去。

她拘謹,談的話題也是科研的問題;然後她的愛好呢,逛街、時尚、看肥皂劇什麽的,我其實都沒什麽興趣。坐不到一小時,我就覺得相親這種事情真有意思。從外表看上去,人和人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腿的沒什麽差別,但隻要一開口,你就能感覺到,人和人其實可以有多麽地不同。我知道,和她不來電,沒戲。我就找個借口要走,結了帳和她們再見了。

第二天,師妹笑嘻嘻地問我:“師兄,怎麽樣,感覺還行啊?我可是在她麵前給你說了很多好話呢,說你又聰明又誌向遠大!人家說,對你印象還不錯呢!”

“你說怎麽回事呢,師妹?”我問她:“也不是說她長得不好看,但我怎麽覺得和她老是談不到一塊兒去。真的。還不如和你聊天兒輕鬆愉快呢!”

“嗨,師兄,你可別太挑了。人家家境不錯,又是獨生女,你真不想再處處?”師妹好像對我的話感到有些意外,那看著我的眼神裏,透露出一肚子的不相信。

“算啦,沒感覺。就不耽誤人家好女孩兒啦。”我搖搖頭。我知道,這個女孩子在我心中的分量,和魏瀟比差遠了,真不要浪費倆人時間了。

甚至好心的穆老師也給我牽過一回線,也相了一回親。對方是醫大的一個碩士生,外形幹練,倒也很能談。可惜,談的都是什麽她希望以後的男朋友要有上進心,要能留在南京工作,要以後在南京安家,甚至說因為她個性比較強一些,以後家裏經濟大權要她為主。

行行行,你說的都對,我想。但是我感覺呢,好像母豬和公豬配種前要交代好好努力一般,可真是怪異。看著她在那裏侃侃而談,漸漸地,周圍的環境都開始隱退,我腦子裏開始泛起奇妙的想象,那張一直在開合的嘴,像打字機一般噴射著一個個的鉛字。我被自己的幻想嚇了一跳,趕緊收住神,和她應付了一陣後客客氣氣地分開了。

和魏瀟的溫婉與體貼相比,第二個女孩子現實得讓我目瞪口呆,好像她是準備一步到位直接到婚姻。幹脆倒是幹脆,就是一點兒含蓄的味道都沒了。

這麽兩次下來後,我心裏充滿了無力和悲苦的感覺。我深深地覺得,完蛋了,天下沒有主兒的花兒這麽多,而現在我眼中和心裏卻隻有那朵最奪目的百合花。有了她,其他女孩子再也不能入我的眼,自己是不是沒藥可救了?

第二次相親後沒過兩天,我和之順都在醫大各自給小鼠做篩查。我坐在那裏半天也不想動。之順嗬嗬一笑:“哥們兒,想什麽呢?你呀,還不加油,這批老鼠都快篩選完了。下一輪就該是對他們後代來篩選,檢測可遺傳性了呀!”

“之順,怎麽才能忘掉一個人?忘不掉怎麽辦呢?”

“我也不知道啊,沒經曆過呢。老話說,時間可以,就是比較久啊。你呀,也別一直空耗下去了,何必單戀一枝花?”他說道。

我沒理他。他忙完了後打個招呼就走了,留下我依然在那裏發了很久的呆,最終才把這批因禁食餓了大半天的老鼠的空腹血糖檢測做完。我把下一批老鼠的食物撤走,準備明天周五來做檢測。也許下周就該可以把這個項目做完到下一階段了吧?可是我實在是提不起勁兒來。我突然又起了念頭到老宿舍去,想可以和和室友們聊聊天,充充電。

那天晚上,除了張安在北京外,我們四個人看劇聊天不亦樂乎——我得說,其實看不看劇都不重要,關鍵還是得和合適的人在一起。我們幾個人既在看美國的熱鬧,也為國內的非典疫情操心。

“你說美國佬也真是牛,挨了個九幺幺,結果他說推倒塔利班就推倒塔利班,沒在阿富汗抓到本拉登,倒把伊拉克再暴打一頓。”袁楓說。

“牛啥牛呀?牛仔唄。隻知道橫衝直撞。他們還是年輕,不像咱們國家曆史悠久,做事情不會這麽衝動。”董傑道。

“我看他這下可不好搞,地麵部隊進去可不比九零年的沙漠風暴,光空軍轟炸。說不定就要在那陷進去了,多半又要搞一個蘇聯在阿富汗了。”張麓說。

“還蘇聯在阿富汗呢,他們現在不光在伊拉克,也就阿富汗那!兩邊同時開打了呀!”董傑總結道。

我沒插話。我隻是為伊拉克人有些擔憂,被一管洗衣粉弄得人在家中端坐,鍋從天上飛來,可真是比竇娥還冤。

伊拉克遠在天邊,可是非典的疫情就在中國。我們幾個說到這個都有點兒擔心,聽說香港都死了好幾百人了。北京已經開始限製人員流動,誰知道會不會傳播到南京來呢。“最近沒事少出門,可別帶病毒回來了,不然可就危險了呀!”張麓最後說。

