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如霜

海內存知己, 天涯若比鄰。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正文

《長江東流去》(上卷)書評之三

(2023-10-09 11:28:19) 下一個

當代留學生文學建築的一塊拱心石
—— 《長江東流去 》(上卷)賞析

醉裏挑燈看書
 

春秋戰國時代,四川某地一條湍急的河流上,一座新建的大石橋急著要用,按照原先的設計,橋拱中間卻剩下一個大口子,需要一塊拱心石(Keystone),否則橋身不能合攏。拱心石是橋拱頂端的一塊石頭,也是施工過程中放置的最後一塊,將所有石頭鎖定到位,使拱門能夠承受重量。領頭的掌墨師(工程師)命令手下的工匠,現場取材打磨,可無論怎麽打,石頭都不符合窟窿的形狀。

眼看著祭天的隊伍,即將經過此橋,眾人都急得焦頭爛額。沒有拱心石,橋就可能塌了,後果不堪設想。這時,人群中一位姑娘,看著缺口的形狀,立馬想起,前幾天有個老頭送了她一塊石頭,不管是形狀還是尺寸,都很像是橋上的窟窿。於是她和母親趕緊回到家,把石頭抬過來,經過掌墨師的丈量,發現石頭好像專門為缺口量身打造的,往石橋中間的缺口一放,果然嚴絲合縫。掌墨師覺得不可思議,當聽到姑娘說石頭是一個自稱從“魚日村”來的老頭贈送的,等著換嫁妝。這時,他才恍然大悟,那正是幾天前被他當作是偷懶混飯吃而趕走的老頭,所謂的“魚日”不就是“魯”嗎?原來那個老頭就是魯班師傅呀。快要出嫁但買不起嫁衣的窮姑娘,在石橋合攏的關口獻出了一塊拱心石,橋造成了,她的嫁妝也不愁了。

上麵的故事就是1958年謝晉的一部經典電影《魯班的傳說》裏”魯班造橋”。

在《長江東流去(上)》(以下簡稱《長江》)的第九章第四節,有一段借錢家樂教授之口的話,用來描述90年代初的情形,“...現在的這些文藝作品,小說也好,電視劇也好,多多少少都取決於創作者的個人閱曆,難免會以偏概全,這部劇離我們這麽多的留學生、學者的生活可能還是遠了一些......我特別希望能看到一部全方位地反映我們留學生的作品,現在大家都忙於學習、工作,你們中間也許會有哪一位,將來能下決心去做這件事,這其實也是很有意義的。”

2012年,長篇小說《夢/在海那邊》的作者洪梅在《後記》裏寫道,“在近一二十年來,以海外華人為題材的文學作品中,卻很少有以這個群體(指留學生)為主角的。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從表麵上看,這群‘幸運兒’的經曆似乎過於一帆風順,他們融入主流社會以後的生活也似乎過於千篇一律、乏善可陳。”

在過去幾十年裏,一部又一部出現的留學生文學作品就像是一塊又一塊的磚石,構建著從他們的現實生活到精神世界的文學建築。在手機閱讀漸漸成為流行方式之後,特別是短視頻和所謂三分鍾“讀完”一本書的碎片化閱讀,讓忙忙碌碌的現代人更加難以集中注意力超過幾分鍾了,再去讀一部長篇作品的時間、興趣和能力都在下降,而且,當年留學生們現在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豐富和繁忙,很難想象還有人願意孤燈隻影地去做和每天的衣食住行無關的事情,所以,很多人都以為,不僅留學生文學已經日漸式微,甚至連文學本身也已步履艱難。讀完了《長江》,我不禁想起那個古老的魯班造橋的傳說,我知道,一塊能夠填補當代留學生文學建築的拱心石終於出現了。

《長江》裏的“龔一澄”就是一個普通純粹的學生,故事的場景從之江大學,南方州大,再到北方州大等幾個代表性的校園,每天的空間不外乎教室、實驗室、機房和圖書館,他的名字暗合“共一段旅程”的意思,如《序言》中那樣,“就是從一個普通人的視角折射出大時代的風雲變幻,達到了見微知著的意外效果。龔一澄也曾經是一名留學生,他是在一個恢宏的時代背景裏,一步一步地探索,即便是行走在“故園無此聲”的異國他鄉, 也要‘山一程,水一程’,和你和我‘共一程’。”

又如在《後記》裏,作者寫道,“‘千江有水千江月’,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心底的那一江水,一輪月,和一個過往...從萬裏滔滔的江水中擷取出一朵浪花,而正是由這一朵朵的浪花湧動出這個時代的大潮、匯聚成多姿多彩的生命長河。”從這個意義上,我們不應該給“龔一澄”們隻是簡單地貼上一個“留學生”的標簽,他們就是屬於我們這一代人中的一部分,而無論於場景和身份的變換。

