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太門西》:山上長弓 著
第109章:麵朝大海(1)
秦弱蘭在刑部大牢焦急的等了幾天,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好在獄卒沒有為難她,不過這種等待還是很煎熬的。
這天終於來人了,來人也沒有說話,把她塞進一輛馬車,拉著就走。
馬車掛著厚厚的窗簾,看不見外麵,連光線都沒有。
這是去哪裏?沒人告訴她,一路沒人說一個字,秦弱蘭心中發慌,這是去過堂還是砍頭?
馬車停下來後,兩個丫頭打開車門接她下車,押送的人已經走了。
這是一個精致的小院,院中一棟小樓,高牆彩瓦、雕梁畫棟、花草樹木,還有一個小魚池,這種格局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偏院。
兩個丫頭領著秦弱蘭來了樓裏,屋裏的布置也很富貴,紅木的桌椅書櫃,白瓷大花瓶,牆上掛著侍女圖,還有一張大床,絲綢蚊帳,錦緞棉被。秦弱蘭自己的閨房已經很不錯了,但這裏的一切似乎更高一檔次,這些絲綢錦緞民間少見,應該是禦製宮中用品。
宮中用品?想到這裏她突然一驚,意識到什麽,再看兩個丫頭,其穿著打扮不像丫鬟,更像宮女。
我的天,這是皇宮!
秦弱蘭忙問宮女:“敢問兩位妹妹,這裏是皇宮嗎?”
一個宮女躬身回道:“夫人,我們是來侍候夫人的,其他的不是我們能夠亂說的,還望夫人見諒。” 聽其意上麵有交代,不準她們多嘴。
兩個宮女侍候秦弱蘭沐浴更衣,熏香撲粉,清茶漱口,胭脂點唇,手腳還用花露浸泡,洗得又白又滑又香,那個講究秦弱蘭也是見識了。
秦弱蘭出身風流場,見這架勢已想到這是幹什麽。她就是一道菜,這是把她洗白洗淨了送給皇上當夜宵。
兩個宮女什麽都不說,把她收拾好就悄悄的地出去,讓她一個人在那裏等著。
秦弱蘭緊張的等待,心中忐忑,難道皇上真的要臨幸自己?不會是自己想多了吧?皇上後宮三千,她隻是一個風塵女子,已步入中年,皇上怎麽會看得上她?
秦弱蘭想起了陶穀所說,她有她的長處,皇上有皇上的短處,要她以己之長攻其所短。難道是陶穀說動了皇上來見自己一麵?真若如此,那可要把握好這個機會,要使出渾身解數留住皇上,自己的生死存亡就看能否把皇上伺候得高興了。
秦弱蘭仔細的思索皇帝來了以後該怎麽應對,她把侍奉皇帝的招數在腦子裏演練了一遍又一遍,既興奮又緊張,既期盼又恐慌,患得患失。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有人來了,沒有大張旗鼓的聲張,來人隻是在外交代了些什麽。
“皇上駕到!” 隨行的太監呼了一聲, 守在門外的兩個宮女匍匐在地,秦弱蘭也嚇得趕緊跪下,額頭觸地。
趙光義推門進來,太監在外麵把門關上。
“平身!” 趙光義對秦弱蘭說。
秦弱蘭站起來,但仍不敢抬眼看皇上。
“抬起頭,看著我!” 趙光義下令。
秦弱蘭這才抬眼看著皇上,皇上也就四十來歲,身材魁梧,皮膚微黑,稍微有點發福,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秦弱蘭心說這個男人正值壯年,氣血旺盛,身強體壯,是頭野獸,這種男人對女人有極強的欲望,抵擋不住誘惑。她用職業的眼光判斷眼前的男人,對征服這位大宋天子有了些把握。
趙光義發現秦弱蘭在打量自己,雖然她隻看了一眼,一帶而過,但眼中流露出精明和算計。趙光義多厲害的人,一眼就看出秦弱蘭的心思,心說這女人是個風流場中老手,怪不得陶穀栽在她手上。
趙光義目光灼灼的盯著秦弱蘭瞧,秦弱蘭心頭一緊,低下了眼瞼,覺得在這人麵前自己就是個透明人,什麽心事都瞞不過,好犀利的目光!
“你就是秦淮名妓秦弱蘭?” 趙光義問,“就是那個色誘陶學士,讓他神魂顛倒,背叛朝廷的那個人?”
