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傳隊的日子

我很崇拜我哥，這種崇拜打我好奇地睜大眼睛打量這個世界就開始了。哥哥太有才了——他能給我講故事，他手握一個乒乓球拍，一個小小的白色乒乓球在他麵前玩得我眼花，他還是公社學校文藝宣傳隊的報幕員。公社的戲台就在學校家屬院前麵不遠，我雖然看不大懂，但我喜歡去看。因為演員我差不多都認識。特別是每個節目前，都有哥哥出場，他是最重要的，我是這樣認為的，要不，為啥每次都是他先出來，演員要等他說完才能出來。

哥哥的嗓音洪亮幹淨，他說的還是普通話，因為給他上數學課的劉建華是位知青，宣傳隊的編劇兼導演馬莉也是位知青。他們和我一樣喜歡哥哥。說哥哥的嗓音是鋼音，本來馬莉老師是想培養哥哥當男主角的，可哥哥年齡小，演大人不像。就讓哥哥擔任了主持人的角色，過去叫報幕員。哥哥記性好，馬莉讓他背的台詞他能一字不漏地背出，而且遇到特殊情況，他還能自己臨時編詞。哥哥在報幕間隙，還是鼓樂隊成員，他會敲鼓打鑔。

宣傳隊的主要演員都是爸爸班裏的學生，我喜歡聽李粉藍姐姐、李蓮蓮姐姐唱的，特別是那一句“油花花，蔥點點，嫩豆芽芽挑尖尖”，聽得我直咽口水。學校裏有好幾位知青老師，他們都喜歡到我們家串門，我也喜歡到他們的宿舍串門。知青姐姐們都長得很好看，數馬莉姐姐最好看，不過，我沒和其他知青姐姐說。有一次，馬莉姐姐把另一個知青哥哥帶到我們家，我沒見過這個知青哥哥，馬莉姐姐介紹說，他叫韓子榮。哥哥悄悄告訴我們，他是馬莉姐姐的男朋友。

宣傳隊去縣裏匯演，哥哥當然也去了。回來後，他給我們講匯演中的趣事，還說參加匯演的宣傳隊報幕員就他一個是男的，而且是年齡最小的，我就驕傲地在玩伴麵前說我哥去縣裏報幕了……

匯演後，哥哥他們的宣傳隊受到了各大隊甚至其他公社的邀請，宣傳隊開始巡演。不管到哪個大隊，哪個公社，他們的演出都受到農民們的熱烈歡迎，雖然沒有補貼，但走到哪裏，都像來了貴客，給他們吃好的。

有一次，學校的帶隊老師到縣裏辦事，學校就派馬老師帶隊巡演，那次去的是雙古城公社。要開夥了，搞夥食的知道馬老師是回族，就提前給馬老師開小灶，給馬老師做麵條荷包蛋，還征求馬老師的意見，問：“吃幾個？”他順便問隊員：“你們還有誰是回族？”哥哥聽荷包蛋可以想吃幾個吃幾個，就說自己也是回族。馬老師知道哥哥不是回族，也沒戳穿他，馬老師也想有人和他搭伴吃飯。兩人就吃開了……

後來，給大夥吃的大燴菜也出鍋啦！裏麵有大塊的紅燒豬肉！可惜哥哥不能去吃豬肉啦。哥哥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問是啥意思。哥哥說，就是雞蛋和豬肉隻能選一種吃。我想了想，還是沒想明白，要是我，是吃雞蛋呢，還是吃豬肉？

我也喜歡到教室裏看宣傳隊排練。那些中學生都以能進宣傳隊為榮。這熱鬧沒看多久，宣傳隊就解散了。知青們已經開始返城，先是韓子榮回了天津，馬莉因為和韓子榮結婚，也跟著回去了。他們走之前，母親做了油炸糕大燴菜請他們吃飯，還烙了油餅，煮了雞蛋給他們帶在路上吃。

過了些日子，母親從學校回家，笑眯眯地，手掌一直插在衣兜裏，我猜裏麵肯定是水果糖，母親捂著，不讓它們掉出來。可母親掏出來的是封信，那是馬莉來的信。母親說郵遞員一送到學校，老師們就傳看開來，母親下課後一進辦公室，就見一位老師在讀信，其他老師一個個淚眼婆娑……母親也為我們讀那封信，那封信的內容我已記不清了，隻記得一句：在火車上，摸著您揣在我懷裏的雞蛋，吃到肚裏，暖在心裏。

劉建華老師回去得比他們晚，劉老師回家過年，母親還炒了葵花籽讓他捎給馬莉夫妻……

 

發表於2015年8月12日《北方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