《長江》裏敘事方式宛若電影《阿甘正傳》裏的阿甘坐在一個車站的長椅上和路人聊天,可是聊著聊著,那個大時代裏的大事件就那麽自然而然地落到一個具體如你我的普通人身上。比如說90年代牽動兩岸人心的台海危機,第十章第四節《肉丸總統》裏用一碗貢丸粉絲青菜湯就帶入了。而老布什總統的出場,也就是在第十四章第四節《似曾相識故人來》裏的一間小飯館裏輕輕走來。

作品中第十五章第四節《千裏走單騎》裏,當龔一澄開車經過馬克·吐溫家鄉時,“馬克·吐溫曾經說過:‘我的書平淡如水,而有些天才的偉大作品宛如美酒佳釀,幸運的是,每個人都要喝水的。’包括一澄在內的八十年代中學生,都有幸喝過那杯‘水’, 馬克·吐溫的《競選州長》和《The Million Pound Bank Note (百萬英鎊)》分別被選進了中文、英文課本,這也是所有外國作家中的唯一。”

從《長江》裏,我們也有幸喝到一杯看似平淡卻真能解渴的“水”。那時候留學生中流行的說法是“學習時盡心,打工時盡力”,《長江》也就緊緊地環繞著這兩點,把筆觸深深地落實到了最日常的元素,不炫技,不噱頭,讓學生做一名盡心的學生,讓侍者做一個盡力的侍者,通過細細搭建人物和事件,就在行雲流水間,讓我們閱世間百態,品百味人生,正如川菜大師把雞湯和白菜這種大排檔的食材,通過幾蒸幾煮的火候,做成一道上得了國宴的名菜“開水白菜”,令人回味。

在第二章第五節《八大錘群毆雙槍將》裏,作品中提到“普通的槍都是一個槍尖一朵纓,您看,這裏麵陸文龍使的雙槍,在兩頭都畫出了紅纓和槍尖,而且兩杆槍上下十字交錯,這樣一來,四個槍尖分別指向處於犄角之勢的四將。”當我好奇地請住在北京頤和園附近的朋友在去長廊散步時,順便找找那一幅大戰陸文龍的彩繪,從朋友拍來的照片裏,我驚歎於細節一如文中所描繪的那樣,不知是作者擁有跨越了數十年的驚人記憶,還是下了如此的工夫去搜集資料。都說“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魔鬼藏在細節裏),正是由於這些細致入微之處,讓我們可以感到一部作品的分量和匠心。

《八大錘群毆雙槍將》

作為一個與作者差不多同時代的人,我特別喜歡一首首的國語和粵語片頭曲,一下子就把人帶回到那個年代的那個場景,像畫外音樂一樣給人提示,起著畫龍點睛的效果。正如第七章第三節《夢裏常神遊長江水》裏所說的那樣,“音樂和體育、飲食類似,是能最快消除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成為朋友的幾種催化劑。”當然,也包括了眾多的美國流行音樂、搖滾音樂、鄉村音樂、聖誕歌曲,還有那首古老的蘇格蘭曲子“Scarborough Fair (斯卡布羅集市)” 我們隨著作品在時光隧道裏穿梭,也在音樂長廊裏陶醉。而且,作者也會精心地穿插了自己改寫的歌,

When we were in 20s, we'd listen to CD
In your ‘93 royal blue Celica.
Repeating our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we'd sing along.
It made us smile.
As we go down life's lonesome highway
In big muggy Lone Star State
Seems the hardest thing is to find a friend.
Someone who’d understand.
You've got a helping hand.

(當我們二十多歲的時候,
開著你寶藍色的 93 年 Celica
我們會一起聽車載唱片
循環播放我們最喜歡的歌曲
當他們表演時我們也一起哼唱
這讓我們會心微笑
當我們行走在孤獨的人生旅途
在那悶熱而廣袤的孤星州
似乎最難的事是找到一個朋友
一個懂你的人
不吝伸出援助的手)

我們聽出了Carol Carpenter 的“Yesterday Once More (昨日再現)”, 也感覺到了Lionel Richie 的 “Stuck On You(與你一起)” ,沒有比這個更適合去回憶往日的歲月和朋友了。

在第十一章第五節《生離死別》裏,來自四川的趙渝六夫人曹江鷗在靈前的哭泣,好似《無名之輩》裏那首淒婉斷腸的方言歌詞,“...莫給我消息 / 我欠你啥子嘛 / 等等 不必等等 / 等等 別等等 / 下個清明 我去音書祭你 / 還聽 還靜”,這和本節裏詩人海子的《九月》一起烘托出催人淚下的氛圍。詩人 羅伯特·弗羅斯特(Robert Frost )說過, “No tears in the writer, no tears in the reader. ” 如果作者連自己都沒有感動,那麽作品也就不會打動讀者,從我的感受,無疑是達到了這種效果的。

《長江》勾畫出一係列當代留學生/學者的群像,因為也算是一名同道中人,我對作品中提到和計算機相關的學術界和企業界人物有些並不陌生,有些人甚至還有過交集,感歎作品對其中風雲際會的人物幾乎是“一網打盡”,盡管在作品中可能被冠以不同的姓名,因為這畢竟是文學作品,不是新聞報道。而作品裏對計算機,電子,通信等行業相當於一部全景式的科技發展史,也是構成了與人物刻畫交相輝映的另一條脈絡。

