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哀傷吟遊·克林姆特篇之四》

《靈魂的哀傷吟遊·克林姆特篇之四》

從旅館走到國家歌劇院街對麵，搭上D線有軌電車，往東南方五站路就到了美景宮。這是歐根親王在十七世紀末開建的林園住所。在山的斜坡上有上下兩座巴洛克風格的宮殿。1898年弗蘭茲·約瑟夫皇帝將上美景宮賜給王儲費迪南大公爵做別墅。1914年大公爵遇刺身亡後，上美景宮改為一個美術館，收藏有克林姆特最多的作品。

早上開館時，人還不太多，隻有一個韓國小旅遊團。在上美景宮門前又遇上一群中學生。美景宮最難得的是奧地利本土畫家的作品，能看到克林姆特的導師馬卡特，弟弟恩斯特，夥伴馬特什，更多的還有他的弟子席勒。克林姆特自己的作品和故事在上美景宮的二層展廳。

1901年克林姆特以阿黛爾為模特畫了這幅《朱迪絲之一》。聖經裏記載這樣一個故事。亞述人侵占以色列時，朱迪絲以奸細的身份混進亞述人的軍營。亞述軍統帥赫羅弗尼斯垂慕於她的美豔，失去防備。趁他酒醉之時，朱迪絲割下赫羅弗尼斯的首級。群龍無首的亞述人退出以色列。朱迪絲解救了猶太族人，保護了家園。朱迪絲一直以來都是畫家鍾愛的英雄題材，但克林姆特表現得很不一樣。朱迪絲的迷幻麵容和祼露身軀體現了情欲。她的右手撫觸赫羅弗尼斯的頭顱，暗示出這種致命的誘惑。這裏，克林姆特依舊用他的自然寫實主義和裝飾性風格的獨特組合。八年後，克林姆特重返這個題材。他的這幅《朱迪絲之二》更是充滿強烈的象征主義意謂和一種對激情的渴望。

克林姆特的《達娜厄》又是希臘神話的故事，也同樣地為曆代畫家表現過。達娜厄是凡間的女子，被宙斯看中。於是宙斯化作一道金雨灑落在達娜厄身上和她交合。克林姆特的繪畫幾近直白地表達肉體之愛的甜美和幸福。達娜厄蜷曲的身形酷似萊頓的《炙熱的六月》（見《靈魂的哀傷吟遊·萊頓篇》）。我沒有查尋到克林姆特是否受到萊頓的影響。象希臘神話中很多的宿命結果一樣，達娜厄由此產下一子，就是英雄珀修斯。珀修斯成年後，會在一次擲鐵餅的比賽中意外殺死外祖父，達娜厄的父親。

克林姆特最著名的畫莫過於這幅《吻》。它就掛在上美景宮二樓展廳靠門邊的牆壁上。一個女生正在臨摹。《吻》沒有故事背景，畫裏的一對男女借指克林姆特自己和艾米莉。克林姆特即使在不作畫時也喜歡穿著寬大的長袍。兩人頭上的花環表示看愛情。男子手捧著女子，正親吻她的臉頰。而女子麵容安詳。人物形象融入畫裏幾何構圖和色彩裏，極其富有現代美感。而穹曲的人物形體造就出一種張力，給這份愛戀隱隱添上一份懸慮。女子的跪姿似乎是屈從男子的暴力。這也常常被評論家詬病。克林姆特在中晩期以情欲性愛為主題創作大量的作品。他從不為他的繪畫做出解讀。我們不知道他是否在這些繪畫表達中，依然無法拋棄那份羞恥和罪惡感。

1905年克林姆特為一位比利時商人前後共花了六年時間創作了這幅偉大的壁畫《生命之樹》。這幅高度裝飾性的幾何抽象的繪畫體現日本浮世繪藝術對克林姆特深刻的影響。中間大樹伸展虯曲盤旋的樹枝象征生命的繁茂。畫左邊雙目凝視，儀式性的女子代表著期望。右邊深情擁抱的一對男女代表著愛情。人類生命的延承正是依靠著期望和愛。整幅畫是對生命的讚歌。1907年，克林姆特認識了天才少年席勒，並且在繪畫上指導提攜席勒。上美景宮也收藏了許多席勒的作品。事實上，克林姆特也受到席勒的影響，比如《達娜厄》裏扭曲誇張的人體。1909年，克林姆特訪問巴黎，感動於勞特累克的傷感憂鬱。他的黃金時期也就此結束，而他的繪畫中的象征意味愈發濃烈。這幅《生與死》的構圖類似他早些時候的天頂畫《醫學》，但極具表現性的人物和色彩是席勒的手法。右邊從少到老的人物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循環。左邊的死亡卻隻是一個生命的看客，或者看護。這幅畫收藏在博物館群的利奧波德博物館。

1918年年初，一次突如其來的中風讓五十五歲的克林姆特陷入偏癱，隨後又感染上流感病毒。這次一戰末期開始的西班牙大流感奪走五千萬人的生命。克林姆特不幸地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於二月份去世。克林姆特早期藝術家公司時新古典主義風格的繪畫可謂精美無比。但是他1892年之後維也納分離派風格的繪畫給後人深刻的影響。他的一生處在歐洲工業化現代化的晚期。物質化和物欲的膨脹挑戰傳統的倫理道德和信仰。克林姆特用他的繪畫和個人體驗來詮釋這個社會芸芸眾生的心態。他的畫體現的是生與死，靈與肉的糾結。生命的目標原本是死亡，死亡再摧生出生命。在情欲的放縱中失去靈魂，在尋找靈魂中追求終極的快樂。克林姆特的私人生活確實有些混亂。據說他有十四個私生子，他自己承認的也有三四個。克林姆特從未結婚，但艾米莉陪伴了他一生。兩人卻不曾有性愛關係。也許艾米莉是克林姆特心靈深處最後的慰藉。

--寫於2019年1月3日 （圖片來自網絡）