秦弱蘭一聽,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地上。
趙光義哼了一聲,“我倒是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一個女人能把一個衛道士的畢生聲譽毀了。”
“皇上…” 秦弱蘭嚇得瑟瑟發抖,不停磕頭,原來皇上不是來臨幸她,是來殺她的。
趙光義說:“起來吧!我不會殺你的。”
秦弱蘭這才緩過氣來,嚇死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分分秒秒就可能要了你的命。
趙光義圍看秦弱蘭走圈子,打量她的身段,他邊走邊說:“都說紅顏禍水,人們往往把國家的興亡怪罪到女人頭上,把商朝的滅亡怪罪於妲己,把大唐的衰敗怪罪於楊貴妃,實則是君王不賢,商紂王殘暴,唐玄宗年邁昏庸。就算在當今,也有人把南唐的滅亡歸罪於小周後,把後蜀的滅亡怪罪於花蕊夫人。為此花蕊夫人憤憤不平,還寫了一首亡國詩鳴冤:‘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你聽聽,蜀國十四萬將士不戰而降,卻把亡國之責推到她一個深宮女人的頭上。”
小周後和花蕊夫人兩人都被趙光義強幸過,她們是什麽人趙光義清楚得很,什麽禍國殃民的禍水?就是兩個任人擺布的弱女子。
趙光義不是李煜那種多情種子,李煜一個國主居然給老婆寫情詩,趙光義認為太可笑了。對他來說,女人就是用來滿足男人的,無足輕重,需要時呼之即來,滿足後揮之即去,還敢抗拒不成?一個帝王為了女人而把江山給丟了,這種事他不理解。
趙光義停在秦弱蘭眼前,盯著她的臉瞧,就像是選妃。他問秦弱蘭:“陶穀中了你的美人計,他向皇兄坦承其事,但皇兄並沒有責罰他,你知道為什麽嗎?”
秦弱蘭搖搖頭,她哪裏敢亂猜。
趙光義自問自答:“皇兄遲遲不出兵江南不是因為陶穀,而是忌憚林仁肇,林仁肇坐鎮江南大營,統兵二十萬,守著長江天塹,宋軍實在難以突破,直到用反間計殺了林仁肇,皇兄才放心攻打江南。所以呀,你也別把你演的那出美人計看得太重。”
他用手抬起秦弱蘭的下巴,“我隻是好奇你有什麽本事讓陶穀對你如此迷戀,聽聽他對你的描述:‘裙拖六幅湘江水,鬢聳巫山一段雲,胸前瑞雪燈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哈哈,裙如湘江水,發如巫山雲,酥胸白如雪,醉眼勾人魂,你說朕不想來見見都不行。”
陶穀知道趙光義好色,上書中把秦弱蘭描繪成了巫山神女,挑起了皇上的興致和獵奇心。
秦弱蘭心中琢磨,這個陶老夫子還真抓住了皇上的弱點,現在就看我的了。但皇帝嬪妃眾多,見慣了美女,而自己一個半老徐娘,要勾住皇上隻有另辟蹊徑,要與宮中的嬪妃有點不同才行。
秦弱蘭決定賭一把,她抬起低垂的眼瞼,直視著趙光義的眼睛,嘴角一歪笑了一下,自負的說:“這不算什麽,陶老爺拜在奴家的石榴裙下,至今不能自拔,對奴家來說這隻是小菜一碟,略施手段就破了陶學士的三世修為。奴家是千年女妖,雖然皇上是真龍天子,也不一定是奴家的對手,奴家的手段就是皇上的三千後宮加起來也不如。”
哇!趙光義被震撼了,還有女人跟他這麽說話。看這女人那挑逗的眼神和歪嘴邪笑,這明明是向他挑戰呢!這女人厲害,這是在耍手段勾引朕。
但他還真被挑起了欲火和鬥誌,他心中一陣衝動,上前一把抓住秦弱蘭的頭發,把她的臉仰起來,“你這個浪婦是在挑逗朕嗎?”
秦弱蘭大膽說:“是呀!我就是個迷惑君主的紅顏禍水,皇上最好離我遠點,不要被我這個女妖怪吃了。”
“哈哈!有意思,朕今天倒要看看誰吃誰,我就不信會敗在你手下。” 趙光義指著大床說:“你給我趴那裏去!” 口氣非常霸道。
秦弱蘭狐媚一笑,“皇上這是命令我嗎?我喜歡!奴家就是喜歡霸道的男人,今夜就來個千年女妖大戰真龍天子。”
說完轉身往大床走去,邊走邊退掉衣裙,衣裙灑了一地,背上披著一頭長長的秀發,潔白的皮膚閃閃發光,真還應對了那句 “裙拖六幅湘江水,鬢聳巫山一段雲。”
趙光義看著秦弱蘭的後背咽了一口唾沫,秦弱蘭感覺到了,得意的一笑。
小樓的燭光一夜沒滅,屋內一夜沒消停…
第二天一大早,大太監王繼恩來催皇上起床上早朝,趙光義不想起床,但還是起來了,他可不能讓臣子們指責他貪戀女色誤國,更不能讓床上這個自稱紅顏禍水的女人自鳴得意,以為迷住了本皇。不過這個女人花樣真多呀,床上的功夫可真是讓人開了眼界,比宮中了那一眾唯唯諾諾的妃子強多了,怪不得陶穀這老學究的魂被她勾走了。
趙光義看了一眼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秦弱蘭,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秦弱蘭哼了一聲,還是沒動。趙光義笑了,心中滿滿的自負,朕一夜龍虎,仍然起來上早朝,而這女人卻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千年妖女還是敗給了真龍天子。
趙光義向隨行的太監交代了幾句,就趕赴早朝。
趙光義走後秦弱蘭臉上露出笑容,皇上搞定了!