《長江》人物眾多,有時候某一個人物似乎在某以處出現後,就消失了,比如在第十三章第一節《何去何從》裏,對江蓉的出場做了不少鋪墊,可是在本書中的一次電話卻沒有再次出現過,“從電話裏,就能感到江蓉是個熱心人,而且對南州大似乎還很了解。”對此,特地向作者求證,天涯簡單地勾勒一下江蓉在將來的回歸和人物關係,同時不願多“劇透”,希望有好奇心和耐心去等著中卷、下卷,看來是“草蛇灰線,伏延千裏”了。

拱心石作為強度或良好建築的標誌。我們認為《長江》擔當得起拱心石的作用,作品不回避矛盾,勇敢地揭開了校園最黑暗的一幕,第十六章第四節《真相》裏,“紀步群原來不僅僅是來南州大上個學那麽簡單,韋敏莉竟然瞞天過海,把她的老公收為自己指導的學生,而且,讓他以前所未有的閃電速度突飛猛進到博士論文開題報告階段了,也就是再過一兩個月後,他就可以答辯、畢業了,距離紀步群去年春季入學,還不到兩年時間,真是一個“天才”學生,不,“一對天才”夫婦!”

作品中的龔一澄是無力反抗的,“一直以來,韋敏莉是他引以為楷模的導師,要是就這麽毀了,他不願意看到,也下不了這個決心。在外人眼裏,頂多不過是師生矛盾,自古以來,都是師道尊嚴,又有誰會去在乎一個普普通通甚至於微不足道的學生呢?”雖然在得知真相後,在第十六章第五節《破釜沉舟》裏,麵對殘酷的現實,他選擇了離開,走向了一個更陌生的異鄉。

對“韋敏莉”這個人物的塑造,在留學生文學裏可謂是“前無古人”,當然也希望作品能夠起到警示作用,讓類似的事不再發生,也讓這樣的人物“後無來者”。索爾仁尼琴說過,“文學,如果不能成為當代社會的呼吸,不敢傳達那個社會的痛苦與恐懼,不能對威脅著道德和社會的危險及時發出警告 —— 這樣的文學是不配成為文學的。”《長江》中所講述的人和事在今天仍然有著迫切的現實意義,我們從作品中的龔一澄,以及“校園槍聲”一章裏的“幸存者”米婭,再聯係到2019年佛羅裏達大學不幸自殺的陳慧祥和最近發生在北卡大學教堂山分校槍擊案,三十年過去了,悲劇卻一再重演。新聞跟蹤的隻是一時的熱點,而反思沉澱、正本清源,正是文學作品需要承載的責任。

長篇小說裏的人物和情節,肯定不隻是一係列短篇小說線性疊加為同等的篇幅,而頭緒紛繁更可能是指數級增加,寫作的難度也一定隨之非線性的增加。這可能類似於第十四章第一節《坐著灰狗開會去》裏的一個學術課題討論,“高維的複雜度,應該不會是簡單的線性關係,很有可能是呈指數級增長...這個二維圖論問題在計算機通信時代,隨著網絡節點越來越多,計算量增加巨大,這篇文章提出的並行處理方法很新穎,而且給出了算法從兩個算子、四個算子到十六個算子的運行規律,這本身也反映了算法的可擴展性。”

現在人工智能越來越強大,也許會更善於處理這種複雜度高的創作。和作者討論過這個可能性,天涯認為,人工智能將來可以幫助寫作,甚至編寫故事,但是不能替代我們去生活,而好的作品是需要生活基礎的,人工智能的算法更可能是從各種可能的情況裏歸納出最可能的結果,而現實生活則是充滿了意外,羅伯特·弗羅斯特的引言其實還有下半句,“No surprise for the writer, no surprise for the reader.”作者如果沒有寫出意外之事,讀者也不會有意外的感覺。《長江》在第十七章第四節《答辯》有句感歎,“現實生活中沒有如果,而正是由於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偶然,人生的道路就完全兩樣了。”龔一澄無心的一句話,卻被卷入了一個他(也包括讀者)無法想象的陰謀與策劃,這個應該不是任何人工智能可以生成的。生活經曆和它的不確定性,應該是創作的重要驅動力。

作者在《自序》中希望,“在峽穀深處、人跡罕至的山崖上,幾幅被考古學家發現的古拙岩畫依稀可辨,讓我們得以知曉,在那三千年前地老天荒的時候,這裏也曾經有過先人們的文明印跡。願這部拙作能夠像那些經過了漫長歲月洗禮的岩畫,為我們這一代、這一批、和這一群人留下一行經得起時光衝刷的生命的足跡。”

我相信,《長江》不僅為處於“燈下黑”而容易被忽略的留學生們鐫刻下一行深深的足跡,也是為當代的留學生文學建築的堅固屹立,填補了一塊“拱心石”。期待後續的篇章!

(請在亞馬遜 www.amazon.com 輸入 “長江東流去”即可找到傳統的紙質版(Paperback) 和電子版 (Kindle Edition) 供您選擇。)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