前段時間廣東和香港的疫情,並沒有給我什麽波動。因為他們都在南邊,況且香港雖然回歸也有幾年了,但心理距離一時並未消除,我還沒有很快地把香港的疫情和自己聯係在一起。但是,現在北京也有了,誰知道會擴散到什麽程度呢。這疫情的討論讓我有些心有戚戚,沒讓他們挽留我就決定今晚住下了。

洗漱完後,我看著寢室的電腦,心情有點兒複雜,自己彷佛成了拿著風月寶鑒的賈瑞,看到裏麵的英雄無敵III遊戲在朝我招手。那個遊戲,我們好幾個人都玩,所以我自然不能因為自己要斷癮就把它卸載了。這段時間去了兩次網吧的經曆,讓我心裏的癮又上來了。鬼使神差一般,我又坐到了那個電腦桌前,點開了那個遊戲圖標。

看著那熟悉的英雄無敵III開機畫麵,我有點兒感覺想流淚。這個遊戲給過我很多慰藉,讓我找回過那種控製自如的自信。我對如何建設城市,發展軍隊,平衡協調等等早已成竹在胸,一點兒也不像我在實驗室裏的那麽樣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再說了,這種單機遊戲,可以存盤再讀取,打得不好的話,讀檔再來就是了。可人生沒什麽讀檔機會,魏瀟不就這麽回不來了麽?

在輕微的電腦主機的轉動聲中,我開始了一場又一場的戰鬥。我給我的英雄部隊釋放聖靈佑佐、祈禱、精準、歡欣鼓舞等等有益魔法,也給敵人詛咒、遲緩、悲痛欲絕、大難臨頭那些有害魔法,讓戰鬥經常是以弱勝強,沒什麽損失就過關。可在現實的我身上,這些有益魔法統統消失,我才是那個被釋放了詛咒和悲痛欲絕魔法的怪物;對我的未來,我感覺到大難臨頭,讓我看不到頭。越是悲傷,我越沒法控製自己對遊戲的勁頭。我開始的這個新的戰役,一個大半夜下來,才打完四張地圖的第一張。實在太累了以後,我照例在張安的床上睡過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很晚才起來。室友們都走了,隻有我一個人在張安床上發呆。我知道,那批老鼠,還在等著我去做檢測。我要是不去,沒人敢去動它們,怕影響了我的實驗。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想去實驗室,甚至是不願意起床。餓了一陣肚子後,我掙紮著爬起來,洗漱完,搖搖晃晃地出了宿舍,準備去食堂找點兒吃的當早中飯了。

外麵的天氣不錯,早春的梧桐樹已經吐了新葉,花圃裏的月季花已經有了花骨朵。那黃綠的梧桐葉片和水紅色的月季花骨朵驕傲地向我炫耀著它們的生命活力。真荒唐。我搖搖頭,暗想,它們的生命力怎麽比我的生命力還旺盛呢,真荒唐。

在食堂吃完包子往回走時,我的腳不聽使喚,不肯按照我的頭腦指揮去實驗室,而是神使鬼差地一頭拐回了宿舍。我一邊想著那些餓著的老鼠,覺得它們就像我起床前的饑餓那麽淒慘;我甚至能想象得到他們餓得一個勁喝水在籠子裏到處亂竄的樣子,可是我就是沒法控製我的手和腳,他們像是脫離了我的理智掌握,我隻能又痛心疾首地繼續玩起了遊戲,直到張麓回來。

“咦,你今天沒去實驗室?”他說。

“昨天太累了,今天歇一天。”我簡單地回答道。想到那些老鼠,我依然又痛苦又痛恨自己身體不聽指揮。

我們一起吃飯,然後繼續看劇聊天,但是我心裏一直想著那些挨餓的老鼠,它們還在亂竄嗎?它們還有力氣嗎?還是已經沒有力氣隻能在籠中喘息了呢,據說老鼠沒有太多皮下脂肪,不怎麽經餓的,我得去啊。我的理智越清醒,我內心就越絕望。沒救了,我怎麽就那麽地指揮不動自己呢,真沒救了。

周六周日兩天,我又回到了熬夜遊戲的狀態,一邊拚命玩遊戲,一邊充滿著悲傷和絕望,我覺得那些老鼠就是我,我就是那些老鼠,都是那麽悲傷,那麽絕望。直到昏睡中在周一上午被手機電話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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