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裏有位蘇州籍群友經常用“俺”代替“我”,印象中“俺”是北方人的語言。幾輪討論下來了解到:蘇州人的“我”,讀音與“ewu”近似,“鵝屋”兩個字的讀音,蘇州人認為“ewu”與“俺”的讀音“an”之間仍然有較大差別。蘇州話的特點是語音纏綿,聽蘇州“小娘魚”(蘇州話:小姑娘)的輕聲細語,可謂宛聲悅耳。
“文革”期間,同一幢樓裏搬來一家新鄰居,這家的女主人是蘇州人,有一對長得非常可愛的小孩。有一天,大家在門洞前的花壇裏栽種香椿樹,這家的男主人加入了大孩子們的栽樹行列,指導大家怎樣栽樹,還傳授了老家江西人用香椿樹葉炒雞蛋吃的經驗。這時這家的小男孩湊上前來,用一口純正的、軟綿綿的蘇州話背了一首童謠:
麻子麻,爬枇杷,枇杷樹上一條蛇,嚇得麻子顛倒爬。
童謠的最後四個字“麻”、“杷”、“蛇”和“爬”在蘇州方言中押韻,聽罷所有大孩子們都笑翻了。從此以後,大家都管這個小男孩叫“麻子麻”。這家兄妹兩人的相貌都隨他們的母親:細皮嫩肉,紅唇白牙,見人總是笑眯眯的,這樣的孩子人見人愛。女主人在蘇州的醫院工作,隻要回來與家人團聚,他們家門前就會曬出女主人為全家人洗淨的衣服。不知不覺地,這家的兩個小孩都長大了,因為有著嚴格的家教,這家的孩子們走到哪裏,一直都裝束整潔,待人彬彬有禮,可見家教對人的行為和舉止有著很大的影響。
蘇州是江南的名城,環境優美,氣候宜人。封建帝製時期,讀書人通過科舉製的選拔成為朝廷的官員後必須終身為朝廷服務,隻有年老體衰得到皇上開恩的官員才能告老還鄉。江南的蘇州、杭州等城市是官員養老定居的首選地。科舉出身的官員都是高學曆的文化人,他們的居住地有著濃厚的文化氛圍,比如蘇州評彈和蘇州昆曲。此外,蘇州的絲織工藝品在國內外享有盛譽,這與蘇州藝人的細微入至和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分不開。值得一提的是蘇州人的烹調技藝,醃篤鮮、蟹黃豆腐、百葉結燒肉都是蘇州人的貢獻。蘇州人普遍講究食品,作家陸文夫先生[1]在一部小說中介紹過,蘇州人即使吃一碗清炒蝦仁的“頭湯麵”,也“要寬湯,重青,要澆要過橋,硬點”。這篇小說問世以後,職業行家中多出一個新類別:美食家。
建築大師貝聿銘先生[2]祖籍蘇州,為了把園林元素融入北京香山飯店的設計,他特別邀請同濟大學古建築教授陳從周先生[3]擔任顧問。陳從周先生與蘇州人俞平伯先生[4]有過文化方麵的交流,他對蘇州園林建築有不少獨特的見解,比如他曾經提出:園林中前後院之間的隔牆上安裝棱花窗,從前院透過棱花窗可以窺視後院的景觀,這種處理方法被他稱為“借景”。1980年代中期,有一次在陪同德國外賓參觀拙政園的時候,因為當時不會德語,隻能用英語勉強解釋了“借景”的概念,外賓一臉茫然的樣子:“借”字分明包含“transmission”(也即“從一處轉至另一處”),兩院之間一堵安裝棱花鏡的牆,後院的景觀怎麽會被“借”到前院來呢?不同的文化對同一現象會有不同的解讀,就如同一個概念在不同方言中有不同的表達一樣。
很多年以後,和當年的德國外賓 ― 德國布倫瑞克大學教授,在德國共遊潛園時,我們回憶起當年曾經使用“借景”一詞的往事,最後大家的一致意見是:如果在翻譯“借景”的時候用“透視後院風景”表達從棱花窗窺視後院的景觀,外賓更加容易理解“借景”的意思。
2023年8月
注解
[1] 陸文夫(1927 - 2005),參見小說《美食家》。
[2] 貝聿銘(1917 - 2019),美籍華裔建築師。
[3] 陳從周(1918 - 2000),同濟大學建築係教授。
[4] 俞平伯(1900 - 1990),著名紅學專家。
[5] 潛園,坐落在德國波鴻市,由同濟大學張振山教授設計。
蘇州這麽小還要分得那麽細? 真的有點小氣了。上海人那麽挑剔,好像也沒把嘉定人不當上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