原來她剛才是裝的,假裝被摧殘得動彈不得了,為的是讓皇上高興,男人都是這樣,喜歡被女人誇讚神勇。
沒過多久,兩個宮女進來服侍秦弱蘭起床,然後領她出宮,跟昨天一樣,這兩個宮女什麽都不說。
秦弱蘭還以為皇上要留下她,說不定封她一個嬪妃什麽的,至少安排到別院小住,再來幾場神仙大戰,沒想到這麽快就送她出宮了。
秦弱蘭在想什麽呢?她以為一夜情就把皇上給套住了,就像套住陶穀那樣。但趙光義不是陶穀,趙光義見過的美女無數,不像陶穀那樣一輩子就守著兩個黃臉婆,遇到一個美女就沒有魂了。
趙光義一代雄主,拿得起放得下,才不會被女人控製,更不會把女人置於江山社稷之上。這次他把一個風塵女子召進宮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要是被大臣和皇後知道那還不鬧得個天翻地覆,諫言帖子會像雪片一般飛來,他會被唾沫星子淹死。由於太祖留下不殺言官的家訓,宋朝這幫臣子們猖狂得很,連皇帝的私生活都要幹涉。想起這個趙光義就頭一個大,他可不想為了這麽一個風塵女子把朝堂和後宮搞得雞飛狗跳。
此事孰輕孰重趙光義很清醒,果斷一刀兩斷。
秦弱蘭很是失望,被一棍子敲醒,做人不要太貪婪,昨天還擔心頭顱落地,今天就想著如何操控皇帝。她也不想想,她一個青樓女子,即使皇帝寵愛,朝中臣子們也容不得她,宋朝是一個君臣共治的朝代,這種事皇帝一個人說了不算。
好在她撿回一條命,這已經值得慶幸了。
來到宮外,已經有一輛馬車在等她,展文昭派了幾人護送她回金陵,她想向展文昭道聲謝,但展文昭沒來。
離開京城前,秦弱蘭想去向陶穀道個別,畢竟這次是老夫子救了她。護送她的官差見她是從宮裏出來的,十有八九是皇上的女人,對她十分恭敬,她說要去哪裏就去哪裏。
秦弱蘭來到陶穀的住宅,她也沒有敲門進去,她不想給陶大人添加麻煩,便遠遠的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她是真心的感激陶穀的救命之恩。
陶穀聽說後匆匆趕出來,秦弱蘭已經離去,他看著遠去的馬車,眼中帶淚,嬌娘沒有忘了他,還知道臨別前來道個別,這就夠了。
二個月後陶穀就去世了,臨死前他嘴裏斷斷續續的叨叨,“老夫聊發少年狂,騎著白馬上戰場…” 臉上掛著笑容。
家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看起來有點詭異,殊不知他臨終前念念不忘的是他的嬌娘,此生有一紅顏知己,死而無憾。
不知道他老婆知道真相後會不會給他一嘴巴,還騎白馬呢!
…
秦弱蘭在回金陵的路上一直在想此次經曆,就像做了一場夢。她來京城是囚犯,等著砍頭,回家卻是管差護送,把她當成娘娘一樣對待,簡直是天壤之別。
她又想著皇上和太門西的關係,昨天她與皇上一番折騰後休息時,皇上問起這次襲擊太門府之事,她不敢隱瞞,如實交代。皇上問她為何要殺太門西,兩人為何結仇,她也實話實說。其實這些事她不說皇上也知道,隻是看她是否說真話,幸虧她沒有撒謊。
她當時還很緊張,皇上似乎很了解和關心太門西,自己一句話不對就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沒有敢說太門西一句壞話,隻說是自己貪婪才招惹了逍遙公大人。誰知皇上卻說狗屁逍遙公,這人就是個刺兒頭,目無王法,藐視皇權,在皇宮打大臣,外出辦差私自跑了,撤了他的爵位仍然不安分,繼續給朝廷惹事,要不是他逃走了,就抓來把頭砍了。
她當時還以為皇上隻是說說氣話,也沒多想,隻慶幸皇上沒有追究自己。
現在想來這事沒這麽簡單,皇上甚至透露了太門西逃亡的去向。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借她之手除去太門西?這也太不可思議了,皇上想殺一個人還不容易,幹嘛要這麽麻煩?難道太門西這廝連皇帝都忌憚,以至於皇上都不敢直接殺他,如果真是如此,太門西還真是個人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